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晚比他更快,暴起的法力击向袭来的修士,那修士修为强悍,却堪堪被这攻击打得瞬息离了他们近前,十几丈外,身形不稳半跪了下去。
魔气弥漫,她骤然回身,挡在云休厌的面前,一双眼又深又厉,“魔化?你说得可是这般!”
白蘅神情滞愣了下,“你……”
身后人的气息仿佛变化,她挡在他身前,背后的一只手却用力抓了他,冷颜薄霜,对着白蘅,“没错,本姑娘魔气已复!”
气势极盛,仿佛天地间都无有令她低头的气势,白蘅深沉的眼眸里,克制得将她收在眼中,便是这般……
那个骄傲的小姑娘,在他第一日进秦家就挡在他面前……
——站住,你叫什么……白蘅?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下人……
——白蘅!你跟初初搭话啦?你大胆!我的下人竟敢不听我的话!
——云片糕……唔,云片糕就是云片糕咯,本小姐管它哪里制的,今日之内我要是吃不到……本小姐的手段你知道!
那个小姑娘,摆出凶悍的气势,可是小姑娘便是小姑娘,他遇过真正的恶徒,见过真正卑劣的人,哪里,如她这般呢?
这个小姑娘,后来从魔修界带来了秘物给他,一脸盛气,抬着下巴睨着他。
那时,他几乎以为可以留住她。
但她眼底干干净净,那眼里,没有他,一如此刻。
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向着她,“云休厌杀父弑亲,魔性噬心,正道不容,天道不容。”他已不是你恋慕的那人。
秦晚晚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但他没有阻止白蘅。她心疼得厉害,眼角几乎堆积了红,“杀父弑亲?你说谁?”
“白蘅,你眼瞎心也盲!那尸身,当真是云正天?白初初身上是谁,在你眼皮底下芯子换了你且不知,你何敢竟说那就是云家主?”
“那两日,我便在剑修界!我们在东临城,我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你说他怎么去杀的云正天!”
白蘅被他说得一怔,便见她瞪着幽黑的瞳,“你剑宗正道,你们替天道,你敢说你心里半点私心并无?敢说你的这些修士心里全是正义!”
私心……
白蘅心里刺缩了下。
“何为正道何为天道,我统统不知,可你们此来开战,今日葬身在此的修士,剑修魔修,全是你们正道的代价!若他杀一人为邪魔,你又是什么?你们又是什么!”
声如裂帛,字句清厉,她挡在他身前,纤细,却刚韧,仿佛什么都不能阻她站在他的面前。
她深信着他。
云休厌眼底的浓暗,氤氲波涛的情潮,在她的话里徐徐沉静下来。
曾经,他以为她绝不会背叛他的时候,她投向他人,狠狠刺他一刀,他以为他会忘却,今日才方知,再一次,那人向她伸出手,他竟……
竟有一息不敢触碰。
卑劣,欺瞒,满腹心机,纵然小心掩饰,粉饰伪扮,此刻仍是露在了她面前,他所有丑恶的一面。
他想杀光所有的人,想她的眼里只有他,想她忘却今日的一切,可他最后立在那里,任她听完那些话。
他用最大的克制,最后的克制,如若,如若她听完,如若她厌恶,如若她决意离开,如若她再次走向那人……
他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但,她却挡在了他面前。
垂眸,鸦黑的的睫毛微落,眼睑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看到她背身手,细白的手指环着玉色指环,她用纤细的手用力抓着他。
足够了……
他想。
已经,足够了。
秦晚晚回过身,她已然不再管白蘅什么神色,事实上,她这番话很有诡辩的嫌疑,认真算来也是歪理一通,她就是仗着白蘅这会身受重伤,仗着他心神不稳而已。
她使劲抓他的手,因为回身而微转的手腕,此刻另只手也自然的抓向他,“我恢复法力了!”
她大声,因为雷雨轰鸣,即便在两人的结界里,她仍旧用力的说,“我法力恢复了云休厌!”
所以,你可以不要打了,所以,我可以活下来,在魔修界里,一个魔尊,一个魔女。
她扬起魔气,反手回击身后凝来的攻击,对他笑得灿烂如花。
他眼尾的红仍在,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柔,这温柔是不同的,他先前也是温柔的,她从未觉得不好,也每每溺在他的温柔里,可现在的温柔,温柔之下的暗涌,沉静之下的滔天,甚至凛厉,甚至阴郁,这温柔之后,她仿佛终于看清他。
她笑。
笑靥灿烂。
“我们成亲……我等不到了,现在,今日,我想现在就和你成亲!”
她眼里那么亮,他如何忍拒。
白蘅的目光复杂。
那两人,分明处在战中,分明阻击未止,可他们之中却容不进任何一人,他从未比此刻更真切的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他从未得到,却觉失去。
“宗主!”
穿过惊雷的声音,忽而天地微晃,大地都被震颤,那厢,魔修界的结界被开了,白蘅蓦地闭了闭眸。
“宗主——”
睁开眼,他和云休厌的目光在倾盆里相对,一瞬即分。
云休厌飞身,和身侧的人像一双墨蝶,在夜色里划破一羽,他们并肩在那道结界前,脚下万千嘶嚎,二人并立,合力修补结界。
剑宗修士立刻察到这暴增的魔气,以二人之力竟将他们都感到了压制,何等强悍!
有剑修抬头,看到那魔头,看到魔头身侧的女人,“妖女……是妖女……”
他竟忘了,曾经的妖女强极至斯,她以一己之力成为江湖欲除之后快的祸患,恶劣的性情之外,更是她强悍的法力……
修士晃神只一瞬,奋力抵挡时,那匆匆落过的余光,秦晚晚头顶横亘的惊雷,让她看起来恍若处在烈焰,烈焰娇娥,无怪魔头至此……
结界前胜败很快有变,剑修长老面色冷凝,“不可退!”
他们为正道而来,为天道,千万年,第一次,他们没有退路!
修士们咬牙,但此时,有人看到他们的宗主,“宗主……是宗主!”
身负有伤,却向他们来的宗主!
他提剑上前,奋力一击。
——不可退。
——可以输,却不可退。
他提起的战,那么,就由他,结束……
无数的声音,他经脉断裂,血污白衣,无数弟子向他而来,他看向他们,看向几位长老。
无须多言,长老们已明他此意,若要止,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一宗之主,重伤濒死……
“来人!”白须长老声音浑劲,迅速点出一队人,“护宗主!速护宗主回……”
异变突起!
便在此刻,谁也没有看清,那原先被安置在后的白初初的尸体何时近了,谁也没看到她身后藏匿的人是如何出击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只来得及看见厉光袭向上方,“唔!”
秦晚晚钝钝一声。
裂入骨髓的痛。
她一下攥紧了他的衣。
脑海里,电子音徐徐传来:“已开启倒计时,注意,已开启倒计时。鉴于宿主愿以缩短身体寿命为代价,云休厌的结局已发生改变。”
“注意,云休厌将不再死在这场战中,注意,注意……”
像濒临坏了的电子音,她不知自己是痛的还是它又坏了,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她朝他露出笑来,“娶……娶我……”
这声音里,她陷入一片黑暗,最后的所见,是他血红的眼,不要……难过呀。
她想,我还未和你成亲,我怎舍……离开。
*
“宿主,宿主……”
黑暗里,她仿佛身在混沌,天地间只有她,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电子音。
“宿主,系统发出警告,你已没有多少时间,建议现在选择回去,建议现在……”
“闭嘴,”她头痛欲裂,不知是不是那道致命伤的缘故,仿佛身上也无处不疼,她问,“战可止了?你说的结局可改可是真?”
她早已经发现,这系统,或许会瞒她,但它说不了谎,所以只要它说出口的就都是真。
系统委屈,“当然是真……本系统从不说谎,谁叫宿主那么威胁……”
它藏得那么好还被她发现了……
它死机的秘密……
当初断仙崖,它本该把她带走的,但那个时候剧情已经在改变的边缘崩溃,而它竟然那时在发现起了变数,那变数还不小!
——云休厌竟不想在那崖下提前做了布置!
他不想令她死,或者说,他的恨意根本没达到当下致她死地的程度,这在他的人设里是不符的,要知道,他已经入魔,魔心腐化,该已将他同化才对!
尤其宿主是他堕魔之执,她的叛和伤害,足以令他杀心起才对!
但那时竟出偏差,一念一差,一念之差……
它转移了他的布置,却被他的一念弄到近来才能缓,最让它郁闷的是,宿主竟也察了出,而她也察出它现在只能靠她,如果她心念再变,它就要被人道毁灭……
秦晚晚感受它的郁卒,有些想笑,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叫这狗系统委屈了,不过,“让我醒吧。”
她开口,这当是她的识海,她低眸亦只见一片黑暗,看不到手上的指环。
“宿主,你的伤被暂时止,但是无法治愈,现在正式进入倒计时,请提前做好离体准备,否则本系统将强制将你带离。”
“嗯……”
她垂垂眸,低低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