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未到,祁非白便带人按照师父的指示来到了山门外,却不想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之人——沈聆之。
沈聆之带着一队庄户人家打扮、赶着大车的陌生人正源源不断的运送着什么。
祁非白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随手擒住一个车把式,掀开车上的油布一看,里面竟然是成捆的炮仗。
沈聆之也走了过来,用扇子轻轻打了一下祁非白的手:“老祁,你干什么?”
祁非白打量着沈聆之,看他神色如常,生生压下心底的怀疑:“你在做什么?”
“准备明日你大婚的炮仗啊。”沈聆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祁非白:“不然呢?”
“我怎么不知道?”祁非白似乎不信。
正说着,郑子星惯用的账房金不换也小跑着过来解释:“祁护法,您看,这是有阁主印记的入门令,这是账目,写的清清楚楚,是亥时运送的。”
祁非白接过来翻了翻,确实都是北斗离的吩咐,但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既然是大婚所用,为何这么晚才送来?”
金不换笑笑:“原本是打算二十五那日就送来的,结果那日暴雨,准备好的炮仗都打湿了,这才临时又采买了一批,白日天热怕再出什么岔子,干脆就趁着夜晚凉快送进来了。”
“老祁,你这是什么了?神神叨叨的?”沈聆之摇了摇扇子:“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说着,沈聆之就去解腰间的竹筒,祁非白按住了:“我没空和你扯这些。”
说着一挥手,身后的护卫就上前对着金不换的账册一一搜查那些马车,一时间也有些鸡飞狗跳。
“老祁,你这是怎么了?”沈聆之急得跳脚:“我家娘子还在等着我回去,你这样耽误,我回去怕是又要交了子时了。”
祁非白也不理他,一脸严肃的盯着护卫搜查,直到为首的护卫报告说数目和所有人的令牌都核对无误后,才点了点头挥手放行,自己继续带人守在门口,警惕的看着门外。
“真是奇怪。”沈聆之示意金不换先走,自己勾住祁非白的脖子:“老祁,你这是怎么了?明日大婚太过紧张了?”
“不该问的就先别问了。”祁非白一反常态的推开沈聆之,沈聆之也不恼,笑呵呵的扇了扇扇子:“你这是……明日迎娶美娇娘睡不着?你这样可比我当年没出息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当心明日没有精神洞房啊。”
祁非白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见角落的阴影里几个人推着独轮车鬼鬼祟祟的沿着围墙行走,赶紧带人追了上去。
沈聆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祁非白的背影,将腰间的令牌甩给金不换:“后面你盯着就行。”
金不换看了一眼祁非白,与沈聆之交换下眼神,才恭敬的答应了下来。
而辞别了金不换的沈聆之也并没有回丹凤阁,而是去了玉衡宫一角的角楼内。
角楼外表其貌不扬,内里却装潢的极其舒适,麒麟坐在楠木雕花的茶桌后面,好整以暇的喝着茶,看到沈聆之进来,连头都没抬。
“你来晚了。”
沈聆之低着头,没有说话。
“白虎那个假儿子还是得用,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做完此事你那位小夫人也不必在做危险的事情了。”麒麟给沈聆之斟了一杯茶,沈聆之恭谨的抬起手虚扶着茶盏:“多谢主上。”
麒麟比了个请的手势,沈聆之却只是看着那盏茶,并没有端起来的意思。
麒麟也不介意:“阿离比我想的聪明,在这种时候都能独自撑起七星阁,将那些老狐狸收拾的服服帖帖,这次更是看透了那份册子里的疏漏,还想出了借红灯教主的死公布当年墨门是被无脸婆婆所灭、七星阁已经为墨门报仇的消息,发布追杀令追缴红灯教的命令,做事稳妥干净利落。只可惜她是个女儿,但凡是个男子,我如今也不会如此行事。”
“阁主确实是女中豪杰,属下按照阁主的吩咐将这些消息散布出去后,红灯教在西南的很多堂口已经被附属于七星阁的门派围剿,元气大伤,明日恐怕也没有余力作乱了,我们只要再解决留在阁中的门派,主上的愿景必如探囊取物。”沈聆之适时说着恭维的话。
麒麟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莫要高看了我,也莫要轻视了红灯教。”
沈聆之又不敢多说什么了。
“还有那墨门遗孤,我不希望他活过明日。”麒麟又忽然提起了墨无归。
沈聆之似乎有几分不忍:“主上,他一直以为灭掉墨门的就是无脸婆婆,与小姐也交情颇深,不如……”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伟业容不得任何变数。”麒麟目光如炬:“为了一统江湖,我等了多少年,就是在等一个时机。如果不是此人不知天高地厚,敢上玉骨宫询问当年之事,玉清流还抱着几分攀附之心给我通了消息,也就没有今日的计划。”
“如今一切顺利只待明日,可见老天是站在我这边的,既然如此,不仅那玉烟波,其他所有与真相相关的人,哪怕我是我的儿子,也不能挡我的路!”麒麟说的咬牙切齿。
沈聆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时嘴快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难道……北斗亶少主也是……”
麒麟一声冷笑:“是我,这孩子虽然憨傻,眼力却是一等一的好,竟然认出了我,还扬言要将我的所为公之于众,那他自然是留不得了。”
沈聆之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张开嘴说不出话来,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麒麟能做出这样的事,那如果他知道自己替换了给宋丹阳的命令,那他们夫妻岂能还有命在。
麒麟却不以为意:“你自小跟着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为了一统江湖造福苍生,可以舍弃任何东西。遥想当年墨门,明明手握最好的功法药方,吞并天下门派易如反掌,却还非要假装清高置身事外,我邀请了那么多次,不惜提出与他共享天下,墨繁星那个老东西都还是不为所动,甚至还要与我割袍断义,那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意。”
“不仅仅他,所有亲近的人,只要挡了我的路,就都有死路一条,否则,你以为我那几任夫人,都是怎么死的?”
临近成功,麒麟也有了几分得意,说出来来更是毫无顾忌。
而沈聆之的身体却越来越僵硬,后背更是冷汗淋漓,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住膝盖,指甲扣进皮肉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如今,他知道麒麟的所有秘密,也曾见过他最阴暗最残忍的手段,但他没有想到,麒麟竟然会对自己的结拜兄弟和妻儿下手。
他忽然猜想,自己的父兄在十五年前死去怕也不是什么意外,而己祖辈多年的效忠不过是个笑话,而他自己,更是最大的笑话。
许是感到了沈聆之的情绪,麒麟走到沈聆之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左膀右臂,记住该你做什么,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聆之松开手,勉力用平静的语气答道:“主上放心,我自会尽心竭力。”
麒麟满意的点点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警告:“不要让我知道你背着我有什么小动作,否则我也饶不了你。”
沈聆之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更加不确定麒麟知道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为了送宋丹阳,他百死不悔。
想到这里他起身施礼,小心翼翼得答道:“主上放心,属下永远忠于主上。”
麒麟笑了,忽男忽女的笑声格外可怖,即使是沈聆之也觉得六神无主,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许久,麒麟才止住了笑:“你知道就好,你只记住一件,我要杀了墨门那小子的事儿,你不要让白虎知道。”
沈聆之不敢反驳只好又点了点头。
麒麟这才满意的扣了扣桌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好在明日一切都结束了。”
“明日你自保未上,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明日的安排沈聆之却至今毫不知情,他有些担心影响到宋丹阳,忍不住说道:“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知主上……”
麒麟摆摆手:“俗话说,行百步,半九十,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其他时候也就罢了,明日可是收割的时刻,我不亲自看着,又怎会痛快。”
“可是……属下愿为主上分忧。”沈聆之起身施礼,也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麒麟却摆摆手:“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不过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沈聆之诧异的抬起头,麒麟却没有解释:“喝了茶,你就回去吧。”
沈聆之起身,看了一眼那盏茶,却没有喝。
“属下告辞。”说完行礼转身,不想刚刚走到门口,麒麟却又叫住了他,手指点了点桌面:“你把茶喝了再走。”
沈聆之僵住,心跳如鼓,但最终还是走回了桌边,看着那盏茶,迟迟没有动。
“喝了再走,这可是我亲手泡的。”麒麟催促。
沈聆之无法,只好颤抖着手端起茶盏,心一横,抬头一饮而尽,耳边似乎还听到了麒麟嘲讽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