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以说……
就连凉州的胡人,都知道,重新开通“丝绸之路”,将会给他们带来天大的好处……
乃至于,说是泼天的富贵也毫不为过。
因此,刘封并不认为,自己亲自前去河西四郡,会遭遇什么危险。
如果非要说危险的话……
大概也只有,来自于休屠各胡人的威胁。
于是乎,刘封耐心向贾诩解释道。
“先生无需担忧,祸乱凉州之元凶已除,兼且某等即将重整丝绸之路;
凉州一众豪族大姓,皆将因此而受益匪浅,某等又有何危险可言?”
贾诩对此,态度异常坚决。
“阿封,为师不是不允许你亲自去河西四郡,而是说,在河西四郡未定之前,你暂且不可亲自前去!
阿封休要怪为师杞人忧天,阿封应当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语出自于《史记》,意思是要爱惜生命)。
圣人亦曾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你身负振兴凉州、乃至于整个皇汉之使命,万万不可轻身涉险!”
刘封见贾诩态度如此坚决,只好叹了口气、暂且作罢。
然后,他又问贾诩道。
“不知先生是否清楚,凉州休屠各胡人之事?”
这次……
贾诩颔首道。
“休屠各胡乃是南匈奴人之支属,自前汉之时便已有之,前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朝之名臣金日磾(音同金密迪),便是休屠各胡人之太子……”
显而易见,贾诩这个土生土长的凉州人,是了解休屠各胡人的。
虽然说,这时代两大胡人,也就是南匈奴人与鲜卑人中,南匈奴人的活跃范围是在并州;
而鲜卑人的活跃范围,则是在并州北部、幽州大部。
然而……
做为南匈奴分支的休屠各胡人,最初却是落脚于凉州河西走廊一带。
之后,休屠各胡人逐渐向东南方向内迁,在迁徙过程中,这一部落在凉州、并州、冀州等地留下了诸多子嗣群。
史书中所见的“休屠”、“休著”、“休屠各”、“休著各”、“屠各”说的实际是同一回事。
至于“各”的尾缀,按学者陈勇考订,当是并州当时的语言习惯,即所谓“晋之北鄙”的方言。
这事儿,对于北方人而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因为就算是在现代,在幽、冀、并三州……啊呸!河北、山西诸多村镇,还有一大把叫“各庄”的。
按照《晋书之北狄传》记载,“北狄以部落为类,凡十九种,而屠各最豪贵”。
由此可知,在魏晋时代,屠各这一原本地位不高的南匈奴支脉,地位已经大大提高,而且成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巧合的是,休屠各胡人发展壮大的时期,恰恰就是汉末三国时期。
建安中后期(215年之后),曹操肢解匈奴,“分其众为五部”,而彼时统帅左部者,便是屠各贵族刘豹。
由刘豹成为匈奴左部帅的记载不难看出,在建安末年,屠各胡在匈奴中的地位已经大幅跃升,甚至取代南单于家族,成为匈奴左部的实际统治者。
刘豹是伪汉政权(五胡十六国中的前赵)的奠基人刘渊刘元海之父、刘聪的爷爷,自称为南匈奴右贤王于夫罗之子。
实际经现代学者唐长孺、马长寿、陈勇等人的考证,刘豹父子实系屠各贵族,并非南王庭嫡脉,他们僭伪世系,乃是出于自抬身价以便整合北狄群落之目的。
(伪)汉政权的奠基人刘渊刘元海(《晋书》由唐太宗李世民牵头编纂,因此需要避李渊讳,称刘渊为其表字刘元海)的族子刘曜继位后,改国号为赵。
因此(伪)汉也被称作前赵或汉赵。
汉赵后来攻灭西晋,正式开启了五胡十六国的序幕。
《晋书》记载刘渊是刘豹之子、于夫罗之孙。
后世史家均沿袭此说。
直至清末,学者卢弼论及此事,仍称“于夫罗,前赵刘元海之祖”。
由此可见,这种观点深入人心。
实际刘渊、刘豹、于夫罗三人之间的年龄差异极大。
于夫罗死于东汉兴平二年(195年),刘渊死于西晋永嘉四年(310年),祖孙之间相差百岁以上,严重悖于常理。
因此,近现代学者已经证实,刘豹、刘渊父子,那纯属是碰瓷于夫罗。
这就好比,东晋、南北朝时期,姓王的碰瓷琅琊王导、姓谢的碰瓷陈郡谢安一般。
刘渊生年无载。
按照《刘元海载记》中“王浑虚襟友之”,以及刘渊“七岁丧母”的记载来推断……
刘元海的生年,大约在魏嘉平四年至五年(251至252年)前后。
学者唐长孺曾专门撰文探讨这一问题,兹不赘引。
那么问题来了……
在《后汉书》中,于夫罗有明确记载,死于兴平二年(195年)。
那么……
即便按照刘豹是于夫罗遗腹子来推断,刘豹在生刘渊刘元海之时,至少也有五十六七岁了!
这对一个身处魏晋时代的胡人贵族而言,是非常离奇荒诞的事情。
而且……
刘豹与于夫罗之间不仅年龄差异巨大,名讳也存在显著区别。
学者陈勇认为,于夫罗与刘豹“父子异姓”,明显悖于常理。
总之,种种证据皆可证明,于夫罗与刘豹之间,不可能存在直系血缘关系。
那么问题又来了……
休屠各胡人,是如何崛起的呢?
原因很简单!
休屠各胡人崛起的时期,恰恰正是南匈奴王庭没落的时期。
或者更直白来说:
南匈奴王庭的没落,导致南匈奴的权柄、大势,被偏移到了休屠各胡人这一分支之上。
在东汉末年,至曹魏三祖时期……
羌渠依靠中郎将张修的扶持而取代呼征单于;
其子于夫罗在羌渠死后首先想到的是前往洛阳“诣阙自讼”,寄希望于汉灵帝能够主持公道。
而呼厨泉在“不得归国”的困境之下,竟然还不忘派兵“侍卫天子”,一同迎汉帝刘协逃出长安城、定都于许县。
这一家族的“亲汉”立场,呵呵,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对匈奴部众而言,处在这种单于的统治之下未必是好事。
实际呼厨泉在得到曹操的扶持之后,确实尽心尽力报效朝廷,甚至不惜损害匈奴贵族的利益。
呼厨泉在位期间,并州刺史梁习大肆削弱匈奴的有生力量,先是“礼召其豪右”,待“豪右已尽,乃次发诸丁强以为义从”。
如此犹嫌不足,呼厨泉甚至……
“吏兵已去之后,稍(渐渐)移其家,前后送邺,凡数万口”。
靠着这种“伐其主干”的策略,梁习几乎将匈奴的大族、丁壮掠夺殆尽。
而对待反抗者,梁习则是“兴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
面对梁习的咄咄逼人,呼厨泉的表现却是……
一味纵容,并最终导致“(匈奴)部曲服事供职,同于编户”。
昔日驰骋草原的游牧民族,在呼厨泉的带领下,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