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坐在段启宁的病房外,医院的公共休息区,电视机里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一个多月前,我市遭遇极为罕见的极端天气,一度引发民众担忧,害怕它会再次衍生成曾经的海雀潮灾。不过,权威气象专家经过深入分析与研究后表示,此次极端天气虽来势汹汹,但已得到有效控制,不会引发后续大潮。在此,提醒各位市民切勿轻信民间传闻,不必恐慌……”
查完房的医生从病房内出来,江暮雨赶紧站起来询问段启宁的情况。
医生察觉到江暮雨的紧张,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手术马上就满一个月了,目前患者的康复情况还是很理想的。只是康复期可能会比较漫长,还得做好长期护理的准备。”
江暮雨用力地点点头,急切又坚定地回应:“我们早有心理准备,不管花多长时间,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他的。”
江暮雨谢过医生,这才安下心来走进病房。
段启宁听到开门声,眼睛转过来看着江暮雨,不禁露出笑容。
最艰难的那一段康复期已经过去,他从开始的意识不清,只能靠表情、文字来交流,到现在已经能简单说些句子,虽然行动还有些困难,但能和人正常沟通已经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江暮雨走过来安慰他:“刚跟医生交流过,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但是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没事,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段启宁不能点头,就冲她眨了眨眼,对她吐出了几个词:“爸、妈呢?”
江暮雨安慰他:“我让叔叔阿姨回去休息下,阿姨说晚上煮你爱喝的排骨汤来。”
段启宁又眨了眨眼睛。自从他慢慢恢复后,遵循医生的嘱咐,他们有意识地让段启宁回忆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段启宁记得自己的亲人、朋友、同事、工作……却唯独忘了自己被撞的那段记忆。
医生说可能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是痛苦的,所以潜意识便主动将它遗忘了。
段启宁的父母最初刚刚得知他重伤的时候,也很是经过一段大惊和悲痛。但随着段启宁病情的好转,他们的心情也慢慢稳定下来。对于段启宁是在“暴雨天遭遇了车祸意外,肇事者逃逸仍在追捕中”的说法,也冷静地接受了。他们眼下并不急着要去声讨肇事者,而是一门心思想要把段启宁的伤治好。
可江暮雨却隐隐觉得,有时候,看着段启宁的眼神,她觉得也许他并未遗忘,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提起。或许是为了保护江暮雨,或许是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会太过离奇,再平添家人的担心。但不管出于哪种缘由,都是为了安抚身边人,江暮雨心里领了他这份情。
可段启宁的伤毕竟是因自己穿越时空而起,江暮雨心里的歉疚,却始终不能忘怀。如今段启宁的病况稳定,江暮雨也决心,必须要跟他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江暮雨只是站在床边看着段启宁,不知该如何开口,段启宁好像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他摇了摇自己能动的手指,简单地吐出几个词:“你,不要,抱歉,不要,难过。”
江暮雨愣住了,段启宁还是这么容易就能看穿她的情绪。
段启宁抬了抬手,示意江暮雨将手伸过去。江暮雨如他所愿,将手放在他的手边。段启宁用手指勾住了她的手指,努力地说话。
“记不记得,不要紧……你和大家,都好,就行。”
江暮雨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一切已经过去,痛苦既往不咎,只要眼下平安,未来如常,就是最好的事情。
他还是记得那些来龙去脉吧,只是他不想再提起了。
“对不起!”江暮雨握住段启宁的手,眼泪掉落下来:“是我的错,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有我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另一个世界的你不会出现在这儿,更不会知道你,伤害你。”
段启宁努力地反握住江暮雨的手,艰难地吐出一些句子:“在那里,我其实,看到了,我明白他,很难。”
江暮雨猜测段启宁说的是他在另一个世界住院的经历。或许,在漫长的昏迷期间,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他静静地听着旁人在病榻前的每一句交谈,也静静地感受着另一个段启宁的继父满不在乎的冷漠,和母亲被生活压垮的绝望。
段启宁又握了握江暮雨的手,吐出了一句:“这些事,难以预料,不是你的错。你们救我,谢谢。”
江暮雨的心中更是难受,段启宁看着她复杂的神情,努力抬起了胳膊,想抹去江暮雨的眼泪:“别哭,都会好的。”
江暮雨拭去眼泪,点了点头:“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江暮雨回到阔别多日的公司,华南区短期培训的机会已经失去,由其他同事顶替,后面她又在潮灾中受伤休养,很是请了一阵子假,但刁鑫鑫也没有直接将她开除,而是让她身体康复后再来单位商讨。
公司里早就有各种各样的传言了,现在她进入公司的时候,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稍微熟悉一点的同事迎上来,问她身体情况如何了,现在回来还考不考虑再去异地驻扎。
江暮雨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同事们。只有路过默默的时候,她朝江暮雨挥了挥拳头,给她鼓劲儿。
江暮雨走进刁鑫鑫的办公室,短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她仿佛觉得好像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看见刁鑫鑫了。他的面目在记忆中都有些模糊了。
刁鑫鑫见江暮雨进来,就把脸色一沉,摆出了平时斥责员工时候最常用的表情。
“你说说你!两次大好的机会给到你,是我看中你!没想到你都这么浪费了,你知道这个公司上下有多少人在等这些机会吗!我现在还没有开除你,是我良心好!如果公司里个个都像你这样,我们公司还要不要开了?你现在想要留下来,要接受降薪,降职!”
不管刁鑫鑫撒什么火,江暮雨都没有表情,也不开口。听刁鑫鑫把这通火发完,口干舌燥地开始喝水时,江暮雨才静静地说:“放弃公司机会,耽误公司时间,是我的问题。我向你和公司道歉,但是停薪、降职,我不能接受。”
“什么?不能接受?你当你是什么人?”刁鑫鑫给江暮雨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要继续发火。
江暮雨赶在他开口前,截住了他的话头。
“别误会,老板。我是说,我是直接来辞职的。”
她掏出一封辞职信放在刁鑫鑫的桌面上。
“交接工作我会做好,以后我会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刁鑫鑫不敢置信地看着桌上的辞职信,脸色气得铁青。江暮雨冲他点了点头,掉头走出办公室。
背后传来了刁鑫鑫摔东西的声音。
江暮雨掠过看热闹的同事,默默远远地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办公室窗外的阳光十分耀眼,江暮雨的心情轻快,好像甩掉了背负了很久的包袱。
“雨停了,该重新开始了。”她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