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避难所,还是实验舱
雲起2024-07-25 15:325,734

  林飞的眼前出现两个光点,左右不断地晃啊晃啊,让他想起吊在渔船上的灯泡。两个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渐渐分离出四个…六个….

  “泡沫…”林飞试着喊出声,一阵尖利的疼痛却在嗓子里扩散开来,就像有一把尖刀,生生割开了他的喉咙。林飞忍着痛,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道强烈的白光直射着他的眼睛,他左右动了动头,看了一眼周围,眼前似乎有许多人影在晃。他们各自拿着不同的器械在林飞身边来回走动,甚至有人还拿着册子和笔在记录着什么。耳边响着不同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一声紧接着一声。

  林飞的大脑迷迷糊糊,他抬了抬手,触到一丝沁人心脾的冰凉,那是金属身上特有的冷。就跟十医院太平间里躺尸体的手术床一样,甚至比那还要冷。

  林飞强撑一口气,一把抓住身边走过的一个影子,说:“这是哪里?是哪里?”

  那影子没有回答林飞,而是拿起一支注射针扎进了林飞的胳膊,林飞感觉到某种液体正在进入自己的身体,渐渐地他觉得眼前的光点正在缓慢消失,从六个,变成四个,又变成两个,最后所有一切又再次沉入黑暗。

  林飞在这无穷无尽地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他努力回想坠下山崖后的情景,他记得变成了丧尸的秦跃,他用那支在加油站捡来的手枪打死了它;他记得一场瓢泼大雨把他浇得如同一只落汤鸡,他还记得泡沫带着虎皮救他来了,把他拖出了坑洞,回到了小楼。

  可刚才那一幕又是什么呢?

  是他的梦吗?

  有那么真实的梦吗?

  林飞在黑暗里行走、思考、回忆…所有记忆如同裹在一起的毛线球,一点头绪都没有。林飞就在这黑暗裹挟的未知空间里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他甚至不知道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他就像掉进了一个没有底的虚空境地,什么都感受不到。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狗叫,像一块砖敲碎了林飞身边的黑暗。他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展现在眼前是一张绵软的茶色沙发,一张原木色极简茶几,而林飞身下是一张铺着席梦思的单人床。林飞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房间内,除了沙发、茶几和床,他还看到门口的柜子,和上面摆着的鲜花,还有右边的窗户。林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这是哪里?他怎么到了这里?他动了动手,感觉到一阵酥麻,低头看去,他看到手背上的针眼。

  针眼让林飞觉得刚才那些光点和人影,可能都不是梦境。

  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身穿职业西装戴眼镜的女人走进来,她踩着高跟鞋,鞋跟与地面接触发出声响,每一声都敲在林飞头上的问号。

  女人走到林飞床前,微笑着说:“你好,我叫安微,是这里的管理员,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她的笑容温和近人,反倒让林飞倍觉警惕。

  林飞警惕地看着安微,双手藏在被子里,虽然他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是哪里?”他问。

  安微笑着说:“这里是桃源山28#。”

  桃源山28#?!

  林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避难所,如今就是他身处的地方?可是怎么会呢?他怎么到了这里来呢?

  “我们的救援人员发现了你们…”

  你们?安微说你们?

  那就是除了林飞自己,泡沫和虎皮还有老顾也在咯?

  林飞压抑着心里的狂喜,打断安微,仍旧沉着脸问:“我朋友呢?”他不敢把喜悦表现得太明显,这里确实像是避难所的样子,可是没有了解这里的一切以前,特别是没有看到泡沫虎皮和老顾以前,他不敢放下戒备。刚才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些人不像是救援,反而让林飞想到了另一个词:

  研究。

  那些人是在研究他,还有人在写研究笔记,

  如果这是一场可怖的白色梦境,林飞完全会将其忘到九霄云外,好好享受避难所里的新生活。可如果不是呢?

  安微笑了笑,走到门口的柜子边找出一个杯子接了水,她笑脸盈盈地把水杯递到林飞手里,说:“你别担心,你的朋友淋了大雨,正处于高热阶段,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为她做退热治疗。”

  高热阶段…

  退热治疗…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说发烧和退烧吗?避难所里的人都这么咬文嚼字?

  林飞没有暴露自己的疑问,只是说:“那我下午再去看他。”

  此时的林飞并不知道安微说的人是泡沫还是老顾。

  安微走后不久,一位阿姨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她在桌子上摆下丰盛的午餐,一份红烧肉一份清蒸南瓜一份炒时蔬,还有一盅虾仁汤。林飞惊讶地看着那些食物,不敢相信在外面丧尸遍地世界崩塌的情况下,他还能吃到这么新鲜且搭配科学的餐食。

  这里真的是避难所吗?

  避难所的生活开得这么好?

  送餐的阿姨摆好了食物,转身笑着对林飞说:“小伙子,来吃饭吧,看你的样子应该好久没吃一顿饱饭了吧?”

  林飞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旧衣早就被脱掉换上了一件直筒的一体病号服,身上除了这件齐膝盖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两腿间都是空空荡荡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耳根都红起来了。

  “别不好意思,这里的人都这么穿。”送餐阿姨说着,推着餐车往门外走,关门前她还不忘回头嘱咐林飞,“快吃啊,一会儿我来收盘子。”

  饭菜的香味诱惑着林飞,他从床上起身,朝着食物一步步走近。他身上有许多淤青和伤痕,走路时浑身肌肉都在震颤,他忍着疼,一步步走到桌子边,看到那一桌子的食物,唾沫咽了一口又一口。

  他试着凑上前闻了闻,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便再也忍不住坐在沙发上对着桌上的食物一顿狼吞虎咽。

  他太久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饱饭了。

  酒足饭饱,林飞仰躺在沙发上打了个饱嗝,这屋子里的结构和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林飞所在的屋子还有一间很小的洗手间,装有一个马桶和一个洗脸盆。两个房间粉刷的墙壁是一片明晃晃的白,上方的灯都是嵌在天花板里的。林飞坐着的沙发和面前的茶几还有门口的柜子都是牢牢钉在地面,正对着沙发的床也被牢牢固定住,完全挪不动。林飞走到门口,伸手去摸柜子上的花瓶,发现花瓶是金属的,也被牢牢焊死在了柜面,里面的花虽然鲜艳但也是无法被拿起来的假花。

  一切看上去干净整齐。

  一切又是毫无生机,处处透着诡异。

  林飞走到窗边,想要看看外面的风景,他伸手去推窗户,伸手触碰到的却是坚硬冰冷的墙壁。

  那里根本没有窗户,有的只是一张极其逼真的窗户画像。

  也就是说,那道褐色大门是进出房间的唯一通道。

  林飞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不安也越来越重。他走到门口,伸手拉下门把手。

  可是…

  门把手却没有动,他使了使劲,门把手还是没反应。

  他打不开这扇门!

  这意味着他被关在了这狭小的空间内,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林飞坐回到床上,心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安微说这里是避难所,可什么样的避难所会把幸存者关起来呢?什么样的避难所会给幸存者穿病号服呢?

  什么样的避难所会有这么食材多样搭配科学的餐食呢?

  他们提前囤货吗?

  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丧尸会有世界末日吗?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飞心底升起一股恶寒,他重新躺回床上,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各种画面和猜想。从加油站军人到标着避难所的地图,从K先生到桃源山28#,一切的一切看似合理合据,却又处处透着不合规矩。林飞无法推理出这其中的真相,他觉得自己像一粒沙,掉入了无边的海浪。

  餐车阿姨再次推门进来,看到桌上吃得干干净净的饭菜,脸上堆满笑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小伙子好样的,得吃饱喝足养好身体嘛。”

  林飞笑了笑,摆出好奇的样子,问阿姨:“阿姨这是哪儿啊?”

  餐车阿姨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大大方方地回答说:“避难所啊,安老师没跟你说吗?这里是第28#避难所。”

  “那还有其他避难所咯?”林飞像抓住了头绪。

  阿姨把碗筷都放回到餐车上,说:“有啊,不过这里是仅存的了。”

  不等林飞再次发问,阿姨又开门出去了。林飞注意到阿姨开门时并未使力往下扳把手,而是大拇指放在把手头上,轻轻一碰,门就开了。

  房间门原来是指纹锁。

  怎么可能有避难所用指纹锁呢?

  林飞闻到一股兰花香气,让他想到舒适棉软的大床,他觉得身体逐渐变轻,像跌入了一个巨大的白色云团里,困意席卷而来,将他包裹吞噬。他仅剩的最后一点清醒也在这令人迷醉的兰花香气里消失。

  他又沉入了巨大的无边的黑暗。

  他在这片黑暗里恍惚听到有人在说:这个年轻人身体不错,就是太疲倦,好好修养,对我们的工作大有裨益。

  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丁主任,那姑娘醒了。

  姑娘…

  是泡沫吗?

  林飞多想睁开眼问问在他身边说话的人,泡沫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然而他的眼皮像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这场漆黑的梦境持续了整整一夜,林飞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南瓜小米粥和小馒头已经摆上桌,两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儿正在床边为林飞抽血,针刺的疼痛让他立刻清醒过来,他看到安微站在不远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南瓜小米粥和馒头鸡蛋。

  这些食物让林飞恍惚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经历的末日是不是才是梦。

  “我想见我朋友。”林飞张口说道。

  安微脸上挂着招牌般的微笑,她说:“你的朋友很好,正在休息,不便被打扰,而且你的身体状况也不支持你活动太多。”

  安微说话的语气温和平静,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话外音就是告诉林飞:现在不能让你见。

  林飞看到护士身后的小推车,上面放着刚好采集完成的血样,他的血样被放在第一层,一共三支,上面贴着标签,写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一串编号。

  甲770号。

  小推车第二层,是另外三支血样。编号是丙1047号。

  林飞看向安微,他越发觉得,这里不是避难所,而像是一个实验室,他就是小白鼠…

  之一。

  采集完血样,安微注意到林飞落在小推车上的目光,她笑着说:“你刚到这里,我们需要为你做一个全面体检,从血样开始。吃饭吧,等你养好身体,我们会继续下一步的检查。”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再次留下林飞一个人。茶几上的食物散发着香味,林飞走过去坐到沙发上,盯着碗里的南瓜小米粥想起了老顾,老顾说过要逃命,总得先吃饱。

  林飞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开始吃饭。他身上大多是皮外伤,虽然仍旧很痛,但勉强可以走路活动。安微说要为他做全身体检,体检什么呢?他的血样编号又是什么意思呢?

  林飞决定静观其变。

  餐车阿姨来收碗筷的时候,林飞坐在床沿,故作轻松地说:“阿姨,这里的伙食一直都这么好吗?”

  阿姨回答说:“那肯定啊,你们吃的都是最新鲜最有营养的食物。”

  “那你们吃什么呢?”林飞似乎抓到了漏洞,赶忙问。

  阿姨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顿了顿,她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一样的嘛,哈哈…小伙子你饭菜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中午多给你打一份。”

  林飞见套不出什么话来,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够了够了。”他回答说。

  阿姨收拾好碗筷正要离开,又有一个人开门进来。那人戴着帽子,拿着清扫工具,进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开始扫地。

  “小杨啊,这里的边角也要扫一扫哈。”阿姨指了指门口柜子的角落,说完就推着车出去了。

  被称作小杨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点了点头,他看上去个子和林飞一般高,文文弱弱的,一身书生气。在阿姨走后他把扫把伸向了柜子边,开始打扫。林飞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像个强迫症患者一样,在某一个位置上要反复扫很多遍,扫完又拧了一块抹布,把房间里的所有地板都仔细擦了两遍。他这些动作让林飞觉得很震惊,这个避难所,服务是不是太好了?

  “小哥,这里还有其他幸存者吗?”趁小杨站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林飞赶紧问。

  小杨抬起头看了林飞一眼,没搭话,拿上自己的工具走到门边,依旧用指纹开了锁。

  几秒钟后,门开了,小杨走了出去。

  林飞躺回床上,因为挂念着泡沫和老顾,又越发觉得这里太诡异,心里焦灼不安。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里人生地不熟,胡乱做出动作,说不准会引来什么事。

  林飞闭上眼,打算好好休息,尽快养好身体。

  房间里没有钟,林飞不知道时间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唯一能够提醒他时间的就是来送餐的阿姨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兰花香气。

  几天后林飞大概摸清楚了规律,餐车阿姨肯定是饭点左右出现,闲聊中她会说是早饭还是午饭。午饭后大概三十分钟,兰花香味出现,林飞就会陷入冗长的睡眠中,他在恍惚间总会看到不同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到了第二天清晨他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人是安微,她带着两个护士,要么检查他身上的伤口要么采集他的体液。这几天,林飞的血液、唾液、汗液甚至是尿液都被采集过。而那个打扫卫生的男生大概四顿饭左右的功夫才会出现一次。

  林飞的伤日渐好转,安微再次出现时,他站到安微跟前,说:“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能不能让我见见我朋友?”

  安微一愣,笑了笑,说:“可以,我会让人来接你。”

  林飞皱着眉,不太理解安微的意思,他只想看看泡沫虎皮和老顾,怎么还要人接?

  不等他发问,安微就出门去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房间里正在打扫卫生的小杨忽然冷笑一声,低着头说了句:“蠢货。”

  林飞听得真切,他看向小杨,问:“你说我?”

  小杨头也没抬,专心地擦着地,带着嘲讽的笑意轻声说:“你不会真以为这里是避难所吧?”

  林飞的心忽然被这句话击中,他所有的不好猜想全都浮现了出来。

  “什么意思?”林飞故作镇定地站起来,试着走到小杨身边。小杨却忽然厉声说道:“别动!别靠近我!”

  林飞吓了一跳,重新坐回到床沿。他看了一眼小杨,又把脚伸出来,一边观摩着一边弯下腰去抠自己的脚指甲,悄声说:“有个网友给我发消息,告诉我往东走有生路,还告诉我桃源山28#,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这里不是避难所?”

  听了林飞的话,小杨手上的动作猛地停顿了一下,只一秒他又继续擦地。林飞抠了半天脚也没等到他的回答。直到擦地即将结束,小杨才轻声说:“注意头顶的灯。”

  林飞直起身,一下子仰躺在床上,正好可以毫无痕迹地观察头顶的嵌入式灯箱,他看得很仔细,才发现灯箱最里侧有一个针尖样的红点。

  那是个监视器探头。

  林飞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脊背,原来他这些天在房间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

  避难所是不会监视幸存者的,只有不怀好意的实验室会。

  小杨走后,兰花香气再次袭来,林飞憋住气,躺到床上,他侧着身体,用枕头捂住口鼻,尽可能少的吸入那些会令他沉溺的气体。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这次没有身穿白大褂的人走进来,来的是四个身穿黄色防护服的人,他们抬起林飞走出门,把他放到一张可移动病床上,推着他顺着走廊走过去。

  林飞虚睁着眼,悄无声息地观察四周的环境。这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两侧都是紧闭着门的房间,病床轮子哗啦啦地响着,是这周遭唯一的声音。迎面过来一个影子,走近了,林飞看到那正是提着清洁用具的小杨,他正在开另一个房间的门。病床与小杨擦身而过,小杨回过头,看到躺在床上的林飞。

  林飞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秒林飞又迅速闭上眼,他没有听到小杨检举他。

  林飞被推向走廊外,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着他的眼睛,他感觉到洒在身上的炙热的阳光,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还有轻拂过来的微风。

  这一刻,林飞从里到外如获新生。

  然而下一秒,他就推入另一个更阴冷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直入鼻腔,刺激着他的鼻黏膜。阴冷的空气包裹着林飞,如坠冰窖。

  

继续阅读:十七 K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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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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