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自幼便有神童之名，为书香世家兰陵萧氏那位博学天下的家主赏识，收为学生。
后不负众望连中三元，成为了三年前的状元。
亦是当朝最年轻的翰林学士，虽只有五品，但是天子近臣，甚得雍巳帝器重。
“九卿来了，”他极浅地笑了下，向穆九歌拱手，“小侯爷。”
一支红梅探过他肩头，更衬的他面如冠玉，乌发取了少许，松散地拢在脑后，看上去十分闲适放松。
经年再见，穆九歌的脑海里依旧出现了那句“谁料红尘里，能逢白玉郎”。
只不过前世她把这话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穆九歌还了他更深的一礼，道：“梅公子若不嫌弃，叫我九歌就行。多谢您半年前对九卿出手相帮，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只管知会一声。”
穆九卿说，六年前阿爹死遁后，他被由亲卫带着到处躲藏。
大半年前，也就是穆九歌回华京后，梅尧臣找到了穆九卿，暗中护送他来华京。
穆九歌之所以能精准地派人去接穆九卿，也是得了他的传信。
然而，令穆九歌奇怪的是，前世并未发生这一遭。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前世她与萧长轩成婚了，处境并不好，梅尧臣担心让她知道穆九卿的存在，反而会给穆九卿引来杀身之祸。
况且穆九卿前世的结局，也说明了这一点。
“好，尧臣记下了。”梅尧臣关窗时伸手将窗边的几枝梅折下，插进一个细颈白瓷瓶，端来摆在她们之间的几案上。
穆九歌看了一眼，接过他递来的茶水，笑着问：“梅公子喜欢梅花？”
梅尧臣抬眸：“尧臣喜山茶花，在寺里栽了几株，不知为何，并未开花。”
“我阿姐也喜欢山茶花！”穆九卿笑道，“但从小到大，她自己就没种活过。”
梅尧臣浅笑：“尧臣倒是种活了，就是不开花。”
“那梅大哥比我阿姐强多了，花花草草的她都养不好。”穆九卿显然很亲近他，话也多了，“听说梅大哥前几日才回京，怎么过年也一个人在寺里？”
梅尧臣见穆九歌捧着茶杯，不动声色给了书童一个眼神。
“我在寺里许了愿，需修行还愿。”他将书童拿来的雪白狐毛毯自然地递给穆九歌，“听闻九歌善弈，手谈一局？”
他棋艺并不如何，但偏偏喜好这个，前世与她见面说事，也多会对弈。
棋盘摆开。
穆九歌执起一颗子，问：“不能回家吗，需得还愿多久啊？”
“能回，”梅尧臣抬眸，眸色清浅地看了她一眼，“需得还愿一辈子。”
“一辈子？”穆九卿顿时跳了起来，“梅大哥不是状元吗？当官呢，娶妻生子呢？”
“……九卿你稳重些，”穆九歌担心或有梅尧臣不便说的，打岔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去南境？”
梅尧臣打圆场：“无妨，九卿在你面前才会跳脱些，半年前尧臣见到他时，他在同龄人中已很稳妥了。”
穆九卿顺杆子就爬：“就是，阿姐就放心吧！”
梅尧臣笑着向穆九卿：“可以入朝为官。”
前世他也一直在朝中任职，但许愿还愿这一点，穆九歌从未听他提起过。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棋局你来我往，穆九歌尽量不动声色地让他一让，他有时还要明目张胆地悔一悔棋，看得穆九卿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过了半日，梅尧臣说寺里素面味道不错，几人便一起用了午膳。
穆九歌今日来还有一事，便道：“听闻梅公子前几日进京，是与柳家小姐雁回同行的？”
“正是，”甚至不用穆九歌继续说，他便已然道，“九歌今日要尧臣帮的这个忙，虽是举手之劳，但尧臣也要报酬？”
穆九歌笑道：“自然，梅公子想要什么？”
梅尧臣从桌案上抽出一本书，打开夹了书签的一页，上面是一首诗，里面恰好有那句“谁料红尘里，能逢白玉郎”。
穆九歌脑袋轰鸣一声。
难道梅尧臣也是重生回来的？
她死死盯着书上的字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不让自己猛地抬头露出目中惊色。
梅尧臣的声音平静无波：“听闻穆将军早年救过创出梅花篆体的陈三娘之子，你得了他真传，尧臣要你一副墨宝。”
“……算不得墨宝，”穆九歌起身往他的书案后走，不经意似的问，“梅公子喜欢这首诗？”
“喜欢，”梅尧臣铺开一张作画的纸，指着下方道：“尧臣近日准备作一副画，你先写这里。”
穆九歌：“要双手还是单手写？”
梅尧臣：“双手。”
穆九歌落笔，一气呵成。
“阿姐写的果真好看，像画的一样。”穆九卿一脸骄傲，似与有荣焉。
“……别夸了，你阿姐我也只会两样事，”穆九歌缓缓抬眸，“写字，还有……杀人。”
随她最后两个字落地，一只发簪钉在了砰地破开窗户之人的眉心。
穆九卿已提剑飞奔出去。
“阿姐，大宛贼人！”穆九卿提着眉心还扎着她簪子的人扔在地上。
他愤恨道：“他们从年关开始就十分猖狂，除夕夜还准备在城里的东西两市放火，还好被王爷的锦衣卫及时发现制止了。”
穆九歌记得，除夕夜隐约听到有人给萧长宴回禀过“二王子”之类的字眼。
“近日不安生，梅公子不如先同我们一起先回城？”穆九歌征询梅尧臣意见。
“不打紧，”梅尧臣拒绝了：“九歌所谋之事时机成熟之际，尧臣便会在京里。”
穆九歌抬眸：“梅公子知我所谋？”
梅尧臣神色坦荡：“尧臣知。”
穆九歌总觉得他哪里透着古怪，明明看似不藏不掖，却处处不清不楚。
就在此时，沈云开也回来了：“主子，贼人已全部击杀，禅封未出现。还有，陆明言有事来报。”
陆明言随后进来，他向梅尧臣点了下头，并不避他，一看就是相熟的。
随即，他开门见山：“王妃，柳小姐中毒了。”
穆九歌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