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犹如梵音,但满是不详,情深不寿,我今彼他,怎么想都,不详的预示。
成碧,成碧……
梦中女子的身影与成碧的模样渐渐融合,她无法说服自己只是巧合,还有,密林,又是密林……
掏出怀中白布,布面一裂红痕,红痕所终处,也是密林,只是巧合吗?还是这其中还有她所不知的……
诸念骤起,她再无法冷静,这画轴,这画轴……
书阁外,十二的声音,“主子,陈折芳求见。”
“他道急事。”
“急事,”她喃一般,嘴里重复,实则未过心海去,只听得十二又禀一次,她回神一般,“知,我知了……”
折芳来了。
他有急事。
是了,得先处理这件。
她深深凝气,将诸般躁念尽数压下,强使自己冷静。
书阁外,陈折芳躬身立着,十二在侧,书阁门前,是横卧的赤豹。
折芳动也不敢动,赤豹偌大兽瞳,仿佛下一瞬就要咬断他的脖子。
书阁门徐徐打开,一身金衣,奢丽娇艳的人现身门外,两人一兽皆动,两人行礼,一兽缓起。
秦晚晚微抬手,止了他们的礼,许是在书阁久待,她的脸色是比平时更甚的白,金色的衣在她身上,衬得这白愈娇。
陈折芳微微避了避眼,“姑娘,折芳有要事禀。”
“嗯,”她点着头,从他身前经过,声音有股不精心的隔绝感,“我亦有事找你。”
陈折芳忙躬身跟上,她穿过甬路,走过花廊,经过一群向她讨好逗趣的魔修小童儿——是石兰先前收来,养在府中陪她逗趣来的,她来到小书房。
小书房还留着她写了不久的书笺,那一笔“尊主走的第一日,想他”恍如隔世。
“什么事?”门关上,她声音微哑,问随进来的陈折芳。
红痕所指何处已然确定,她不可再拖了,现在就该……
让陈折芳吧,让他找人也好,只是去一趟,至少要看一眼,那红痕所指,密林旁,到底有什么!
心念躁起,陈折芳的话似乎没有听清,他微抬头,望着她:“姑娘?”
“嗯?”她收神,“什么,你方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次。”
陈折芳神色凛,正色而又带着隐秘,像是说一件只有他们二人可知的,隐秘的事,他微近,声压低,“姑娘,是……尊主。”
休厌?
她眼皮一跳,“他怎么了?!”
“姑娘,尊主他……到了边界……”
“边界?”
“是的,姑娘,尊主有经过那云容葬处,”他微抬眸,面露忐忑,“属下……属下为稳妥,在那墓处留有一符,今日察得符动,却是……尊主。”
云休厌,去了云容的墓地?
不对,是经过。他经过边界,是去剑修界了吗?
心里骤松,虽然没想到折芳跟她说的是这事,但只要不是他出事,她松下这口气,忖度怎么跟他说才合适,但话没开口,陈折芳继续凝着她,“姑娘,属下还听一事……”
“什么。”她目色温和。
“兰大人,”折芳愈近,“属下听得剑修来的消息,说兰大人,曾现身云城附近……”
云城,云宅所在,因府第大若城,常被称城。
“姑娘,兰大人才在云城现身,尊主大人便从边界而去……”
点到而止,意味不言自喻。
晚晚微微蹙眉,“你……”
“姑娘,”陈折芳打断她,“姑娘不觉太过巧合么?云容姓云,兰大人去的是云家,谁不知他只听尊主调遣,定是尊主之意,可尊主令他去云家做甚?尊主自己都不曾与云家半分联系,一定,一定是……”
他再次近,近到她的案前,“姑娘,尊主恐怕……已知啊!”
知什么?
无须点明,她还何不明白他话中明示暗示的对那人的防备,不禁蹙眉,她抗拒难掩。
陈折芳仿佛看出她的抗拒,他再次忐忑,慌忙,“姑娘,姑娘恕罪,属下不敢妄揣尊主,属下亦……非说尊主此行……不好。”
他声音渐低,低下的头微抬,观察她神色小声的说:“尊主英武,便是闻得那些话也未必听信,依尊主对姑娘爱重,察到那女子到姑娘身边或并非巧合,尊主此去云家,会……”
他每说一句,她心头便跳一下,没有被他的话安抚到,反而惊心愈不安。而他声音轻轻,说出她陡然变色的最后一句,他说,“尊主,当为姑娘,扫除路障……”
她蓦地抬眼,眼里神色已变,陈折芳兀自不知,他弯身作礼,“属下在此,恭喜姑娘……”
——砰!
晚晚碰落了手旁的茶盏,茶盏掉落,砸在地上沉闷一声,她顾不得去捡,从案后一下走出来,“姑娘?!”陈折芳像惊了下,见她直直往外,他急忙拦在前,“姑娘这是何去?”
“让开,我有急……”
“姑娘难道想阻?”
晚晚微顿,深吸口气,目光落在他面上,“折芳,你说的事我已知,今日我尚有事,记住,这番话不可让第三人再知。”
那是云正天。
令云容来的人,是云正天。
他的话有万分之一可能,她也不敢想,云休厌寻到云正天……
“姑娘可是担心云家主,”陈折芳没让开,一语中的,他幽深的眸子微抬,“姑娘在天真什么,正因是云家主,尊主除了他才是最好不是吗?”
晚晚骇惊:“你!”
“姑娘难道更希望尊主对其父仁心?若仁其父,必信其话!他信了‘灾殃’的话,你如何自处可想过?!”
他声音陡厉,甚至带了从未有过的尖刻,他逼视她,甚至迫得她退后一步,他幽幽凝着她:“所以弑父,尊主弑父,才是对姑娘最好不是吗……”
“你——混账!”
晚晚震怒,先因的变化怔了一时,反应过来便是大怒,陈折芳蓦地逼近,“难道不是?姑娘没有想过死了一个云氏女还有第二个么!那些话早晚落到尊主耳里!他今日不杀,早晚有杀那一日!弑父杀亲,最后只余姑娘一人……”
“住口!”
她涨怒,再忍不住,一掌挥过!
这一掌极重,打得陈折芳脸都偏向一侧,她怒不可遏,一瞬里气息沉乱,张口正要训斥,陈折芳却转回头来,她只觉沉乱的心绪被蓦地攫住,陈折芳目光幽暗,吃吃笑一声。
这笑声极轻,轻得不似男子发出的声音,他的神情轻挑,面目诡谲仿佛重叠了另一个人,他幽幽凝她,“嘘——”
晚晚面露挣扎,但心神像被一道力量攫取,她仍是她,这具身体仍是她的身体,她却仿佛控制不了她,便连思绪,都仿佛被定住,挣扎缓慢,最后到不能动。
陈折芳等待着,欣赏她片刻的挣扎痛苦,待她面上的神情褪去,他眼里讽嘲,轻嗤一声。
“果然,不过尔尔。”
枉得他爱重,不过废人一个。
他攫着她的视线,在她空麻的神情里徐徐近,他的身体像片刻的停顿,他拧眉冷声,“没用的东西!”
这一声,不是对秦晚晚,却是像对他自己,他低眸,仿佛身体里存在这另一个人,他轻撩嘴角,阴冷:“原来,你这般妄想过……呵,好好做你的狗,我高兴了就将她送你,让她做你的玩意儿。”
身体里的异动被粗暴的镇压,他再抬眼,晚晚的身貌肉眼可见的变化,她迅速变得像……房中另一人,而原本的陈折芳,身形变化,肤色变白,面貌清丽,金裙在身,渐渐,变成了她的模样……
十二在小书房外。
书房门响,十二眼神瞟过,小书房里走出的陈折芳对着她礼一礼,如常姿态放得很低,十二只睇一眼便漠不关心。
门内金裙微闪,在门前闪烁一下便关上了门,十二收回目光,毫不关心低身走出的陈折芳。
小书房到府门,路遇魔修无多,府中人都知这是那位小姐下属,无人难为于他,到府门,门口侍卫甚至与他寒暄一句,他皆如往常姿态低低,谦逊和气之态。
府门外,马车停在一角,他下得门阶,坐上自己的马车。
马蹄嗒嗒,驶离巍峨宫府,微微泽气里消失不见。
*
雾泽缭漫里,云休厌微微蹙眉。
身旁的石兰立刻觉察到,“尊主,约莫再有一刻。”
他以为他等不耐烦,看着近在咫尺的两界交际,从这一步跨过,便是剑修之境,他低声,“要么属下亲自去……”
云休厌摇摇头,他并非不耐等待,“她呢,正做何。”
石兰一听,还以为是不耐烦等……原来……
他咽下心里诽,肃然捻出一朵金蝶,金蝶是从领襟摘下,这一朵可通至府中,让他最快听到府中之禀。
金蝶忽扇,在他耳侧停驻少许,他禀道:“如常。主子,一切如常,秦小姐正在小书房,方从书阁出来不久。”
云休厌微蹙的眉轻轻松展。
石兰:“主子不必忧心,在府中,无人能伤她。”又道:“秦小姐要是主子行出半日便这般念她,定心怀大放。”
云休厌看他一眼,知道他故作此态,心中仍是想到她模样,若她知道,薄唇微勾,他想,她心怀大放之余,恐怕少不得一番得意。
骄缠的面庞闪过,他眼中寂冷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