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父子
风洗月2021-02-27 16:563,190

  “快!快点走!”

  “少磨蹭,误了时间坏了老子的事,看老子不打死你!”

  荒芜的尘道上,两个赤膊的男人,穿着短打的汗衫,肌肉粗壮,常年脑袋栓裤腰带上,狞色在眉宇间消都消不去。这两人推搡着一个锦袍的男人呵骂让他走快些。

  两人中稍矮的一个,看着男人华锦的长袍,面露贪婪,“大哥,咱看这衣裳,也能换几个钱吧?”

  “滚,”高壮男啐一口,“换钱?要命还是要钱?”

  矮男嘿嘿笑,一口黄牙,“都要,大哥,弟弟都想要……”

  “呸!老子还想呢!”高男骂,“你想得倒美!天儿还早,梦都做上了?!”

  他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教兄弟,“这料子好吧?老子也想扒了他,但,咱们做这行的,眼珠子得放亮,就这衣裳,这个人,”他啧啧,眼睛往前一睨,“马上就是个死挺的了,这样的活是凶活,雇主子也是狠人,这衣裳扒回去,你信不信,不等你走出一里,下一个脑袋掉的就是你?”

  矮个男骇了一条,“大哥,那,那……”他再看那滑溜溜的衣料,就不觉得是钱了,他大哥给他一巴掌骂了句没用。

  “机灵点!”大哥说,“再者,咱们这行的规矩,死人的东西能动,但不兴给人扒光了,”他指被黑布裹面,整个头都被蒙住的男人,“这个,身上搜过了,除了这身衣裳,多个腰带都没!”

  他们干的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但还是有规矩的。

  兄弟似懂非懂,大哥衔一根黄草,啧一声,“这叫仁义,这叫个因果循环,咱们现在给人留一线,给死人留个颜面,将来咱们时候到了,被人要了命了,不至于被人扒了裤衩露蛋子。”

  兄弟害怕死,但死了也那么不体面好像也是糟糕,于是深以为然,不敢再打那身好料子的主意。

  高个男正得意着,眼见前头人一慢,一脚踹过去,“老子叫你快点!聋了么你!”

  他们这趟差事是定了时辰,按着时辰必须把人送到,还是按人家要求的路——要么说修炼的神仙呢,人都不必给他们图影,直接一道仙法就将那路弄到他脑子里了,他这会按路走就行。

  但路是合适了,就是这人走得太慢了,雇主老爷就让他们走路,说是一个会仙法的都不行,他们先还想雇一个呢,这下好,只能靠两脚。

  高个男又推搡一把,算着时辰也就一刻了,这路越走越荒,押送的男人没用走不快,他躁得越来越烦。

  “大哥,这里怎么……”矮个男胆气小,打量着四里无影,打了个冷颤,“大哥,这是个坟场么?咱怎么觉得渗人呢……”

  “滚你的蛋!少放你娘的屁!走走走,赶紧走!”

  大哥骂得兄弟不敢说话了,心里其实也嘀咕,这破地方也真邪门,他就觉得野地里走进来,但就是渗人,真是怪了!

  越来越心躁,兄弟俩愈不耽搁,连推带搡的把人送到一个空地,也是奇怪,脑子里明明就是一条路,但走到这空地的时候莫名就停了,大哥一下松口气:他还以为老远呢!

  这地儿四不见人,连棵树都没有,但管他呢,他干完这票了就成,于是把人推到空地,临走前还念念有词:“兄弟,咱们兄弟拿好处办事,你到了下头要报仇找对人,不是咱们兄弟害你,这好处咱们不拿也有人拿,你可擦亮眼找对人!”

  说罢一掌拍在自己兄弟身上,两兄弟头也不回大步离去,倘若他们敢回头,就会看到原本在空地的蒙头男人原地消失。

  路阵。

  在这个荒凉之地,有着一个路阵。

  云正天眼前微眩,感觉到所处之地气息仿佛变了,那两个押送的男子,他叹口气,心道他们怕是活不成了。

  “老爷。”

  一声唤,细听还存着敬意。云正天闭了闭眼,再睁眼,头上黑罩果被取下。

  “阿兰,你,”他神色微杂,“你长大了。”

  “老爷,阿兰早已长大,”石兰看着这个曾经将他送到主子面前的男人,“老爷,主子等您多时。”

  他仍保持旧时尊称,但言语间细微之处早已变化,云正天清楚,这尊称与其说敬他,不若说更是警醒,如若真的有敬,他便不会将他这样劫来。

  石兰让开步,在他周身,有一层结界,结界并非魔修,而是剑修所铸,这一层之后,方是魔修结界。两道结界,围住这对长久不见的父子。

  云休厌神色沉静,目里不波。

  云正天眼中复杂,有欣喜,欣慰,喜悦,等等复杂的情绪。

  “厌儿……”他隐一声,声音压抑的情绪,一路风霜,他似比旧日老去许多,眼尾深深的刻痕,昭示他这一年过得并不顺意。

  “父亲。”

  云休厌平井无波。

  云正天哽了下,这久违的一声几乎让他红了眼。

  他本不是能言善语的性情,在唯一的儿子面前,更是严父大过慈父,此时万般情绪都在静里。

  父子相顾,云休厌眼里亦有着变化,但那变化太少,少得与他的平静相比微不足道。

  “云氏女名容。”开口,仍不见波,他看着几步之外的父亲。

  “果然,”云正天眼里没有惊讶,他痛快的承认,“看来你见过她了。”

  云休厌眼里微涌,有细碎霜意。

  云正天神色变得柔缓:“我儿,为父不曾欺你,她说的是真,确是你娘,你娘在世时为你定下的亲事,她不曾有谎,你与那秦女,确不宜一处。”

  他目里慈和,满身风霜也不抵着慈目,愈像了,他看着久不曾见的儿子,他的身上,愈有妻子的影子了。

  他恍惚又回到那时,他初见妻子的那时,她也是一身黑衣,黑色的袍子裹身,领襟镶着薄如蝉翼的金蝶,也是这荒芜之地,那时……他以为要死在她手下……

  微恍,他看到儿子沉静的目光看着他,对他的话没有回应,他叹口气,“为父知道,你爱那秦女,可是厌儿,她克你,她会为你带来灾殃,你与她,注定不能长久,你若爱她,更该放她不是吗?”

  他目微凛,“你可以爱她,当然可以爱她,但,不可只爱她。那会害了你,亦会害了她。你,懂为父的意思么?”

  云休厌仍望着他,目光深冷,他仍旧不言,云正天肃然微褪,“我儿仍是不信吗?”他徐徐叹着,“为父不会害你,纵……你当已知了罢,你的母亲,她亦是不凡,为父与她只有你一个血脉,纵你成魔,为父亦不曾弃你,只要你活得好,为父不在意你是云家子还是魔尊主,只是现在……”

  “为父曾一时之差,失去你母,如今断无法看你行走深渊,厌儿,你不可,沉迷她!”

  最后一句,夹杂难言痛楚,他如何能忘,魔修之执何甚?他又如何能忘,魔修之陨何易……

  “厌儿……”

  “我为何不可。”

  他开口,这是他开口的第三句,泠泠而平静。无人知他心中翻涌,微敛的目中,无人知他今时才听得这些话。

  云正天心中一凛,他看着他,仿佛已经知道前言尽弃,他的儿子,信与不信都无法让他产生动摇,他目里亦森,渐渐浮了残酷。

  “你身为魔尊,不知魔血何引吗?”

  声音低压,他开始像教训儿子的父亲,“引你入魔者,你终其一生为你扰!若不克制抽离,你难道要最后为其而死?”

  “凡魔修者,从古今,数寥寥,能久长者,无一是能克制己欲之人!你耽于爱她,不思久长,难道做下准备经年入魔而亡?!”

  “你母,我妻,生就爱你,竟在你未出世便为你思下久长计,那相定之女,与你相容相顺,你有她方可气血相和!你入魔远去,为父早当无你这子,可你竟混沌至此,连生身性命都且不顾?!”

  他动怒,忧极,也厉极,但一席厉劝都如同落入虚空,几步之远的儿子,半无所变。

  失望骤至,他拧眉看着这个儿子。

  云休厌直到他一席话说完,他眼里的失望仿佛未至他眼里,他平静开口,第四句,问:“所以,你便伤她。”

  仍是泠泠,也仍是平静仿若陈述,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像看任何一个陌路生人。

  云正天微一怔。

  “你在说什么?”

  眉宇缓缓拧起。

  到底是多年家主之人,他拧着眉,“有人伤秦女,你疑心为父?”

  云休厌目里冷漠。

  云正天心头骤然一道凉意,仿佛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今日被送到此,缘由似乎与他想的有不尽然。

  也到此刻,他骤然明了他眼里冷意,“怎么,你,”他惊,怒,难以置信,最后竟化成了笑,“你是因此……”

  因为觉得他伤了秦女?

  “你要弑父?”

  他难以置信的看他,仿佛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变成了什么,“云休厌,你胆敢!”

  “我是你父!”

  这不是他的儿子,这怎会是他的儿子!

  他知晓魔修,他曾与魔修一同生活,他的妻曾是魔修!

  他自诩了解他们,整个剑修界再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们!但……

  “魔尊,原来……这才是魔尊,”喃着,他眼里恍然又痛楚,“竟是为父天真了……”

  他曾以为魔修便如他妻,纵使有异,却,却……

  云休厌冷漠的看着他变色乱神,他平静的说:“我母,才是异。”

  真正的魔修,或,如常的魔修,是如他。

  他早已知了,他变化了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他在她面前亦隐藏的,不敢表露的。

继续阅读:第一百二十四章 魔林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从今天开始改邪归正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