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看到石泉这脸色，她也没有意外，说来他这名字还是她取的——
那时候她还在秦家呢，白蘅偶然间救下的一人，这人无处可去，一心跟着白蘅，彼时白蘅自己尚在秦家，并无去处可容他，晚晚偶然撞见，立刻触发了系统的任务……
那任务具体怎么说的她记不起，但左右是不过让她欺压白蘅，嘲讽一嘲讽他自己自身不保还要救人，总之是稳固她那跋扈大小姐的人设，于是她最后看着这人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秦家要留你也没什么不可，只有一样，秦家不容外人，你若执意留你恩公身边，那只得改个名换个姓咯。”
“石泉，”她彼时微抬下巴，“从今天你就叫石泉。”
取名的那会系统没有规定她必须给这人取什么，只是她方打听过云家那位公子的情况，听闻他身边得信重的近随，是一个叫石兰的木头脸，这一念恶趣味起，便给这人取了相似的名字。
石兰石泉。
云休厌白蘅。
两个注定敌对的人，身边人叫得却这么像，她只觉做了个小小恶作剧，那之后倒没再注意，没注意这叫石泉的年轻人怎么样了，现在看来，“你还在白蘅身边呀，看来白蘅待你不错呀。”
她笑眯眯，看到石泉憋得发红的脸，就知道这是被记恨了，也不再逗他，只回身，“那……我便进去了。”
夜色里，云休厌一袭深衣，他目光在她面上，片刻，“嗯。”
晚晚点点头，便跟着石泉往高楼里去，走到近前时回头，无声对他说了句“等着我”。
云休厌勾唇，她回转过身，很快消失在了木楼里。
“尊主。”
暗处里，石兰悄然出现，他无声无息到云休厌跟前，“尊主，属下守在这里……”
云休厌目光仍落在那木楼，他没有看他，徐徐摇头。
“可是尊主……”石兰声音微急。
“不急，”薄唇微启，他终于分去一些目光，只是声音淡淡，“不急在这一时。”
石兰一张木头脸到底咽回了喉里的话，但眼里焦急未去，不急，他如何能不急，尊主……
他隐忧愈甚的看着云休厌冷白的面，他虽不知内情，但亦感觉到他主子近来的……异。
这异样……总让他觉得不安，但偏他做不了什么，他转向木楼，看着秦晚晚消失的方向，再一次……
他不清楚秦晚晚的出现，对主子到底是好还是……
*
晚晚边打量着木楼内里，边聊天似的问身前人，“你很不喜这个名字吗？”
“……”
没有回答，石泉仿佛一个无情的带路机器。
晚晚好奇，“你原先叫什么名字来的？”
“……”
“要是那么不喜，干脆找你们宗主改回呀？”
还是没声。
她不知恼似的，自顾，“你们宗主体贴下人，这点小事不会不应，再说我那会虽然给你改了，可现在我可不是秦家大小姐，你也用听秦家差遣，改个名字还是轻易的，好吧……我给你道个歉，以前不管怎么样，强行给你改名还是我不对，要不我待会见到你家宗主……”
难道是有顾虑？她只记得他极忠心，难道是到了愚忠的地步，改名换姓白蘅不主动提他就绝不给主子添麻烦？
但话音才落，走在前面的石泉终于忍耐不住，蓦地脚下一重，木楼灯色幽暗，长长的木梯层层阶阶，一眼抬头望幽深不见，寂寂里，这动静显得微大，晚晚吓一跳。
“你，”石泉转回头，他脸上依旧是憋出的涨红，微厚的眼皮下，一双眼慑出愤愤的光，“你，不必你做无谓的事！”
晚晚眨眨眼。
“总之，宗主要见的是你，我的事不必你管！”
他说完转回身，脚步微重的继续带路，听得吭哧吭哧的气息，晚晚觉得他气得不轻，但说是生气吧，晚晚觉得他反应还是有些奇怪的，要说讨厌她情有可原，可除了讨厌，好像提起这事还有点狼狈？
晚晚便不再说话，只看着木楼愈上愈高，她见得走过的地方木梯变动，心知这里无人带，外人想进入恐怕不易，外面看人似无人防守，原是内里另有机关，原是个外松内紧。
直上最高处，晚晚终于到了一室门前，石泉停下，低声禀着她到了。
晚晚眼神一动，在里面还没传来声音时，低声，“你这么不愿我提，是不是已经提过了？”
这一瞬里，石泉猝不及防，脸上的错愕和狼狈、恼愤一并呈现。
——吱
木门打开，“晚晚。”一袭月青衣袍的白蘅立在门内。
晚晚抬起目，脸上方才的神色已经没有，白蘅目光落在她面上，有几个瞬时，方注意到石泉此时的异样，“阿泉还有何事。”
石泉被惊醒一般，“没，没事，没什么事了，秦姑娘已带到，属下，属下便先退下。”说着他赶紧转身。
白蘅眉间轻蹙。
“咳，”晚晚轻咳一声，“我的不是，逗了他一下。”
白蘅落下目光，眉间已舒展开，目光无奈温和，但独独没有责备。
晚晚一看这目光，再想到方才试探的石泉，还有什么不明的——
石泉找过他改换姓名，但这个做主子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好吧，极有可能是她的原因，没让人改……
所以石泉才恼羞成怒，当然不管恼还是怒都是对着她的，他忠心不二，他的主子断不会有错。
晚晚片刻里理顺事情来由，好吧，她麻木了脸，“不请我进去吗？”
白蘅眼底一瞬异动，“是我疏忽。”侧避身来，他请她进去。
这里应是他的起居处，内里一竹色屏挡了内里一居，他歉然，“此间不便，你若不喜……”
“无妨，”她摆摆手，倒是并不在意这是不是他寝居的地方，毕竟这是江湖最端方的君子，她自然的在客椅坐下，请帖放在茶案上，“特意下个帖子，白宗主找我什么要紧事呢？”
她这时才细看他的脸，他端方君子的品貌也捱不住操心忙碌，他这一日定操劳得不行，晚晚看到他眼下微微有青，只是疲色不甚显。
桌案上有一叠云片糕，还有她从前喜欢的果点，没有茶，只端了果酿。
白蘅没有看那请帖，只将果点向她更近了些，她没有吃，摇头，“这便不必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休厌在楼下等我，早点说完你也好早点休息。”
后几日选盟主，他得有的忙呢。
白蘅听她这般称呼云休厌，眼里没有更多变化，只是轻轻微叹，“看来晚晚已知我今日之意。”
“那么就是说，白宗主还想‘救’我？”
晚晚索性直言了，“白宗主，”她也微微无奈，“是，我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也是我接请帖的意思，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被迫在不落城的，唔，可能最初，就是断仙崖之后你们可能有所误会，但现在我是自己愿意待在魔修界。”
她恳切，“我真没受什么胁迫威逼，白蘅，”她认真，斟酌口中的句子，“你是剑宗的宗主，我一向敬你心系天下人，可你不必再想着‘救’我。”
“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一件事。”
要不然她也千万个不愿跟他扯上关系啊，这位面的男主，她这个女炮灰人设的靠近显然没好下场啊，虽然原剧情已经在偏离了，可，谁知道呢。
就，退一步你好我好呗。
心里打定了注意，她说起这些来也利落，并没提上回他风声暗号的事，也没说傀音，没必要，过去事说多牵扯多，她现在只想赶紧断了将来——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白蘅对待她，似乎是产生了那么一点不甚美妙的转变……
这让她警铃大盛，她凛着心神，在白蘅开口之前抢先，“还有啊，你也不要说报恩什么的话，要说帮过你的顶多算秦家，我那时候可没想帮你，以前的事更没必要提。”
他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看着她警觉机敏的模样，他眼里愈柔，“看来云休厌确不曾拘束你。”
这般鲜活灵动，有多久了……
白蘅缓缓的想，想到断仙崖上她一袭黄裙，猎猎崖风，天地间仿佛独一抹鲜活。
这样的鲜活，怎能拘在幽暗雾泽之地，那里的幽暗，养不了这样鲜活的人。
“当然，”她立刻，还道，“我们和好了。”
“和、好。”他咀着这两字。
“是啊，”她点头，“以前不就好过嘛，后来闹得不好，现在又和好了。”
——这样够直接了吧，白蘅这样的人，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让他落得不好，他一向体察他人，她话说到这份上他应该会打消那一点莫名的异情。
君子如他，是做不出破坏人家有情人这种事滴。
但说完，他神情并无多大变化，甚至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她心里一狐疑，不会吧，不会……理解错了吧……
这一波，难道她自作多情了？
尴尬，大意了啊……
“晚晚。”
白蘅唤她的名，语气熟悉，她一下想起在秦家时，每每她故意在他看到的地方阻拦白初初，或者在他们见过之后故意找他茬欺负他，他会唤一声大小姐，此时这语气与那时一般无二！
眼底温缓，他眼里无奈、包容，又带一丝怜，他像劝诱一个蛮横的孩子，“晚儿，你同他，无法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