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襄理上下打量一眼，便看出了面前顾行歌的顾困，微微一笑道：“行俭之名是金龛灵道赐予我的新名字。”
“承蒙道中不弃，愿意接受我这残败之身，”说着，薛襄理长叹一声，“只可惜我入道太晚，只能做一些卑小微末的工作，不知何时才能更进一步，得到道神青睐……”
听着薛襄理仿佛魔怔一般的话，顾行歌打了个哆嗦，想起了之前去薛家时见到的场景。
那时薛襄理就神神叨叨，想来当时的他就已经被这个金龛灵道所影响了……
短短一段时间，薛襄理从和珍珍在电影院偷情，到如今这个什么金龛灵道的信徒，这般极速又离谱的转变，实在是让顾行歌没法理解。
“这样啊……”顾行歌哈哈干笑了一声，眼角抽搐地看着一脸虔诚的薛襄理，正准备溜之大吉，结果却被他拦了下来。
“顾探长且慢。”伸手挡住了顾行歌离开的方向，薛襄理无比正经地说道，“顾探长只怕是对金龛灵道还不太了解吧？不如我来为您讲述一番？”
“我们道中信奉道神，主张人心向善、乾坤和合，男上女下夫唱妇随。”薛襄理看着顾行歌，目光里带着几分不赞同，“顾探长如今在外抛头露面，实在有损妇道德行……”
听着薛襄理的话，顾行歌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懒得搭理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指不远处，“薛……有人叫我呢，我过去一下。”
离开薛襄理的顾行歌，百无聊赖地在宴会厅中打着转，无聊至极时，正想着要不要偷偷溜走，就看人群中心的顾宏远向她招了招手。
见状，顾行歌提步走了过去，然而还没等接近顾宏远，就听到了一个让她下意识驻足的名字，“说是叫宗烨，是个开蜜饯铺子铺子的。”
距离顾宏远不远处的两个女子正在随意地聊着天，而她们嘴里的人名，叫听到的顾行歌和顾宏远都在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放慢走向顾宏远的步子，顾行歌竖着耳朵去听那两个女子的交谈。
“你说阮太太寡居多年，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开蜜饯铺子的小老板了？”一个穿着白色西洋裙的女子饶有兴致地说。
另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暧昧地笑了笑，“年轻力壮呗。”
两个女人笑成一团，全然没有注意到倏地停住脚步的顾行歌，还在自顾自继续说着。
“不过阮太太有新情人这个事儿是真是假啊？报纸上的小道消息能信得过吗？”白色西洋裙女子又问。
啧了一声，黑色长裙翻了个不太优雅的白眼，“那也得看是谁写的新闻，这可是孔孟的报道，他爆出来的花边绯闻，哪次出过岔子？必然是真的呀！”
“那这么说，阮太太真找了一个开蜜饯铺子的情人？”
“那还能有假？”
听到两人言之凿凿的话，顾行歌心头猛地一乱，顾不得刚才叫她的顾宏远，也不顾这场宴会才刚刚开始，转身便向外跑去，脚步匆匆的模样，显然十分焦急。
顾宏远也将两个女人的谈论听到了耳朵里，眼下见顾行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走，心知她对宗烨十分在意，便没有多加阻拦，只是望着顾行歌背影的目光黝黑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
“黄包车！”
一个穿着一身精美旗袍礼服的女子在马路上大步狂奔着，引得一众路人驻足观望。
众人看着她拦下了一辆黄包车，撩起裙摆，动作利索地跳上了那辆还没有停稳的车子，随即大声说道：“去报社！《醒世晨报》！”
正是飞奔离开宴会厅的顾行歌。
她用最快的速度下楼后，便离开了鑫晟酒店，来到了街上，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方才听到那两个女子的谈论，顾行歌心里先是一乱，随即便是满心愤懑。
她自认是了解宗烨的为人的，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去给什么寡居多年的阮太太做情人，所以刚刚那两人所说的新闻，一定是在恶意编排他！
而据那两人所说，这篇诽谤宗烨的新闻是由孔孟所写，所以顾行歌离开鑫晟酒店后，便目的明确地直奔孔孟任职的报社而去。
一路上，顾行歌怒气积聚之下，眼睛里仿佛在喷火一般，散发着摄人的精光。
很快，顾行歌就赶到了孔孟所在的报社，报社是一幢独栋小楼，有三层，此时一楼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已经下班离开，只余下了一两个人还在加班。
顾行歌一路跑来，喘息声微微有些粗重，她提着裙子在一楼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孔孟的身影，便拦下了一个正要下班的报社工作人员，止不住横生的怒意，冷声问道：“孔孟在哪儿？”
“孔记者？社会新闻部在二楼，您从这里上去就可以了。”被拦住的年轻女人被顾行歌的臭脸吓了一跳后，又有些惊讶她竟然穿着一身礼服就来了报社。
但因为总有人会来报社找孔孟交流一些新闻消息，孔孟也是一向来者不拒，所以年轻女人虽有些诧异，但还是伸手给顾行歌指了路。
“谢谢。”轻轻点头谢过这个指路人，顾行歌提着裙子踩着木板楼梯，哒哒哒地快速上了楼。
楼上除了一间办公大厅外，还有几间单独的办公室，其中离楼梯最近的一间，大门微敞，顾行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孔孟。
神色一沉，顾行歌眸色冷厉地推门走了进去。
“顾探长，你怎么来了？”孔孟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翻文件的动作抬起头，看到顾行歌后，一双豆眼里多了几分疑惑，随即又是一片了然。
孔孟坦然的样子让顾行歌更是火大，她回身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门，随后上前两步，“我记得孔记者说过，不会写假新闻博眼球，要写就写事实真相。”
冷冷地睨看着孔孟，顾行歌又满是嘲讽地开口：“最近孔记者是没新闻写了吗？竟然也弄虚作假上了！”
“顾探长，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孔孟站起身越过身前的桌案走到顾行歌面前，与她四目相对，直面迎上她的怒火，轻蔑一笑后，豆大的眼睛里满是倨傲之色，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自信，“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孔孟从不写虚假报道！”
“从不写虚假报道？”嗤笑一声，顾行歌凤眼一眯，“那阮太太和宗烨的新闻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想告诉我，宗烨真的成了那什么阮太太的情人吧？”
被冷声质问的孔孟却是眉梢轻挑，一脸暧昧地振振有辞说道：“空穴才会来风，我的新闻可都是有根据的，绝对不会凭空捏造！”
“有根据？你有什么根据？”顾行歌见他仍旧理直气壮，怒火上涌，伸出手想要去抓孔孟的衣领。
然而，孔孟却很会察言观色，在顾行歌动手之前就一个撤步，动作滑稽地弯腰躲过了顾行歌的动作，而后又退回到办公桌后面的安全位置，警惕地瞪着顾行歌。
“我以为顾探长是了解我的为人的。”孔孟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发这篇新闻之前，我已经跟了阮太太一段时间，亲眼见过她和宗烨私会，也拍下了不少证据，包括宗烨进出阮公馆的照片……”
孔孟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摊了摊手，“他们若是一丝牵扯都没有，那我自然是编无可编。”
听到孔孟说有证据，顾行歌却愈加恼火，因为她知道宗烨是不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只可能是孔孟为了逃避责任，在故意骗人！
“你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一摊手掌，顾行歌高声道，“你说的要是真的，那你把照片拿给我看看啊！”
“现在不能给你，”孔孟却想也不想地直接摇头拒绝，“这可是我的独家报道，我是有职业操守的，在报道发出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看的！”
说着，孔孟又道：“你等过报纸上市了，买一份自然就能看到了。”
瞧着孔孟坦然自若的样子，顾行歌心头的怒火倏地一滞。
她的确了解宗烨，但她对孔孟也确实是有着一些清楚的认知。
眼下孔孟这副模样，没有任何一丝的心虚忐忑，完全不像在说谎硬撑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拍到了什么？
顾行歌不禁开始有些怀疑。
宗烨绝对不会去做富太太的情人，这一点顾行歌还是毋庸置疑的坚信。
但阮太太寡居多年，自然可以算是单身女性。所以，她和宗烨或许并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也许只是单纯互相欣赏，所以来往密切，所以被孔孟拍到了照片……
顾行歌想着，又不禁想到那日阮公馆的女佣三春去买蜜饯时，对宗烨和他的铺子的那份熟稔。
当时顾行歌并未当成一回事，但现在想来，不免有些犯嘀咕。
毕竟三春的话里，她对宗烨的铺子实在太过了解。而顾行歌都不知道宗烨平时会留些存货，三春竟然会知道？
难道……宗烨和那个阮太太私底下真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个可能，顾行歌呼吸一滞，扶着桌子闭了闭眼，不敢去深想。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子里却依然是一团乱麻。因此顾行歌也顾不得和孔孟打一声招呼，便转身，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报社。
孔孟看着顾行歌下楼时伶仃的背影，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感情伤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