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初从小憩中醒来，她眉心微拧，觉得头隐隐作痛。
她的丫鬟萍儿一直守在榻旁，见她醒来忙过去伺候，看她拧眉便问：“小姐怎么了，可是头疼？”
白初初微微闭眸，葱白玉手在眉间轻揉，嗯一声，“无大碍，许是睡得久了。”
娇柔美人，海棠春睡暖榻生香，方醒来的声音微微听得人更心下酥软。
萍儿声音愈发轻柔，她轻轻上前：“奴婢给您按。”
白初初无声放开手，只由她按在额间穴位。
“小姐，”萍儿看着她皱着的眉，思及她方才的话，不由：“小姐才歇两刻，哪里就算睡久，小姐分明就是……”
“萍儿。”白初初慢慢睁开眼。
萍儿嘴里的话便顿一顿。
“两刻了啊……”白初初撑身起，素色的里衣，显得她身形愈娇，下巴尖尖，仿佛更瘦，她目光移向窗外，眼里神彩渐散，整个人都仿佛有些恍神。
萍儿噘嘴，嘴里的话到底忍不住，她从小跟着她，说是主仆，更似姐妹，便忍不住，“小姐想姑爷了就去找嘛……”
“萍儿……”
“小姐先不要阻，您听我说完，”萍儿捧了她的手，看着就纤细的手现在更仿佛五指细葱似的，她心疼的说：“小姐管旁人如何说？她们那是嫉妒，嫉妒您才是与姑爷有婚约之人！”
近来里，剑宗渐有传言，说宗主迟迟不娶，婚事迟迟不成，并非是白初初说的那般，她主动推延，而是宗主他自己……
——宗主对她……仿佛不喜呢。
——我听说宗主照顾她本就是因她父恩，为还恩而已。
——那就是了，恩情跟男女之情怎一样？这婚事啊……
怕是终不成……
流言渐起，难免传到白初初耳里，萍儿见她频频蹙眉，心事难掩，气得跟那些传话的小人要理论，还是被她劝住，但这时她忍不住了，劝到：“您管那些人做甚，那传话的里，有一个方家才拜上来的，她哪里是来拜师，她是冲着我们家姑爷来的呢，有人都看到了，她故意借伤倒在姑爷身边……”
“小姐莫要多想，姑爷心善，他看宗里弟子都一样，那姓方的巴巴凑上去讨不到好的！”
话音一转，语气柔缓，“小姐不必跟他们计较，您当务之要，还是姑爷啊，”她劝：“姑爷事情繁多，不能常来看您，您主动些，姑爷不是很爱您熬的汤吗？奴婢已经熬下，过一会儿就能好，小姐不若为姑爷送去？”
说着半求半拉，将人从美人榻上扶起来，伺候着去洗漱换衣，梳妆选饰一应准备。
白初初仿佛仍在晃神，从方才起神色便有些恍惚，她听着萍儿的话茜唇微动，被她推着重新梳洗过后，才心神不安的，“若……他在忙呢，我还是不要去……”
“哎呀，姑爷要在忙您就回来嘛，”萍儿才不给她拒绝，立刻端出备好的汤，“喏，小姐，我同您一起，要是姑爷不便我们就回来。”
白初初心神不定，恍惚接过被她推出了门。
她所居的是一处幽静洞府，左右所邻无多，但今日出去，每走多远仿佛便见许多人，来去匆匆，仿佛繁忙。
“出什么事了吗？”
白初初见那些人往的是主峰的方向。
萍儿立刻拦住一个白衣修士打听。
“宗门有事，各峰长老皆来赴会。”那修士奇异的看她们一眼，似乎奇这么大的事她们怎么不知。
萍儿还想再问，修士已微礼告辞。他还要去迎人，亦无那多闲暇。
萍儿跺跺脚，对他背影一个气，“拜高踩低，现在对我们小姐不敬，且看你……”
话说到这她蓦地打住，才想起这是在外面，小姐一向不喜她言行无忌，这时忙打住了看向她，才发觉她……似乎这次没有生气。
她目光微远的看着主峰方向，“不能去了……”
“小姐您说什么？”
“不可去了，”她摇摇头，“今日有正事，我这般去不适宜，”微微低眸，她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下，“况，我亦不知发生了什么，去了亦是惹人笑话。”
萍儿哪里见她这般委屈样子，当即心急，“您莫怕，我去打听，奴婢这便去打听，”又看着她端着汤孤零零的模样，越发，“您亦不要急，等奴婢打听了事，这事儿……早晚也有完的时候，等晚些时候我们再去，嗯？”
她一心安抚，低落的小姐才好歹露了些神色，点点头。
丫鬟先把她送回去，这才赶紧前往打听。
房里。
白初初坐在镜前。
镜子里一张娇颜素面，不施粉黛便容颜佼人，她歪头打量一般左右看这张脸，又伸手抚摸，手下肤滑娇嫩，她方徐徐勾唇，镜中的她露出一个略显诡异的笑。
“你安心，我会助你跟他早日结成道侣，我精通一秘法，可改人心智……”
嗓音微低，带着不曾有过的媚，她看着镜中人，仿佛看着另一人，说：“你当信的，我于你，不正是最好的一例吗？”
镜里的人眼中露出许许忧色，但亦因她这句话不知想到什么，喃喃般：“你法术精深……”
“是了，我法力精深，”镜外人含笑，“我‘借用’你身尚能做到，迷惑一人心智而已，你助我度难，我自会帮你。”
白初初看着她半晌，终究是轻轻应了一声。
这个女人是几月前找上她，如果，她还算人的话。
她不知道她原身什么样，但她说需要借用她的身体，因为与人结仇，原先的身体被封印，她必须借居才能保存魂息。
这太诡异了，白初初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她很怕，想找白蘅商量，女人没有阻她，但她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已经很忙，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惹他烦心。她尽量有礼的请女人走，并示意她自己不会把她的存在说出。
女人走了。
但……
白初初看着镜里，或者，从镜里看着镜外。她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
“各取所需而已，”仿佛知她在想什么，女人轻声，“不然只你助我，我没能回报，亦是不好。”
她感觉到女人的真意，心里那点不安到底慢慢隐下。
她……不是不知这种情形着实奇怪，她的身体“借给”了另一种，亦……
担忧她的仇敌会不会找上山，会不会给蘅哥哥造成更大麻烦，但……
葱白的手指抚面，“好美的脸，”女人微笑着，“你的蘅哥哥有了这么美的人，不该再有旁的女子。”
她含着笑，声音低低魅魅，白初初心头轻颤，长长的睫毛慢慢敛下，她如何……能拒得这话。
便是这句话，令她应了她的提议，她无法拒绝……
如果蘅哥哥眼里只有她，如果……
她怔怔，心神仿佛飘到远处，心海里仿佛已经浮现那时情景，蘅哥哥眼里再无旁人，再无……秦……
心头一阵揪痛，她猛然回神来。
镜里，她面孔含着笑，静静笑望她。
她气息一窒，一瞬里仿佛被她看穿了似的，幸这时，萍儿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先于萍儿，“是魔修界的事。”
她一顿，萍儿的话慢一瞬才到她耳里，她仿佛没有听清，抓着这自小一同长大的婢女的手，“你方……说什么？”
萍儿被她抓的有些疼，她忍着不动，说：“那边，魔修界的事……说是，那边的事呢！”
她语气压着兴色，“那修士得意什么，他恐怕只知主峰来了好些长老，真正的原因他哪知！”
还是她机智，探听得这消息，她说：“是真的，说是魔气黑气，总之是魔修界的气出了什么问题，还有交界的地界仿佛被封，那头的人进不来，咱们的人过不去——小姐，莫不是魔头们又琢磨什么坏招呢吧？！”
她立时猜测起，白初初此时却没多少心思回应她，她没想到女人竟真的说对了，所以她……
“小姐，我再去探听吧！”
萍儿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她，她晃神：“什么？”
“魔修界啊，”萍儿压低声，“那一位，秦家那一位不正在那吗，奴婢去打听，那头如果有大事，保不准她也殒了呢！”
白初初惊一瞬，“你，你，怎可……”
“小姐，”萍儿轻轻说，“您这会儿还顾念她呢？要奴婢说，她早亡了才好，姑爷他念旧，念旧又心善，见不得天下一人受苦，万一她倒霉了落魄了，姓云的不要她了，她那么厚颜，恐怕真得来找姑爷！”
白初初眼皮狠狠跳了下。
心底揪痛再次出现，她小脸都白一瞬。
“想让她死吗？”
柔媚的女声，她脸色再次变白。
“我可以帮你哦，”女人低低的声，“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为你解决一二人又算得什么，何况，那是你蘅哥哥在意的女子？”
“我应了帮你夺他的心呀，除却跟你争抢他的人亦算同一桩嘛。”
“她很讨厌吧，阴魂不散，在魔修界还能牵动你白蘅哥哥的心，真……令人作呕。”
每出一句，白初初心底的痛便更深一瞬，心底仿佛裂开空洞，最初只是细细一丝，现在，它被撕裂。
空洞幽深一片，她凝一眼，仿佛被它吞没，她听到自己在幽深里徐徐应了声。
“嗯。”
她徐徐点头，镜中自己柔弱堪怜，她却不知应声对萍儿还是……
“奴婢这便去！”
“我帮你杀她。”
她听到两人皆应，她怔怔，仿佛松一口气，又似空洞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