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
涉江2025-06-16 08:002,503

  易春迟牵着裴珏的小手,一路引着他朝府邸深处、那株声名赫赫的百年海棠行去。

  古树参天,虬枝盘结,纵使未至花期,那铺天盖地的浓荫也足以遮蔽出一方幽寂天地。国公府上下皆深信此树有灵,乃府邸气运所系。正因如此,即便它生长之地偏僻荒疏,周遭地面因年深日久而坑洼不平、碎石嶙峋,也从未有人敢动土木修缮,生怕惊扰了树灵,坏了百年风水。

  如此“天然”的崎岖,倒成了绝佳的舞台。

  易春迟心中暗忖。在这样的地方“意外”受伤,简直顺理成章,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珏儿,”行至树下,易春迟松开手,声音放得格外柔和,“方才来时,瞧见侧房廊下似乎有个空竹篮?好孩子,替姐姐取来可好?姐姐想捡些落花玩。”

  裴珏不疑有他,脆生生应了句“好呀”,便迈着小短腿,稳重地朝着侧房方向走去。

  确认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易春迟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她提起裙裾,状似不经意地踩上那裸露在地表、布满湿滑青苔的粗壮树根。脚下猛地一“滑”,口中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惊呼,整个人便朝着那碎石遍布、最为坑洼的地面“失控”地重重摔去!

  衣袂翻飞,尘土微扬。

  预想中狼狈落地的钝痛尚未传来,一道玄色绣金蟠龙纹的袍角,却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她咫尺之遥的视野边缘。

  易春迟心头一紧。

  来人正是九皇子李重阙!他竟寻到了这里!

  按照话本子里烂俗的桥段,此刻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本该如天神降临,英雄救美,将她及时捞入怀中。

  然而——

  李重阙只是闲庭信步般踱至近前。他手中一柄玉骨折扇轻摇,姿态慵懒矜贵,那双深邃含笑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易春迟“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进碎石尘土里。

  一声闷响。手肘和膝盖传来的尖锐痛楚,让易春迟瞬间疼白了脸,眼底生理性地泛起泪花。

  直到她狼狈地蜷在尘土里,吸着气试图撑起身,李重阙才仿佛刚瞧见一般,慢悠悠收了折扇,俯下身来。

  他伸出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看似体贴地将她扶起,指尖却带着审视的意味,轻轻拂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那双含笑的眼,如同精准的刻刀,一寸寸、仔细地端详着她因疼痛和惊愕而略显苍白的脸庞,仿佛在鉴定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似在确认某种模糊的猜想——

  “抓到你了。”

  “嘶……”易春迟吃痛低吟,试图挣脱那带着探究的扶持。

  就在此时,太夫人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春迟!”老人家被侍女搀扶着,步履匆匆赶来,一见易春迟裙衫沾尘、鬓发散乱的模样,更是心疼,“快!快回房歇息,传府医!”侍女们连忙上前欲搀扶。

  李重阙却并未松手。

  众人眼里,九皇子风度翩翩,体贴小意。唯有易春迟知道,他握住自己的手,反倒更用力。

  他面上笑意依旧温雅如春风拂面,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替易春迟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然而,那含笑吐出的字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与冰冷:

  “易娘子这一摔,看着着实不轻。本王府中有御赐的圣手良医,更擅调治跌打损伤。人——”他目光转向太夫人,笑意加深,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本王这就带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太夫人苍老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易春迟低垂的脸庞,又稳稳落回李重阙那带着势在必得笑意的脸上。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漾开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浅笑。

  “殿下容禀,”太夫人声音沉稳,带着历经风霜的从容,“此女并非春迟,乃是府中新来的粗使丫头,前两日才拨去后院浆洗打杂。说来也是缘分,这丫头眉目间……倒与春迟有几分粗浅的相似。殿下与春迟不过匆匆一面之缘,想是心急之下,一时错认了。”

  她看向易春迟,语气转为严厉,仿佛真在指点一个不懂事的婢女:“还愣着做什么?后院筹备海棠宴正缺人手,所需器物清单在管事嬷嬷处,速速去领了备齐,莫要误了时辰。”

  易春迟心领神会,强压下狂跳的心脏,深深福了一礼,哑着嗓子应道:“是,奴婢遵命。”说罢,便想挣开李重阙。

  李重阙唇角的笑意倏然转冷,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哦?原来只是个粗使丫头?”

  他轻笑一声,“那……倒是更好了。”

  他向前逼近半步,玄色的衣袍带来无形的威压,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夫人,眼神锐利如刀:

  “太夫人既说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婢女,那想必……本王向太夫人讨要一个小小侍女带回府中‘伺候’,太夫人定然不会吝啬,更不会……拂了本王这点小小的兴致吧?”他刻意加重了“伺候”二字,其中的狎昵之意不言而喻。

  此言一出,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与羞辱,更是对太夫人方才那番托词的直接打脸——若真是普通侍女,你魏国公府难道还敢为一个下人与皇子翻脸?

  太夫人面上那抹惯常的浅笑倏然敛尽。她脊背挺直,纵然身躯已不复年轻挺拔,那份久居上位、浸透骨髓的威仪,时隔多年再次显露人前。苍老的声音沉凝如铁,字字千钧:

  “老身虽朽迈,尚掌魏国公府门庭。于陛下、娘娘座前,亦存几分薄面。”

  “殿下若执意于此时、此地,强掳我府中女眷——”

  “老身便拼却这身残骨,即刻……进宫面圣!”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重阙,话语中饱含威胁暗示意味,“不论九殿下此番所图为何,想必……都不愿此事惊动天听吧?”

  “……”

  李重阙脸上那副惯常的、惹得圣京无数闺秀倾心的风流笑意,彻底冰封瓦解。那双总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此刻只余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怒意翻涌,更深处,一丝忌惮,悄然掠过。

  他握着折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力道,紧绷的肩线也随之卸下。易春迟顿觉腕上一轻。

  “啪!”

  折扇应声展开,李重阙唇角已重新噙上那抹玩世不恭的慵懒笑意,变脸之快,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哎呀呀,本王不过开个顽笑罢了,太夫人何至于惊动圣驾?”

  易春迟抓住这瞬息之机,足下微错,如受惊的蝶儿般“柔弱不堪”地向后跌去,精准地倒入仆妇早已备好的臂弯之中。

  “娘子当心!”两名健硕仆妇无需太夫人再令,立时半搀半架,脚下生风,护着易春迟便疾步朝她所居的见山楼退去。

  易春迟未曾回首。

  然而,一道冰冷如有实质的目光,却始终锁在她的背心,直至她身影没入月洞门后,彻底消失于重重庭院。

  李重阙的目光这才缓缓收回,转向太夫人,状似随意地问:“听闻易娘子……是十年前入的贵府?”

  太夫人神色不动,声音平稳无波:“九殿下记岔了,是十二年前。”

  “哦?”李重阙指间捻动的佛珠微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太夫人,“十二载……那想必早已至摽梅之期?若本王愿以侧妃之礼,迎娶易娘子入府。太夫人,如此,可见本王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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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迟迟夏木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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