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晚从一起始就知道云尊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的来说,就是不简单——是个肚子做文章的好手。
他当云公子的时候大抵还没这般,但成为魔尊后,就变得越来越心机深沉……
她还没自大到想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而且大抵是她前世平庸,这一世也是仗了系统的缘故才能混个好根骨,她对聪明人总是多几分喜欢的,云尊主智谋深远的样子有时也会让她觉得很性感……
咳。
总之,这一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她就没打算多恼他多久。
挑好了衣裳,这里做衣裳可是用法术,她可见过那些织娘,一手织衣术使得纯熟极了,所以她这衣裳下午挑好,但晚上的时候就制了出。
制出来没往尊主那里送,也都极有眼力的都送到她这里了。
等云尊主到的时候就见她坐在殿里,看到他来也不起,似笑非笑,一脸“我要戏弄你但我不说”的表情。
这是第一眼。
第二眼便是她身上新裙子。
灯影里金光洒在流水一般,衬得她宝气明艳,他微微眯了眯眼。
他这么看着,便不再移眼,手上还提着一盒云片糕,人已经向她走去。
晚晚本是坐着,一副很大爷的姿态,也知道他是来道歉,等着他先开口,底气十足。但见他这么走来,这时候腿长的优势出来,至少云尊主这么走过来,扑面的压力挺盛的……
她还注意到他手里提的糕点的,知道带她喜欢的糕点来,不错,但……
嗯?糕点直接放在了桌上……等等,人怎么这么近了,不对,他眼睛没移开一下……
从殿门到玉椅,不大的距离,她就觉几次念转,等他到近前,那股佯绷起的劲儿就不知跑到哪去了,一开口:“你这么看我做甚!”
是瞪了眼,但那股劲儿怎么看都是外强中干不堪中用。
云尊主到近前来那股压力就减了,他,屈下了膝。
长腿个高劲腰的人,单屈膝的动作也好看得很,他便这么微微仰视着高椅上的她,“晚晚甚美,本尊恍神了。”
晚晚被他这一屈膝震了一震,虽不是半跪着,但也差不多,她不由就想到自己对他求婚那一遭,现在算不算阴差阳错他也……
虽然不是一桩事,但……
心神一晃,他的话便缓了一瞬才进入耳里,后知后觉才听到他说了什么,唇角微动,她忍住了,“尊主夸我还是夸衣?”别以为说句好话就过去,这事还是严肃滴。
他不说话,不需说话,只用一双幽深又清澈的眸子看她,仿佛灯影映得,眼里仿佛一点红,让他看起来意外得纯良。
她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跳了下,他微抬眸,仿佛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没有生气,才伸手捉住她的手,“晚晚儿曾对本尊说,不欺瞒,不骗本尊,本尊却对你有瞒,本尊错甚,何是几身衣裳几盒点心能抵。”
“本尊有错,晚晚说如何罚,本尊都认,只是自己不要生气,本尊已经罪难可恕,再令晚晚儿生气伤心,才是更大错处。”
许是灯影晃晃,许是他今夜的纯良格外真切,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格外窝心。
她瞪得圆圆的眼就慢慢松下来了,这人……怎么把她的话都说了……
见他眼睛一瞬不转,她一瞬里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她嘴唇微动,这下那点装腔作势也没了,“你……往后不可,不可再欺我,”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利落了,她盯着他,认真道:“不可以瞒我,我知你为我,所以我不生气,但我……会难受。”
系统从前描述得关于他后来的种种不知为何又出现,那描述里的人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仿佛与眼前这人愈发远,让她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她的留下已经改变了他,但每每这种念头浮起,还未等喜,她便先醒。
她心中始终一道弦,提着着她不可令他变成那般。
手指缓收,她反手抓在他的手,眼底真切之意不作假。
他眼里柔软,“好,不瞒。”
她凝着他的眸子,到底经不住那眼里温柔,“你答应了,反正我记性好,再有下次……”
“如何?”
她立刻瞪来:“你还敢想下次?”
他便笑起来,“岂敢。”
她也不继续叫他低身,伸手拉他一把,他便从善如流起来,起来也不坐,只打开提来的食盒,打开来露出里面三个瓷白的碟,碟上各有几只花样不同的糕点,香甜一下扑鼻。
她眼睛一亮,被他喂着吃了一口才迟疑的,“这是……”
这味道好熟?
他含着笑微微点头。
她惊讶,“果然是东临城的?!”
“可还喜欢?”
“喜欢啊!”她可太喜欢了,这就是吃了好几年不腻的口味啊!
她说怎么这么熟悉呢——旧年她在东临城,其实原先没吃过这种糕点,只是系统的任务,她需要有一样喜好,也就是有个由头来折腾人……
好稳固她的恶女人设嘛。
于是她选了吃,又在吃里选出了一样糕点,其实未必真有那么种糕点,是她杜撰的……
她只描述了口味,信誓旦旦曾经吃过,然后难为身边人必须给她找来——主要难为的是白蘅。
那时白蘅已经在秦家,她接收到的大多任务都跟他有关,这些有关里一半是欺负他,另一半是难为他……
就是没想到杜撰的糕点真被他找来。
现在吃着熟悉的口味,她才觉跟回忆多老远以前的事似的,现在想起那些真是恍如隔世,偶尔她想起前世还有真实感,想起这些就觉梦里似的。
“听说那铺子生意兴隆,还研了许多新式样,每日门庭若市热闹得很,”他边说着,边又喂给一口,这一块是五瓣花样的形,她一口吃掉,那茜色的唇也花瓣似的,他不动声色的移开眼,说:“待去了,我们也去坐坐,尝尝新鲜热着什么滋味。”
她被他拉回神志,闻言鼓着腮嗯嗯两声,又嚼了两口才,“什、什么,我们也要去?不是说……”
“云城要去,东临城也要去,”他低目看她,端着清露喂她喝,“本尊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她想说她其实对那里都没甚太深切的印象,但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拒绝的话呢,再说云城都去了,成亲前去她老家走一遭也算完满了。
于是点头,“成吧,不过家里估计是去不得了。”
他点头,这次笑得更深。
两人说起出去的事来,晚晚觉得跟前世的蜜月旅行有点像,虽然说是成亲前,但这种感觉更不赖啊,她还记得前世有那么句话:
你要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便开始感到幸福。
成亲也能这么论吧?反正她现在想起就心潮激动,这时与他一同出去,亦让她期待难免。
她先问了带多少人,毕竟一界之主嘛,往人家剑修的地盘,虽然不是头一次了,但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但没想到他目光只落在她身上,开口就道只他们二人。
她这下真惊讶了,便听他说,“怕本尊护不好你吗?放心,本尊定叫你好好回来成亲。”
那当然……是不会。
这人连魔林都带她出来了,她对云尊主的法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于是惊讶之后就变成了更激动,两个人啊,只有他们两人……
好像没有这么长时候独处过呢。
这下,是真的成亲前旅行了。她心里想。
“那我们要戴面具吧?”想着便冒出更多事来,她连问着,“我们去几天?衣裳带几件?对了,府里的东西还没都看过呢,交给石兰都行吗?”
她一连串的问,实则也没打算听他的答,说话间已经起身要去准备,大晚上的,他不肯叫她劳累,见她双眼发亮一副兴色,便牵着人带往后殿,索性将白日里没做的那件事补上。
后殿灯火通明,一眼看去简直晃得眼都看不清,他们成亲要用的器物都摆出来了,桌案上不说,悬空漂浮,一重一重,晚晚觉得像个珍品展会似的!
有法力就是任性啊!
她兴致更甚,拉着云尊主的手从进门开始挑。这殿里当中还有他们成亲的殿的虚影,只是半隐半现的影,她现在挑了哪一样,云尊主手指微动,那样器物就会落到那虚影里,在什么位置,摆出来什么效果一应可见。
简直方便极了。
她一来兴致,选挑了快两个时辰犹自不足,若不是眼皮酸累了,恐怕还能再战半晚。
“明天白日光不同,到时看起来也有不同,到时再来,嗯?”他低声哄。
她流连的收回目光,也觉这种大事该再确认一遍才是,于是点头应了。
他便牵着人,出了这殿,送她回自己寝殿。
她方才在灯光里还不觉,一出殿,昏暗月色,似乎整个身体才后知后觉察到已经很晚,被他抱在怀里,她小小的打个哈欠,觉得自己就要睡去了。
“用清洁术,”小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她不忘,“我不想洗澡了。”
他仿佛应了什么,她含糊的应一声,眼皮已经要打架。
这疲累来得汹涌,她合了眼皮,便没看到他一瞬微变的眼底。
“晚晚儿,醒醒神,本尊还有一句话。”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困乏得实在撑不开眼,抬手似乎打了一下。
什么啊,不要搅她睡觉!
似乎是轻笑一声,“本尊留下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