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选你。”
她张口，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开玩笑，他这个“现在”就在她面前，她是傻了才说刺激他的话。
这个选择应当十分明智，因他眼里的阴郁肉眼可见消散。她心中一松，把那点心虚压下。
不知怎么，刚才她产生一点错觉，好像她选了现在的他，从前的他便不能回来……
一念而过，她忙看他，他眼里阴郁不见，但气质变化太大，还是同样一张脸，却仍与先前许些不同。
她一眼可辨的不同。
仿佛她的回答些许取悦了他，他神情带了些缓，倒是晚晚，还记得她的簪子，这个人喜怒无常，要问话便问话，还偏偏毁了她的簪子……
他不语，慵懒的目光微落下，一手便执了她的手臂。轻撩袖口，她细白的手臂便露出来。
他指腹很热，在她手臂拂过的地方激起轻轻的战栗，她低头看去，便见他拂过的那处……
伤……
是她曾经刺伤的地方。
伤口已经愈合，便连伤疤都几乎不曾留下，只在细细看出才能看出些许端倪，有这里的药草，想来再过几日连细微疤痕都不再见。
她看着他指腹摩挲的地方，瞬里明白了他毁掉那簪子的缘由……
原来……
胸腔潮起，“我以后……不会了。”
“嗯。”
他应一声，仿佛漫不经心，仍拂着她的手臂，他口里的话轻嗤，“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谁？
她微滞，便听他说，“连这点伤都不能阻。”
轻嘲的一句，她几乎听出他简明的一句：废物。
脸上一僵，她顿时神色僵住，这算什么，我骂我自己？但就算是骂自己，她此刻也忍不住，“你、他，他才不是！”
眸微抬，他似笑非笑。
许是这笑刺激了她，她头脑一热便脱口而出，“你要与他作区别，可没有他哪来的你？”
这个劫点也太诡异，把人搞得精神分裂一样，若不是知道这是入劫，她都要怀疑云尊主是不是还隐藏这么一个人格。
但入劫的人，会这么排斥自己吗？
晚晚往远了一想，如果度不过去，原先的云休厌可不就是无法回来，这么想来，现在的云休厌排斥过去的自己似乎也就能说得通……
这么一想便一个激灵，她可不能让他沉在这劫里啊，连人格都变了，这不就是我杀我自己的劫吗！
实在太可怕！
她脸上惊得发白的时候，眼前云休厌的脸色也变得阴郁。
“你选本尊。”他低声，险意毕现。
“是……”她张口，结巴了下，“我是、是选了你，可你也不能那么说啊。”
“他令你受伤。”
“……是我自己伤的自己。”再说最后他不是也来救她了么？那么高的楼，她要真掉下去，如今也说不定什么险境。
混乱的剑修界，她保不准就是祭天的那个。
但他脸色依旧不好，眼底阴郁，偏他嘴角还一点弧度，看起来似笑非笑愈发让人惧，他说，“你可知他曾想毁了剑修界。”
这……
她微一顿，“他……不是最后也没做么？要是想想就算同罪，世上恐怕就没有无罪的人。”
“是么，”他笑勾了起，但眼底的郁色更深，“那么，他当真做了的呢……”
“什么……”做了的？他做什么了？
但她一句话没问完，身子被调转，几乎一瞬里，她从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变成了躺在榻上，嘶啦一声，她衣衫裂开。
他手指极快的抚过她颈下，而后脐上一点，再然后……
腿侧内处。
他二指点过，在她身上留下清晰的触感，那三个碰过的地方，是……
“他在你身上留下这种东西，你还觉他什么都没做么。”似笑非笑的声音，低沉从上而来，他把她困在身下，目光垂落。
她怔住，“这……这是他的名字……”
有什么不对？
她早知他烙下了她的名字，但，“那时我欺他……”他动怒之下才刻下名字……
但身上的人显然有未尽之语，他眼里含讽，不知是对她还是过去的云休厌，他点过她那几个地方，“你在剑修界，不是听过言灵么。这东西，本尊想想，便与那言灵差不许多。不同的是，你永远摆脱不了它。”
“言灵……”
她重复。她当然，听过言灵，失去修为前，她自己便通言灵术。这术法不算高深，好比誓言或诅咒，“出口之言皆成术”，修法高深者，可以让自己的每一句话对被施术者产生影响。
不同的施术者影响不同，若被施法术者修法更甚，那么这言灵术便几乎可以忽略对他的影响。
且言灵有反噬，剑修们认为若用言灵取人性命，自身气运便会受影响，因而这法术在剑修界算是平平。
此时乍一听来，她一下便记起这些，与言灵术相近却永远摆脱不了……
她脸色微白——
要摆脱言灵术只需己身修为够强，或者找个修为高强的修士帮助，但无法摆脱……
“刻下便无法消除。”
仿佛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也似乎特意等到想到了这里，他徐徐开口，却是，“这名字，便是他自己，你可以理解为，他用自己做了一个字灵。”
“字在一日，这世上不论你在何处，他都可随时随地召你循你。”
“但字就是他自己，‘云休厌’在这世上一日，他的名字便不会消失。”
“而你，”他轻轻离开抚着她颈下的手，“也就无法摆脱他的束缚。”
仿佛是为验证他的话，他起身离了榻，长长的袍子微散，他徐步到几步之外，“晚晚。”
她怔怔，还未回神时身子已不受控制的落在他张开的双臂。
他把她托抱在怀里，“好卑劣，对么。”
“你……你……”
“嗯，就是方才的灵术。”
他带起她一根指，教她摸过颈下金色的云字。指尖触到之时，她只觉灼伤似的，蓦地缩手。
脸上血褪，她知道这就是那……字灵……
他含笑看着她，“若不信，我们大可再试。”
“够了，”她苍白着脸打断他，“够了。”
她挣扎下去，从他臂里挣出，衣衫裂得不成样子，她信手那过屏上披的外袍裹在身上。深色的外袍宽大，裹在她身上愈显得她娇小瓷白，她低头系衣衫上的结，“你不必再说了，我懂了。可就算他对我下字灵，与你也没什么关系。”
他没有恼她的挣脱，闻言微微眯眼。
她说：“你是想说与他不同么——他做的这些难道你不会做？”
——只怕比他做得更过分！
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她今日的试探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结果，眼前的云休厌……在与从前的自己做割裂。
这让她隐有恐慌，不知怎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若不令他快快度过此劫，真正的他可能真的不会回来……
手上微痛，她才觉是掐疼了自己的掌心。
他眼底的沉色果然又浓稠起来。
“不同，”低低的，他说，“本尊与他，当然不同。”
“字灵，如若有用，本尊当然会下，只是，”他眯眸，抬起她的下巴，双眼锁也似的盯住她的眼，“他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认，本尊怎会与他相同。”
卑劣又如何，狠厉又如何，晚晚在他眼中看出，他根本不在乎。
从前的云休厌还有云家十几年的影子，但眼前的云休厌身上却一丝都看不出。
他就像……生来堕魔的魔修，全然没了从前的影响。
她心头骤缩，被他捏着的地方渐渐传来痛意，并不到让人难受的程度，却更像是提醒，他不能容忍她短暂的失神。
“不好吗？”他说，“本尊想要你，便会护你，只要你待在本尊身边，本尊身边只有一人。”
他在……诱惑她。
“他会欺你，”他凝着他，“本尊不会。纵然刻下这种东西，本尊也会让你心知肚明。”
她浑身一颤。
“怎么不说话，不是选了本尊么，还是说，你在骗本尊？”
他周身一凛，瞬息里气息沉压，但下一瞬，他轻柔的摩挲她的下巴，“无妨，本尊不会追究——本尊说了，本尊与他不一样，他在乎你是真是假，可是本尊不在乎。”
只要愿意在他身边，只要人还在身边，他无所谓她是爱是恨。
他想要的，只是秦晚晚。
只是一个秦晚晚。
“不……”
颤声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
她摇头，下巴似乎更痛了，她觉得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不一样……你……你不是他……”
“不是他？”他勾笑，仿佛她在说一句浅白的胡话，“本尊怎会不是他呢。”
“不，”她气息气促，“你不是……你根本不是他！”
几乎同一刻，她陡然伸手推开他，同时两手画阵，而她手里不知何时现了丝丝金线，那金线有形无影，从她手里出现时便带了她的血，她陡然画阵，他顷刻间变了脸色，“你敢——”
她没有停，手上动作早有自己的记忆，这是练习无数遍的结果，那血色侵染的金线在房中结阵，他的势压顷刻间压来，她支撑不住，咬牙，沾血的手死死抓住他，她在的阵眼陡然天地变，几乎一息间，房里再无人影。
殿外，石兰蓦地睁开眼。阵，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