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穆九歌睡着了。
萧长宴不知道旁的女子承欢后是怎样的情态,但可以肯定一定不是她这样的。
散在枕上的乌发与她白璧无瑕的面庞相衬,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愈发的贴近漆黑夜里天上的那蕴着清辉的冷月。
眼尾尚未消散的薄红,是她唯一的艳丽。
可即便有这一点色彩,她依旧显得格外清冷。
萧长宴盯着看的愈久,愈发能感受到她的冰凉。渐渐地那冰凉散开,露出了好似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漠然。
他顿时察觉,连“承欢”这个字眼用在她身上都不合时宜了。
他明明直面了自己的欲望,如今反而更像输了一筹。
萧长宴扯过衣裳开始穿,带着凉意的光滑布料擦过胸口时,他不由“嘶”了一声。
低头,穆九歌昨晚咬的他梅花胎记周围已经红肿了。
“……真狠!”他索性丢开衣衫,把人揽进怀里补眠。
再醒来,床上已经没了穆九歌。
珠帘外隐隐约约传来薛宴仁的声音:“这几日格外疼,是好迹象,说明你的经脉正在恢复,等经脉恢复好,我们就正骨。”
“有止疼的吗?”脚踝上的疼不仅传到了腿上,而且头也跳的疼,搞得穆九歌烦躁的一点静不下心来。
“普通止疼药材对你这状况没用。”薛宴仁清理着她脚踝上蜕下的烧坏的皮,沉吟了一下,“我开点其他药材,若受不住,找我给你熬一碗,但这不能多喝,容易成瘾。”
穆九歌:“……那算了吧。”
昨晚两人都太疯,她担心像前世一样,一晚就有了孩子,影响他。
萧长宴穿戴好,正收他那件缠在两人身子底下,染了她血的寝衣,不经意听到薛宴仁说“受不住”三个字,昨晚的一些画面瞬时挤入他脑海。
她紧抓床单时蜷紧的手指,螓首扬起露出的纤弱雪颈,无助泄出的压抑轻吟……
不是他一个人在沉沦。
……
今年算是穆九歌正经袭爵后在华京过的第一个年,往来人情都得打点。
她连日来一直在围着侯府转。
直到正月十二前后,才终于消停下来。
正月初十三这一日,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穆九歌要去见个人。
她让穆九卿连换了五套衣裳,才终于选定一套蓝黑色暗金纹宽边的交领衣衫,外面再给搭了件同色系白毛领大氅。
又挑了条暗金纹金属发饰,上面一点深碧,与他的同色系绳状抹额前坠的一点碧交相呼应,更衬的他剑眉星目,英姿勃发。
“转个圈儿!”
穆九卿无奈又乖乖地任她摆布着转了一圈。
怕她又有什么不满,穆九卿连忙道:“阿姐,再不出发,我们就赶不上和梅大哥约的时辰了。”
穆九歌眉眼一抬,点漆般的眸子里压着些纵容的宠,问:“这是烦了阿姐了?”
她了解,梅尧臣那个人,虽生着一副君子样,却并不看重君子之道,且十分偏好容貌姣好之人。
前世正是因此,他虽打的是她义兄的旗号,但也没少被人嘲是她裙下臣。
可他不仅毫不在意,还依旧我行我素,该来见她时见她,想与她对弈便对弈。
今日既是去道谢的,花点心思投其所好也是礼数。
“没,没……”穆九卿脸色瞬时认真,连忙摆手否认。
还是个单纯的少年郎啊,穆九歌忍俊不禁,不再闹他,道:“走吧。”
“阿姐!”意识到被捉弄,穆九卿跳脚着抓了抓头发。
出城路过东街时,沈云开贴着车幔说:“主子,柳小姐在前面。”
“到她身边停一下。”
穆九歌掀开车窗帘幔,柳雁回和裴清漪、闫淑仪的妹妹还有另外几个女子,正一道往华京小姐夫人最喜欢的卖金银首饰的银楼里走。
“雁回!”她把人叫住。
柳雁回已换回了华京女子繁复的裙装,但外面的披风颜色太淡,生生压住了属于她的奕奕神采。
她几步过来。
“柳姐姐。”穆九卿眼尾瞥了眼神色各异看过来的那些小姐,也乖乖向柳雁回打了招呼。
“果然人靠衣装,你姐把你打扮成这样,要去相看哪家姑娘?”柳雁回调侃完他,又问穆九歌,“你要出城?”
“嗯,”穆九歌边解自己的红氅,边道:“远远瞧着你的披风,我就不喜欢,又薄又素。”
柳雁回噗嗤一笑:“穆九歌,你少不讲理了,叫住我就为了嫌弃我的披风?”
“我就不讲理,咱俩换。”穆九歌探出半个身子,将她的氅衣一扬,覆在柳雁回身上系好,又解开她素色披风抽出来。
柳雁回也不阻止,就任她动作。
果然一换完,柳雁回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张扬的色彩衬着她骨子里透出的飒爽,站在人群中更显得出挑不俗。
穆九歌满意地说:“袖袋里有银票,帮我也挑只簪子。”
“不生我气了?”柳雁回从袖袋摸出几张银票,啧啧地道,“要簪子找你家宸王殿下,我要用这些买吃的。”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到时候她别气的要跟她绝交就好,穆九歌说着将身子退回车里,低声,“小心点,别大意着了别人的道。”
柳雁回也将脚离车轮远了些,问:“你今晚回侯府还是王府,我去找你吃饭。”
“那就回王府。”萧长宴在吃食上精致,王府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好吃。
随柳雁回一道的女子见她们说完了,上前见礼,有的喊小侯爷,有的喊王妃。
穆九歌浅笑颔首,收回视线时,目光在站在柳雁回身侧的鹅黄衣着女子身上掠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那是杨崇安的妹妹,之前宛贵妃送来的画像上画的那一位。
“姐姐,宸王妃生的真好看,身上像笼着清光。”站在裴清漪身后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扯她衣袖。
“好看有什么用。”一个女子窥了眼裴清漪的脸色,说,“听说连‘贤良淑德’都不会写。”
裴清漪面无表情转身。
柳雁回问那女子:“知道梅花篆体吗?”
那女子:“当然,传说乃陈三娘所创,远看像篆字飞舞,近看似梅花盛开,我娘特别喜欢,可惜已经失传好几年了。”
柳雁回飒爽一笑:“她会双手写。”
那女子:“……她不是连‘贤良淑德’四个字都不会写吗?”
裴清漪:“……”
穆九歌自然不知道她们这一番分说,她被兰若寺的小沙弥领到梅尧臣所在的厢房时,里面已经茶香氤氲。
穆九卿一进厢房,便亲切又激动地朝里面的人行礼:“梅大哥!”
立在窗边的男子披了件雪色披风,唯有系带、衣领、衣袖及衣襟边缘用银丝绣线勾了些花纹,素雅又矜贵。
转身时,披风拂动,露出里面的衣裳,也是雪色的,整个人看上去纤尘不染,犹如谪仙。
他便是梅首辅的儿子,梅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