“月明星稀，夜已过半，想来那熬骨丹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吧。”
萧天纵自言自语，突然对天上星月失了兴趣，合上窗户，来到自己的软卧之上，左手绕至枕底，取出一物，乃是一面明镜。
镜中浮现出的是他的相貌无异，他看向镜子的眼神却浑然不似在看待自己。
萧天纵上下打量着手中明镜，双眼之中忽而散发出与李沐羽如出一辙的猩红光泽，论及威势与杀气，却要比前者强出太多。
当他双眸间的黑白尽数被猩红血气取代后，他在明镜中所看到的也不再是自己的相貌，而是穿越了空间，径直通往李沐羽与缘空所在的那间木屋。
画面徐徐展开。
他见到了李沐羽的痛苦与狰狞，浸透衣衫的汗液如暴雨急下，即便是隔空观望，他也觉得有些发热。
这一度令他激动，却没有使他疯狂。
因为久而久之，萧天纵从李沐羽的身上看到了他原本没有预料到的异样。
深入到灵魂的烙印形成，非但没能让对方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反而让其如沉入千年寒潭，周身汗液仅仅是气息间的纠缠，李沐羽的身体并无剧烈起伏，分明无死气，却俨然一片死寂！
“这是怎么回事？”
萧天纵意识再入，镜中画面扩张，却因抵在李沐羽背后的一双手掌趋于定格，再无寸进。
“有外人从中作梗？！”
萧天纵瞳孔一缩，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作为村长萧成之子，长宁村村民的实力以及关系，他不可能不了解，迄今为止，与李沐羽走得较近，且修为不弱的人，据他所知，也就木匠朱炯一个。
但朱炯毕竟是与萧成一辈的人，早年耽搁了修行途，中年才开始登堂入室，局限性之大，根本不可能对他构成多大阻碍，更别说隔空阻挡他的意识窥探。
这便只能说明，长宁村里，李沐羽的身边还有他忽略的高手。
“难道是那疯和尚？”
沉思许久，萧天纵的心里有了猜测，却不能够肯定。
李沐羽虽然一直被称作村里的病秧子，好歹也在前几天突发神威，一拳将身强体壮的王二狗达到脸部变形，吐血不止，出了回风头，在萧天纵的印象里，疯和尚却一直是疯疯癫癫，从来只有村里的顽童拿他开玩笑，欺负他，哪有他反过来欺负别人的时候？
再者，萧天纵想不通一个修为还在他之上的强者，有何理由靠装疯卖傻，陪在长宁村一名毫不起眼的少年身边十余载。即便真如他听到的传言那般，北周王朝之前有过一次佛门大劫，可修为颇高的僧侣躲避灾祸的方式也不应局限于此等下下之策才对。
霎时间，萧天纵脑海之内如发生天人交战，矛盾不堪。
“该死！那颗药丸......那颗药丸里的烙印在被削弱！”
萧天纵额头青筋暴起，一股逆血涌上心头，正欲调用全身灵力镇压调息之时，通过镜子传递的一幕险些令他抓狂暴走。
“星火照魂魄，灵台依灵府，少阳经灵气奔涌，隐隐有聚成灵脉之势！怎么会这么快？一夜之间开灵脉，分明只是流传在神玄宗，神策院这些大势力里的某些妖孽身上的传说啊！而且长宁村乃是灵荒之地，他到底......”
嘭！
一声爆响突兀而来，明镜瞬间炸毁，扰乱了萧天纵的思绪。
薄而锋利的碎片纷飞，萧天纵掌心首当其冲，被切割出数条血线。
他没有感觉到痛楚，因为速度太快，快到他反应不及，就口中溢血，大脑陷入昏厥。
......
木屋之中，缘空抵在李沐羽背后的双掌缓缓垂下。
他看上去比衣衫早已湿透，陷入深度昏迷许久，如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李沐羽还要虚弱。
以至于此时此刻他那黝黑的脸瞧着比枯木还要惨黄。
但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透着对未来的期许。
这在长宁村其他村民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一晚，对于李沐羽、萧天纵、缘空而言并不平静。
所幸滔天狂澜之后也有风平浪静。
三人终于先后沉沉睡去。
李沐羽是最早睡去的一个，却也是最先醒来的一个。
与往常醒来后的一阵空虚乏力不同，当他从床榻上爬起，睁眼看向窗外那一抹柔和阳光之时，他觉得自己充满了气力，以往落下的肠胃毛病似乎也得到了缓和。
他摸着肚子，没有半分饿感，却还是决定用家里仅剩的一点肉丁混合野菜煮锅热粥，算是微微犒劳一下和尚。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想征求下对方的意见。
“喂，和尚，半月前找朱大婶死皮赖脸讨要的一点肉丁我一直没舍得吃，你要不要破个戒，尝一尝？”
见和尚毫无反应，李沐羽又动手使劲推了他几下，“和尚，缘空，别睡了，到饭点了！”
对方仍旧昏睡，没有回应。
李沐羽终于察觉到不对，先是把了下缘空的脉门，随即掐了掐缘空的人中，确定还有呼吸和心跳后，才暗松一口气，“吓死小爷了，还以为你就这么去了。还好还好，有惊无险，生命诚可贵，多活几年是几年。”
左瞧瞧右瞧瞧，少年又自言自语道：“估计是昨晚助我聚灵，消耗了太多力气，罢了罢了，就让和尚在这好好休息，我去薛屠夫那里赊几斤肉，给和尚炖汤补身体。”
刚穿好鞋，少年想起薛屠夫的脾性，又犯愁道：“那家伙和村里好多人关系都很一般呐，我这么两手空空去，他会让我赊账吗？万一不会，可就尴尬了。哎，和尚没醒，也不知道聚灵成功没？成功了的话倒是可以和薛屠夫硬来，没成功简直就是送菜啊！”
念及此处，李沐羽回头朝和尚胸口轻轻敲了敲，试探道：“和尚，有没有慧根？有的话吱个声，我到底聚灵成功没？”
熟睡中的缘空和尚猛然打个喷嚏，唾沫星子溅了少年一手。
李沐羽却陡然鼓足勇气，笑道：“好，等小爷去给你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