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能轻易获得我的行迹，能对府里人的动向了如指掌，能威胁蕊珠故意向我泄露庄姨娘的可疑行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侯府杀人，这么能耐，让我不联想你都难。”
周管家仍旧在笑，“所以您故意让四小姐透露您知道蕊珠被杀的事实，又在奴才问您的时候隐晦不谈，目的是为了让奴才以为您是在暗地里在筹谋什么，还有那些被叫进暮雪斋的下人，只怕也是为了眩视惑听，让奴才以为您从中探查到了什么证据。”
顿了顿又道：“至于我儿子周安，您也是故意在奴才面前提要他回府，您想要让奴才紧张，让奴才关心则乱，以至于再度动手或者露出什么马脚，是吗？”
“是。”林霜看向院中翠竹，月光照出竹影婆娑。
周管家又看向应珣和应景，“还有两位公子，只怕也一直派人盯着奴才的一举一动吧？”
应珣目光复杂，既未点头也未摇头。
“周管家，你所料的都是对的。”林霜走近他。
“只是我也有疑问，那些杀手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能做出事败自杀的行为，明显不是普通的打手，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组织。
“夫人听说过断刀门吗？”被戳破一切，周管家的面色依旧平静。
断刀门？我还斧头帮呢。
林霜摇头。
应珣却皱起眉头，“你说的是江湖中行踪诡异，出手狠辣，拿钱办事、事毁人亡的那个断刀门？”
周管家点头，“对，就是它。”
“你一个管家，怎么会认识这种江湖中人？”应珣追问。
不待周管家回答，林霜道：“是从前跟着侯爷在外行军打仗时结识的吗？”
早听元芳说周管家从前与侯爷在一起时，也是驰骋马上、意气风发的儿郎，他跛足后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能认识那种江湖组织的可能也就只能是那个时候了。
“夫人聪慧。”周管家点头，“确实如此。”
一个疑惑被解开，林霜又欺近一步，“最后一个问题，我自问并未亏待与你，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他到底是因何缘由要杀她。
周管家抿唇，跪久了的跛足不自在地动了动。
半晌才道：“夫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变了很多？就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林霜身子一顿，侧头看了眼应珣和应景，两人眼中显然也有此疑惑。
“是吗？侯爷一死，与我来说仿若神魂割裂，整个人大变也不奇怪吧。”她往后退了两步，镇定无比道：“还是周管家你想说我并非侯府夫人，是作伪的呢？”
你想对了，我就是个掉包的假货。
可惜，你不会有任何证据。
周管家直直看着她，好似在分辨她所言真假，良久才回，“直觉而已。”
林霜嗤笑一声，“那怕是你直觉出错了，我是如假包换的林霜，任是我亲生父母亲来，也辨不出一分假。你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我？”
周管家垂眸，“我给夫人讲个故事吧，我全名叫周锦城，二十多年前……”
直到他最后一点声音消散在夜色里，周围人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你是说当年你跛足并非出于自愿救侯爷而伤，而是侯爷因嫉恨小师妹心悦于你，故意在战场上设计伤了你的筋骨，后再夺了你心爱之人？”林霜眉目微蹙，问道。
这是什么狗血强取豪夺桥段？
土，她喜欢。
“怎么可能？！我爹不是这样的人！”应景一直未言语，此刻却冲下石阶，冲到周管家面前质问。
应珣也摇头不肯信。
“信或不信，全在你们。”周管家面色不动。
林霜示意影卫拉开应景，跟着道：“所以你隐藏恨意在侯府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搞垮这个家？”
这也不对啊，都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成千上万的机会能报复，缘何偏偏自己来受这第一剑？
她就这么衰？
“侯爷虽伤我，抢走了小师妹，但亦对我有再造之恩。当年风雪之夜他若没有带我回应家，我早就冻死长街，后来若不是他带着我一同去灵台山习武，我也不会遇到小师妹。对他，我恩怨难分。”周管家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咋滴？对他恩怨难分，对我就分了？
林霜忍不住撇嘴，“所以，你是打算放任应家走向衰败甚至家破？不推动也不阻止？而我近日的转变，让你觉得应家有药可医，所以才想要杀掉我？”
“对，因为你的出现，应珣不再一味追随晋王，转而开始醉心功名，应景也是，从前的纨绔子弟竟然能安安分分地去祠堂罚跪，还有应澄……都变了，因为你，他们都变了！叫我怎么容得下你？”周管家抬头看向林霜，眸中迸射出怨恨之意。
林霜：“……”
你以为我想，我这也是骑虎难下欸哥们！
院子一侧应景扭开影卫桎梏他的手奔过去，一手提起周管家的衣襟，“你说谎！我爹不可能做出夺人所爱，伤害兄弟的事！他从来都是义气云天、坦荡磊落的！你在说谎！”
周管家双手扣住应景的手，眸中带着疯狂扭曲的笑意盯着他，“我已到这个地步，没必要骗你。”
“我不信，我不信！”应景狠狠抛下他，“我不会相信，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周管家被摔在地上，边咳边大笑道：“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应景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
他无法接受自己心目中英雄般的父亲，会是一个如斯小人。
周管家笑够了，爬起来跪得笔直看向林霜，“夫人，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听凭处置。”
林霜面无表情地看回去，看他死到临头却一改往日谦恭转而倨傲的脸。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这么多年，我周锦城碾碎脊梁俯身为犬，死，也许才是我最痛快的时候。”他目光悠远，似穿透朦胧黑夜，看到二十年前那个恣意潇洒的自己。
林霜勾唇，刚要开口，就听身后应珣急步走近，“我知道您定然气恨不已，但看在——”
“应珣！他杀了蕊珠！”林霜侧头，冷眼看向他，“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更何况，他还要杀我，我不可能放任一个于我有生命危险的人存在！”
应珣止住脚步，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再开口。
林霜回头，看向周管家，“念在你侍候府里多年，我会给你留一个全尸，也会好生安葬。”
周管家弯唇笑，“多谢夫人。”
“我给你一日时间，你自己去给老夫人一个消失的理由。”林霜说完这句，大步跨过院子往外走。
周管家闭了闭眼，有无声的叹息消散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