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宴和穆九歌领赏谢恩，都对那无所谓的赏没有半分在意。
“伤亡的府兵恤银都发了吗，家里有老小的按人口养。”穆九歌边回殿边交代沈云开，“此次凡是去灵囿山的护卫，也按老规矩记档分银。”
若在军中，这些还要算在功过考绩、升职调遣里，但如今她能给的只有照拂和银钱。
萧长宴在前头听见，转过头：“该有的赏，本王已经让明言按人头上报，公账会另外再拨一份银子。”
“我替他们多谢王爷！”穆九歌毫不客气。
萧长宴瞥了她一眼：“假模假样。”
“城外五军营，陛下不打算整顿吗？”穆九歌问，华京的护卫全靠这些人。
萧长宴：“五军营此次死伤过半，已经下令从各地守城军中调人填补。”
穆九歌略思索：“各地守城军的中流砥柱全部经过边境军操练，陛下……”
她说到一半突然明白，雍巳帝确实找到除萧长轩之外的退路，但并非萧长宴，而是徐美人肚子里的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陛下捏准了，你我是软柿子啊！”穆九歌扯出抹嘲讽。
不过这样也挺好，毕竟陛下是萧长宴的父亲，就让萧长宴仁至义尽，然后才能心安理得的无情无义。
“本王第一次见你这么硬的软柿子，”他不怎么明显地笑了一下，“此次混乱，只是试探。”
猎场之乱，除闫氏之外，其他幕后参与之人，并非下定决心要杀雍巳帝。
都意在把水搅混，把场面搅乱，看看清楚究竟是谁？想浑水摸哪条鱼？
“我有几个人，王爷趁填补人员，插进五军营如何？”两人在桌案前落座，穆九歌勾下一支笔。
“嗯。”萧长宴后仰身体，噙了抹笑，看着她在宣纸上写下徐美人、太子及中间派，挑眉，“本王算不得一条鱼？”
“我不想做鱼，我回来是为了杀鱼。”穆九歌似笑非笑，“王爷还想当鱼？”
“真凶残！”萧长宴不咸不淡，“能成为被你看中的杀鱼刀，本王是不是该荣幸？”
穆九歌：“王爷充其量只算得上刀鞘。”
萧长宴不爽：“嫌本王妨碍你大杀四方了？”
穆九歌不置可否，言归正传：“闫家实际话事人是闫太后，她让人都逃了，打的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主意！”
她将闫太后写在徐美人下面，“在猎场杀萧长轩的羽林卫便是她的人，她想扶持徐美人还未出生的孩子。”
“孩子即便是女婴，闫太后也能说成是皇子。”萧长宴赞同，“但若闫侧妃怀孕，徐美人和她的孩子只能沦为弃子。”
穆九歌将杨崇安写在徐美人和萧长轩之间，道：“他在猎场救徐美人腹中胎儿，又让他的妹妹杨莹救太子，他这个人是最大的变数。”
“杨崇安已经向父皇投诚，父皇给杨莹和太子的赐婚明日就能下。”萧长宴意味不明地在纸上点了两下，“你还觉得他的变数最大吗？”
穆九歌讥笑：“杨莹爱的人是闫卓林，杨家最终选定的救萧长轩之人也不是她，她自告奋勇嫁给仇人，你觉得她想干什么？”
“能干的事多了，”萧长宴看着她，“比如像你一样，谋算怀上皇嗣后，去父留子。”
穆九歌不接他的话茬：“如今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杨家不想选萧长轩。”
“杨崇安想要的君上，既要容得下杨家，又能改变现状，否则他不介意自己亲自培养一个皇帝。”
萧长宴突然往前一倾身，眸色危邃地盯着她：“你当真想过对本王去父留子？”
“没有。”穆九歌抬手挡住他的眼睛，扯谎扯的毫不心虚，“说正事呢。”
萧长宴取下她的手带着情绪狠狠捏了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你的意思是让本王争取？”
穆九歌反问：“你想争取？”
萧长宴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她。
“正合我意，”穆九歌道，“从龙之功，只会成为又一个窒枯，尤其他还是世家，我想无论是薛宴仁还是梅尧臣，都不是你争取来的吧？”
这也是她不愿意主动使力让四将门入局的原因。
所谓君者，民之源也，臣之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如今朝中多谋心机之人、之事一日一日地耗着天圣。
这种局面和风气不仅她和萧长宴意在改变，朝中尚有志的文臣武将也在寻找突破。
直白地说，这是一场双向的试探和奔赴。
“九歌知我。”萧长宴紧紧与她十指紧扣，笑的肆意。
穆九歌也笑了下，提笔在萧长轩名字下写下陛下：“陛下如今首选还是萧长轩，其次才是徐美人，至于你……”
萧长宴没什么反应地道：“萧长轩生来就是储君，入主东宫多年，唯一的不顺是他在世家与父皇之间来回斡旋，他并不蠢。”
“但他轻敌了，”穆九歌接道，“也太笃定他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萧长轩和雍巳帝有种同样的特质：理所当然的无节制索取。
这种傲慢和自负或许是他们这样的上位者与生俱来的自以为是。
他是忌惮萧长宴，但又何尝真正地认为萧长宴能夺走他的储君之位。
他在雍巳帝一次又一次不讲道理的回护中无形形成一种想法：不管他做了什么，陛下无论如何都会给他找个体面的说辞，更不会动摇他这个太子。
猎场上他随闫淑仪之后补向徐美人的那一撞，抱的无非也是这个心思，却不想雍巳帝真的在乎徐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在乎到第一次没给他留体面。
萧长宴拿过穆九歌手里的笔，在萧长轩的名字下又写了裴氏和宛贵妃。
穆九歌：“……她是你母妃。”
“禅封下狱后，他的手下找了母妃，”萧长宴，“顺带一提，闫氏逃跑的人有一部分进了永安城。”
穆九歌：“永安不是你的封地吗？”
天圣自先帝时，便废止了皇子成年后去封地的祖制，同时禁止皇子在封地养兵。
“无妨，本王正缺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萧长宴放下毛笔，走过来俯身抱起她，“你脚踝还没好，听宴仁的话，少走路。”
他二人回寝殿未多时，便听见陆五来报：“宫里传出消息，闫太后找了徐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