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一桩,她临时改计划,也不去看那器物了,勒令云尊主原地反思,她自己带上赤豹就往城外去。
走时侧坐在赤豹背上,她回头还见云尊主站在殿门处,偌大的殿,浅衣的人,眼巴巴看她,不知怎么一点可怜的意味。
她轻哼一声,警告自己不要被他假象迷惑——要不是她追问,他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
教训。
必须教训!
这么想着,狠心别过眼,“赤豹,走!”
赤豹一跃腾起,远看背影十足高贵冷艳。
但近了就能听到她小小声:
“赤豹,往城外,矿场……”
身体紧绷,一只手紧紧抓着赤豹皮毛,要是换做另一人,这般薅着怕是早就沦为赤豹腹里食物……
但没办法,她紧张啊。还是第一次坐赤豹这么高……
好在样子稳住了,没在那人面前丢脸,这会远了尊主府,她便赶紧跟赤豹说矿场方向。
她说是这么出来,却也不敢往太远去,毕竟还有一个云容不知在哪处,是以面上一派冷艳,余光偶尔察觉身后有暗影跟着也佯作不知。
反正她……
顺道去做正事而已……
是了,往矿场是为正事。
折芳现在仍寻不到,她看向矿场的方向,她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如果陈折芳……
矿场还不能乱。
心思微微沉落。
好在矿场的事一直在向她报,她从开始亦没想着它能一直这般顺遂——剑宗迟早会察觉,或者说,已然察觉之下,他们早晚会插手。
她现在想做的,便是稳住两方,将这个生意做得尽量双赢,她已经听说铸剑会后已经出现了品相不俗的宝剑,更不论其中被盘活的世家,她望着两方共赢,这亦是她跟云尊主成亲后想做的——
与剑修界和缓关系。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知觉——白蘅是一个可以谈的人。他心中有大义,有天下苍生,他的天下并非剑宗。所以如若他们先拿出诚意,两界未必不会缓和。
就算只有几十年,也好过开战大乱。
何况一旦找到平衡点,未必不会维系更久。
她思索着往矿场而去。
愈来愈远的尊主府里,偌大前殿前,云休厌仍立原处。
被“迁怒”亦未能跟去的石兰禀说:“已有暗卫随去,小姐是往矿场去了。”
云休厌微点头。
他目里沉定,天色愈明,缭绕泽雾,他面色似愈发的白。
冷光的白,像寒剑射出的冷光。
石兰不敢多望,说完便低下眸,禁林被毁,尊主……愈发,让人不敢直视。
“矿场可扫清净了。”那渊深的眸子落过来,问。
石兰忙道:“扫净了,请主子放心。”
现在外面,并没有看似的平静,石兰不敢多想,但禁林被毁,他亦察到了自己魔气的变化,而这变化……
使得外面不平静了。
似乎是不受控制的,有一部分魔修彻底入魔,失去心智,全然沦为魔气的傀儡,除了杀戮和夺去魔气,他们什么都不知。
更令他心底发寒的,这些人,在增加……
九城的城主都来报了,最严重的城中有三分又一废了,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他不敢想,亦不敢问,这非他同情或可怜那些魔修,他只是深觉自己的不智,尤其在主子一人废了禁魔林后,他便愈谨慎,只恐不足以领会主子之意而误了大事。
“已派人在城中城外,凡魔气异相者第一时间处置,绝不放任任一人危到小姐面前。”
云休厌笑一下算对他的处置满意,又道,“仪典便照方才誊抄,卷上有的先行置备,其余皆等小姐示意,经她点头方可用。”
“是。”石兰恭声。
“两日后,本尊外出,城中事皆由你。”
“是,”石兰应,应完又抬头:“主子可需属下提前准备?”
“无须,”他道,“若有求见,只说本尊闭关便是。”
闭,关?
石兰一愣,“主子大婚将至……”说闭关谁人信啊?
但他一对上自家主子的眼,后面的话便吞了回去,主子这是……有意如此……
“敢问、敢问主子欲往……”
“云城。”
淡淡一声,他回往殿中,石兰反应过来这不是魔修界哪一座城而是云府老宅时,眼前已无人影。
他愣愣,在主子身边多年,他近来愈发不能懂他的所为,比如去云城,现在这个时候,魔修一日较一日减,剑宗亦是盯得甚紧,主子怎会……
他想到秦晚晚身上,不禁觉得大抵是她想去,所以主子才顺由她,只是,在秦晚晚这里主子似乎也……也有些不对。
他又想到先才秦晚晚来见,彼时张彪并未在前殿,他只是等着求见,主子其实并未见他,但……
他莫名想到“拖延”二字……
不管是九城主还是彪将军,都让他想到主子在拖延秦晚晚见他的时间……
这念头一起他就打了个激灵赶紧止住,不可想,不可乱想!
殿内,独身一人的云休厌微微闭眸,他身上魔气笼罩,缭乱四散,但又像被什么所困,总不能散到更远,于是绕在他周围狂若逆风,他闭眸调息,有血从眼角流出,又在燥乱的魔气里消失殆尽,仿佛被舔食干净。
秦晚晚不知这些。
她方到矿场便被人迎来,矿场比起以前已经大不同了,外里还是那破旧地方,内里却已改变,她原先要求的把矿内分区,管理挖矿的魔修们,以及对矿石的分级处理等等,此时已经井然有序颇成样子。
说来这还都是陈折芳盯着做的,她那时来此不便,将事情交给他之后就只负责动动口,出想法意思,剩下的便都由陈折芳去盯。
现在看到这井然有序的矿场,她不免几分怅。
心里默念,还是希望人能没事,不管怎样,他罪不至死。
矿场的首领们几乎都来了,有赤豹在侧,他们不敢太近,只恭敬又谦卑的回答她的话,应她的吩咐,她问过得知一切如常后,又下了几道针对剑修界的命令,道大婚仪典期间亦不必停,婚典之事全不与此相关,让他们先前如何那时也如何。
首领们一一应下。
她便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关于谁接理陈折芳原先的事务,她是心里有谱的,原先的那三花首领便是她看中的人,但这会看过他们才发现那那位没在。
“羌东呢?”她问。她还记得那首领的名。
首领中一个领戴三朵金花的出来,禀说羌东调离矿场,去别处效力了。
好吧……
她定了定,倒没有说把人叫回来,只在他们中看了看,最后点了这站出来的三花首领,要他暂且负责矿上事宜。
那人跪地领命,她心里无奈,心知要是不选这人,恐怕被她选出的人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遭遇“意外”,好在这人也有些眼熟,知道是个能做事的。
她在矿场走一遭,带着赤豹这一趟出入,便等于是过了明面了——关于她和旧日秦眠是同一人,还有如今的矿场仍在她手里之事。
先前不敢这般,是知矿场势必会引得主意,而她亦不想引得争夺——他们势必是夺不去的,最后的结果最可能就是丢了自己命。
微叹口气,她乘着赤豹往回,心道魔林被云尊主硬打出一条路来,那天那些魔修军都给镇住了,不是说从前没镇住,就是这回镇得更甚,一下程度都不一样了。
尊主威势太盛,她还是柔缓一些。
总不能两人都霸势,那魔修界才真要出事。
这般琢磨着,赤豹已经跃到了城里,她低头看去,仿佛是她刚才的心理暗示,总觉城里的魔修似乎真少了些,想想又觉胡乱瞎想,魔修们再忌惮云尊主,也不能吓得门都不出了吧。
她真是愈发胡思了。
赤豹回到府,她的新侍女早就等着迎,见她回来,只说兰大人已经吩咐过,置办的东西都在大殿里,每一样都准备了五套不同花样,就等着她过目挑看呢。
晚晚一问才知这话说的不是成亲要用的器物,是她的新衣。
她眉挑得老高,待见了那些新衣,从浅到深,各式不同全是金色系,还有什么不明——
这就是云尊主特地送来的嘛。
她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每套花样里挑一二件,末了想了想,“有尊主的新衣吗?”
石兰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闻言就出声道有的,又道,“便现在没做成的,也有图样在,或小姐想做个什么式样,只吩咐便是。”
没想到晚晚看过了图样,指着自己挑出的几件,这些衣服是金色,但并不只有金色,上面有深纹,深色压金,看起来威风又脱俗,还有裙面不知什么制的,雾泽里流金洒光,漂亮得很,她就指着自己挑出的几件,“一样颜色的,做几套男装的来,就照尊主的身形。”
想了想,又指几件自己常穿的裙衫来,也一并叫制了男子衣袍,也都是云尊主的大小。
石兰不知她此举为何,只知道她走前仿佛是恼了他们主子来的,这会也不敢叫她不快,一一应了,心道就算做了衣裳,尊主穿不穿还是另回事呢,就……先顺着人的意才是。
晚晚却算得是“灵光一现”了,她这会早不恼了,虽然瞒着她很可恶,但恼也没用,人是她选的,还是要慢慢教嘛。制这些衣裳是为了云城之行,她灵光一现,想到趁着还是情侣的时候与他穿一回情侣装。
当然恶趣味还是有的,她挑的这些颜色基本是他从未涉猎过的,反正难驾驭得很。
嘛,就当小罚他了,看着一件浅粉的裙子,她笑得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