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段启宁经过抢救，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医护人员检查完他的状态后离开。
门关上后，病房里除了沉睡的段启宁，就只剩下江暮雨和程开阳。
江暮雨检查完一遍段启宁床头的仪器后抬起头，撞上了程开阳的目光，夜晚的空气冰凉又寂静，仿佛能够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的目光中有温热的怜惜和复杂的情绪。
程开阳看着江暮雨倔强又有些憔悴的面容，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的鬓发。
“我想过你可能会追过来，所以我不敢直接露面。我以为即便你来了，找不到我也会自己离开。没想到，你会这么执着地一直等在这儿。”
江暮雨略有不满地看着他：“你之前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来到我的世界，难道我就不行吗？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你承诺了不会做逃兵，希望你不要食言。”
程开阳拉起江暮雨的手，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
江暮雨也反过来握住程开阳的手，他的手在透着寒意的空气中如此温暖，这让江暮雨更加想紧紧抱住这滚烫的真实感。
她依偎进程开阳怀里，小声说：“只要你和我都存在，又都相爱着，时空不同又有什么关系？即使是同在一个时空的恋人，也会有困难和障碍。发现问题，就解决问题，时空都没让我们分开，这点困难算什么。
江暮雨的话仿佛给程开阳也注入了力量，将搂住她的手臂收得更紧。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病床上传来了微微的动静。
他们以为是段启宁有什么异常，赶紧上前仔细检查。
段启宁看上去没有清醒，手术服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抢救，胸前的扣子散开了两颗。江暮雨想为他掖掖被子，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他手术服下的皮肤。
江暮雨怔住了。
“怎么了？”程开阳见江暮雨的视线停留在段启宁身上，神情严肃，他忍不住问。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从小和段启宁一块长大，”说到这里，江暮雨回头看了一眼病床，暗示她指的是这个段启宁，“你有没有见过他身上有什么疤痕？”
“疤？”程开阳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是个海滨城市，成长过程中两个人无数次一起戏水、游泳，他从没见过段启宁身上有疤痕。
程开阳回答：“没有，我从没见过。”
听到这话，江暮雨的脸色更是沉到了极点。程开阳察觉出不对，走过去掀开被子，看到了段启宁的衣衫下，胸口上一道很淡的月牙形疤痕，若不是因为病房的灯光，甚至很难留意到它。
江暮雨缓缓开口：“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跟启宁在院子里玩，差点被掉落的碎瓦片砸伤，是启宁及时推开了我，但他的胸口却被瓦片的边角划伤，留下了一个疤痕。”
她说着，神情也逐渐焦灼：“虽然这个疤痕后来变得很淡，长大后我也没怎么见过这个疤痕了，但是这段记忆和疤痕的位置、形状我却始终记得。即使是不同时空同样的人，连后天形成的疤痕也一样，是不是有些离谱了。”
“不会的，段启宁身上如果有这样的陈旧疤痕，我不可能不知道。”程开阳坚决否认道。
“你最近一次和他游泳是什么时候？有没有可能是最近突然弄伤的？”
“最近伤的疤痕不可能是这个颜色。”程开阳再次查看那道疤，它带着一点皮肤愈合后的凹凸不平，颜色很淡，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他判断：“这起码得经过数年的恢复，才能呈现出这个样子。”
江暮雨看着程开阳，缓缓开口：“我有一个荒诞，却很可怕的猜想。”
从看到那个伤疤开始，江暮雨的大脑就开始飞速转动，一点一滴的细节回忆被搜索和放大，呈现在她面前……
她想起程开阳没离开前，有一次见面时，段启宁称呼自己为“江暮雨”，她当时还愣了一下，有些不适应，因为相识的二十几年里，段启宁都只会称呼自己“小雨”，从没直呼过全名。
前阵子的段启宁也是有些奇怪。他会在熟悉的地方迷路，推说是自己加班加累了犯迷糊；和唐芸的朋友聚会时，他对各种过去不熟悉的问题对答如流，甚至还在短时间内学会了画画，过去的段启宁从来不会关注美术方面的东西；还有一次，他拒绝了自己一直喜欢吃的东西，推说自己胃口不好……
即便没有证据，但过去的种种细碎的异常之处都一一浮现在眼前，江暮雨也突然感到可疑起来。
之前即使有一些细节的差异，江暮雨也根本不可能怀疑段启宁。作为她一同成长的朋友，她太信任他了，现在想来有些毛骨悚然。有没有可能，在他第一次叫她“江暮雨”，或者在那之前的某一个时间点，他就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段启宁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奇怪的地方好像有了一种全新的猜想。
这个荒诞又可怕的猜想现在攻击着江暮雨的大脑，和病床上段启宁的惨状一同撕扯着她的思维：“也许，我们面前的这个段启宁并不是你的发小，而是我的发小……”
程开阳同样一脸凝重，他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把被子给段启宁盖回去，看着躺在病床上，在仪器和管子间沉睡的段启宁，满脸的伤痕与沉重的呼吸印证着他承受过的一切。
程开阳艰难地开口：“我原本回到我的世界，怕你追来，是先避到了其他城市。听闻启宁遭遇车祸，肇事者又没有抓到，我才赶了回来……我回来后其实没有见过他，我无从判断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他了。但我觉得，如果我们要下这个论断，除了这个伤疤，还需要其他的佐证。”
江暮雨皱着眉头看了程开阳一眼，程开阳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得想办法联系上另一个段启宁，我们得回去。”
江暮雨摇了摇头，下一秒掏出自己的手机，这是她在自己世界所用的那支。
“还记得吗？当时我在纪念馆捡到了你的手机，是一通电话才让我们才有了交集，那么按理说，我在原来世界的手机也可以做到这点。”
江暮雨按动屏幕，显示出段启宁的手机号。
她的手指停在拨通键上，“如果我们想知道答案，这是最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