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们拿着两张碎花长裙与女子侧脸的彩印图，跑遍了全市共11处该品牌专柜，最后在位于市中心的APM一楼品牌店里，查到了相关线索。根据柜姐的辨认，照片上之人名叫程观月，是他们家品牌的十年老客户了，买了不少日常款，年龄在二十三四岁左右，据说是个富二代，家里做远洋货运的。柜姐有她的手机号，但更具体的信息就不太清楚了。
卞维和带着队员们跑腿的时候，陈南泽正在观察时萝给秦文峰的尸体所拍的照片。
其中一张是纹身的特写。
秦云峰的纹身图案虽然称不上复杂但颇为精致，无论是泛着蓝紫烟气的橙色火焰的形状，还是围绕火焰的那一串花体法文字母，都能看出是出自经验丰富的刺青师手笔。
陈南泽把照片放大了仔细看，片刻后问：“你对纹身有研究吗？”
时萝摇摇头：“我不纹身，对此也没有太多了解。”
陈南泽说道：“我也不纹身，但在宾法大学就读Ph.D.in Criminology课程时，被迫认识了一个刺青爱好者。他总是喋喋不休地向我推销他的爱好，那时我每天差不多有三个小时的校园时间都在躲他。”
时萝一听这番铺垫，就知道重点在后面，忍笑说：“然而有些不需要的知识还是强行进入了你的大脑，是不是？也许它成为了一颗会拐弯的子弹，在几年之后的这一刻‘咻’地击穿了你的困惑。”
陈南泽没笑，反而很认真地看着她：“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聪明人往往过于尖锐，可你却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猝不及防之下，时萝被一记直球击中。她既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打算把这份滋味留在之后慢慢品尝，当下笑道：“你再多夸几句，我就要飘上天了。嗯，飘起来的感觉当然好，但我还是想先听一听你的‘戏肉’。”
陈南泽点点头，将笔尖移向照片中火焰图案的边缘，示意她看一小团蓬出的火星：“我怀疑这是个LOGO，是刺青师的个人标识。那个爱好者曾说过，有些名声在外的刺青师，会把自己的署名做成像纹身元素一样的图案，完美地融合进作品中，不仅提升了整体设计感，也不容易引发客人的排斥。甚至有不少客人觉得这样做很高端，像私人订制的奢侈品。”
时萝闻言仔细看那团火星，发现它呈现长尾的锥形模样，头部还有个小而明亮的圆点，很巧妙地点缀在焰光里。
“如果我们能从这个LOGO上找到那位刺青师，就可以打听秦云峰当时纹这个纹身的始末，也许也能了解到那个让他愿意为之而战的人是谁。”她大胆地猜测，“秦云峰设计掉包相亲对象，毫无疑问是让谢炜丧命的推手之一。那么谢炜的炸弹项圈是他戴上去的吗？也许不是，也许校友情让他下不了手。周六的爆炸案发生后，他才意识到谢炜的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想脱离这个人的控制，最后导致自己被杀死在绿毛的出租房里。”
陈南泽用眼神对她表示了赞许，但提醒她：“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时萝拿着照片起身：“我把这个火星子给张一岭拿去做扫描，搜搜看是谁的手笔。”
搜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是一位名叫藤冲的知名刺青师，工作室就在燕市。
已经是下班时间，但夏印天、陈南泽和时萝顾不得吃饭，匆匆赶往藤冲的工作室。这位刺青师招待客人采用的是预约制，所以工作室很幽静。在夏印天说明来意并出示证件后，藤冲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把他们迎进了会客室。
端详过秦云峰的纹身照片，藤冲肯定地点头：“是我纹的。”
“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是什么情况？”夏印天问。
藤冲想了想，回答：“当时秦先生一个人来，看得出来是第一次纹身，他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向我描述过想要纹的内容。一般来说，顾客们在找刺青师纹身之前，就已经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图案了，有些构想虽然不清晰，也有比较明显的个人喜好和倾向性。但这位秦先生有些与众不同，似乎并不是想纹自己喜欢的，而是努力去描述自己看到的图案。”
“就是这个图案？”夏印天点了点照片。
藤冲点头：“他甚至连字母顺序都说错了，但我知道正确的。因为这个图案我之前纹过一模一样的，之前的那位顾客才是图案设计者，还向我解释过那行字母的意思，是一句法语。”
“也就是说，你之前在某位顾客身上纹过相同的图案，并且是那人的原创设计？那人叫什么名字？”
藤冲有点迟疑，不想透露老顾客的个人信息。但夏印天用一句话打破了他的顾忌：“配合公安机关进行协助调查，是每个公民的法定义务。”
“她叫程观月。”
“年龄多大，什么身份？”
“具体年龄我不太清楚，应该有二十几岁，是个富二代，家里挺有钱，也挺纵着她。我跟她聊过几次，感觉是比较我行我素的那种大小姐性格。”
“形貌上有什么明显特征吗？”
“啊，挺漂亮的，白富美吧。但是……”藤冲看了看夏印天鼓励的神情，继续说道，“我觉得是人工美女，每次来感觉脸部都有微调。对了，她会说一些法语，应该是留过学的。”
夏印天想起饭店监控视频里的那个大花连衣裙女孩，追问：“那么她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的图案和文字，有透露过背后的意义吗？”
藤冲说：“程小姐来过我这里五六次，每次都是洗掉旧纹身后又立刻纹上新的。上次纹身时，我劝她要不要多考虑一下，确定了再纹，因为洗掉时挺疼的。结果她说，不会再洗了，这个纹身她要保留一辈子，因为她找到了愿意为之而战的人。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来改过纹身了。”
陈南泽与时萝交换了一个眼神。时萝开口问：“她有没有透露过那个人是谁？”
“没有。”
“也就是说，程观月为了表示对某个人的效忠而设计了这个纹身。而秦云峰是看到了她身上的纹身，想纹个一样的，所以才找上你，对吧？”时萝问。
“对，感觉就是这样。”藤冲恍然大悟似的猛点头，“我把图案设计给秦先生看时，他很激动地说，‘就是这样！她是不是也在你这边纹的？’我问他纹在哪里，他说，‘和她一样，纹在左胸口’。听起来，就像是秦先生在追程小姐，所以想要纹个情侣纹身。”
夏印天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来一看，是卞维和，便走出会客室，去卫生间接听电话。回来后，他对陈南泽附耳低声说了句：“品牌柜台那边查到了，监控视频里的女人就是程观月。”
从刺青师这边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他们向藤冲表示感谢后，离开了工作室。
回到车里，时萝率先说：“我要继续大胆猜测了。”
夏印天很配合地做洗耳恭听状。
“秦云峰掉包死者谢炜的相亲对象，是受了程观月的指使。程观月的目标是谢炜，虽然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谢炜，但项圈炸弹应该是程观月在相亲的第二天早上，借着约会的机会给他套上去的。而绿毛因为刚好和谢炜同名，又是秦云峰的网友，刚好被秦云峰拉来做了个移花接木。”
“动机呢？”陈南泽问，“如果说，秦云峰这么做是为了追求程观月。而程观月为了取谢炜的命不惜亲自上阵，为的又是什么？”
“为的是那个她想把效忠誓言一辈子纹在身上的人。我怀疑那个人就是F……”时萝停顿了一下，见陈南泽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也就是方漠。”
夏印天闻言愣住：“方漠？方……F……方漠……这个名字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时萝提醒他：“十三年前的绑架案，冼橙，方漠。”
犹如当头棒喝，夏印天下意识地看了陈南泽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倒显得自己这个局外人的反应比当事人还大。陈南泽越平静，夏印天这心里就越七上八下，深吸了口气，问：“你们确定？”
时萝摊手：“不确定啊，不然怎么叫猜测？”
夏印天挠了挠头发：“陈大博士没吭声反驳，那十有八九就是了。如果爆炸案的幕后指使者F就是方漠，那么他的动机呢？他和谢炜有什么瓜葛？”
陈南泽沉默片刻，开口道：“也许并没有任何关系，谢炜只是他随手拈来的一个道具，用来写上挑战书，送到我面前。”
“你的意思是说……方漠的真正目标是你？为什么，都过去十三年了，他还要对你赶尽杀绝？再说，当年他侥幸逃脱法网，难道不是应该继续把头夹在咯吱窝里，每天祈祷不要被警察抓住，怎么还故意凑上来找事呢？”夏印天越说越觉得不解，把额发挠得乱七八糟，“妈的，管他为什么，我现在只想抓住那个王八蛋，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迅速发动车子，气呼呼地说：“得先把嫌疑人程观月扣住，免得跑了。”
“没有确切证据，能申请到拘留证吗？”时萝问。
“她是除谢炜父母之外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我请她来录个口供总可以吧。”夏印天边开车边生气，尤其是想起谢炜T恤上印的那句英文——他现在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断定那是个挑衅，不仅是罪犯对警方的，更是施暴者对受害者的充满恶意的挑衅。他为自己的警徽，也为陈南泽感到了嫉恶如仇的愤怒和将罪犯绳之以法的使命感。
陈南泽破天荒地将关注的目光投到夏印天的身上，从侧后方的座位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前面的汉堡王停个车，我请。”
夏印天也破天荒的没有露出吃货本色：“我不饿。”
然后他的肚子饥肠辘辘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是一连串不给面子的咕噜噜。夏印天那张雷打不穿的厚脸皮上竟然浮现出了尴尬之色。
时萝笑着打圆场：“你不饿我饿。先吃点东西，咱队还有那么多刑警呢，程观月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