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闫太后已失去了往日的雍容持重,说话语调也不再舒缓从容。
“回太后,臣没有行凶,臣在问话,”穆九歌抬起还染着血的脸,“臣自小在军营长大,审讯奸细时,都是这样问的。”
她想了一下,又无波无澜地道:“华京不是这样吗?臣才回来大半年,没太学这个,若不合华京的规矩,臣以后定然改。”
“你……”闫太后气了个仰倒。
“太后,太后!”闫太后身边的嬷嬷急忙给她顺气。
雍巳帝看上去反而没有多少生气了,挥挥手:“罢了,带下去。”
穆九歌垂首间,唇边扯起抹自嘲,看来她这条疯狗,今日也疯的很得雍巳帝的心。
“无风不起浪,”闫太后缓过口气,指着穆九歌道,“她手段狠辣,陛下也看到了,她插手太子妃之事一定要严惩。”
雍巳帝:“听母后的,彻查穆小侯是否暗中叫回柳雁回,并谋划她吃食中毒,以暗中操纵太子妃人选之事,若真属实,严惩不贷!”
闫太后气的闭了闭眼:“……”
雍巳帝在定彻查的人选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眼萧长宴又看了眼萧长轩,似乎都不满意。
便又转头向江铭,却还是迟疑。
腊月二十八那日,江铭的干儿子小顺子死之前,不仅给萧长宴假传了圣旨,还将由宫中禁军拘押的闫贵嫔给杀了。
至闫贵嫔死,江铭都没能从她口中再给雍巳帝掏出有用的东西来。
陛下不知是怀疑他有二心,还是单纯气他御下不严,已不满了好些时日了。
雍巳帝最后对大理寺卿道:“此事交于你。”
被塞了烫手山芋的大理寺卿,苦哈哈领了旨。
雍巳帝瞧着穆九歌沉吟一瞬,道:“你禁足,等结果。”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旁边的萧长宴,又补充一句,“为免碍于宸王,大理寺无法秉公查案,九歌先回侯府。”
萧长宴行礼道:“父皇放心,九歌只是在以暴止恶,她通情达理,不这样对儿臣。”
一众人:“……”欲骂又止。
穆九歌态度恭顺:“臣领旨谢恩。”
雍巳帝轻咳一声,挥挥手:“……都下去吧,”
跪在殿中的都退了回去。
“别动。”萧长宴没什么表情地拿出帕子给穆九歌擦溅在脸上的血,惹的一众眼神复杂,甚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带着隐晦的同情。
穆九歌眼珠微转,方要被她对上的视线立马躲闪的乱七八糟,她:“……”
想要拿萧长宴手里帕子的手,不由就忍住了。
就在此时,殿外有急报要奏。
一个侍卫进来后,穆九歌瞧见萧长轩向他摇了下头,但那侍卫刚好低头给雍巳帝请安,没看见。
雍巳帝疲惫地问:“又发生了何事啊?”
侍卫:“京中一家叫松景酒楼的地方起火了,周遭十数家商肆都成了灰烬。”
雍巳帝一拍桌而起:“怎么起的,伤亡如何?”
侍卫:“是大宛人干的,先将酒楼的人杀了干净,然后放了把火,京兆尹大人已在救援,伤亡人数还在统计。”
穆九歌:“……”
松景酒楼?
先杀后烧,明显的杀人灭口。
倘或她方才没有当场发了这场狠,逼那伙计说出是在栽赃沈云开和她,恐怕这松景酒楼之祸就是为她准备的。
况且动手的还是大宛人。
这是想给她安个勾结外贼的名头啊!
如今她阴差阳错躲过了这原本为她准备的祸,那接下来……
电光石火间,她与萧长宴眼神碰撞了一下。
“大宛人?”雍巳帝:“……可是锦衣卫在负责搜捕?”
殿中一寂,萧长宴行礼,道:“回父皇,是儿臣。”
穆九歌看见闫青云的眼风飘向了萧长轩。
萧长轩立即出来跪在殿中,磕头请罪:“父皇,儿臣未尽到护卫皇城之责,也有过失,请父皇责罚。”
他统领下的羽林卫负责巡防、护卫皇城。
穆九歌望着跪在殿上的萧长宴,面上不显,心底却一沉在沉。
若真要追责今日之失,当是萧长轩首当其冲,然而雍巳帝却先问了萧长宴。
可见此次未能把将门拆开一部分给萧长轩,终究令雍巳帝心中难安。
果然,她听雍巳帝道:“宸王失职,锦衣卫指挥司暂停一切搜查、缉捕活动,戴罪安置灾民和伤者。”
萧长宴面色如常,领旨谢恩。
梅首辅道:“陛下,大宛贼人猖獗,缉捕若停,他们恐又生旁的事端。”
“儿臣愿戴罪立功,”萧长轩立马接道,“求父皇恩准。”
闫青云已猜度出雍巳帝要削萧长宴的权力,也趁势道:“锦衣卫已拿下十之五六的大宛贼子,他们如今便是穷途末路,狗急跳墙,不如一鼓作气追击。”
穆九歌都看出闫青云和太子是要趁此机会,从萧长宴手中拿走锦衣卫指挥司,她就不信雍巳帝看不出。
果然,雍巳帝目色不明地望着萧长宴半响,问梅首辅:“梅卿意下如何?”
梅首辅道:“陛下,大宛人烧杀自松景酒楼开始,此处又是柳将军与其他几位大人之女用饭中毒之处,实属巧合,微臣怀疑或有人与这些大宛贼人勾结。”
大理寺卿虎躯一震。
“竟敢勾结外贼,”雍巳帝冷声怒道,“大理寺卿查松景楼中毒案时,给朕往透了查!”
大理寺卿:“……”
穆小侯爷刚才靠着摘人眼珠的凶残举动已经将她摘了出去,梅首辅又提一嘴,这是要他查谁,往哪儿查?
他皱巴着一张方阔脸,如丧考妣地再次领了旨。
雍巳帝再看闫青云和萧长轩时,面色已十分不豫:“大宛人缉捕之事,交由羽林卫全权负责。”
说完,他又向萧长宴:“锦衣卫指挥司暂闭后,锦衣卫一众仍归宸王麾下,负责灾后重建。”
连锦衣卫指挥使这点权力都丢了,雍巳帝这是赤裸裸的告诉萧长宴,锦衣卫这些人给他当府兵,护他当个富贵闲王呢。
反观萧长轩,雍巳帝虽然没有如他愿将锦衣卫给他,但说缉捕之事交由他,便是允他自己再建一支锦衣卫出来。
帝王家的偏宠啊……
穆九歌的眸子一抬,刚起身的萧长宴也正好看过来,她明明没有幸灾乐祸,可萧长宴却觉得脸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