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恨高考:我决定去秘境了,有没有人和我一起?燕市或者附近的小伙伴,如果是在外地,能来得及赶到,都可以。
搁浅的鱼:我!我是燕市的!姐姐带上我吧。
烦死了:我在津市,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姐姐你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父母皆祸害:我在沈市有点远,不过可以坐长途大巴。之前还在犹豫,结果昨天又把我脸摁水盆里,说用大仙点化过的桃叶水洗眼睛,洗完了就不会再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尼玛差点呛死!反正早晚要完犊子,还是赶紧出发去秘境,就能摆脱这一切了!
一沟绝望的死水:我也是燕市的……我都行……今天,明天,后天,哪天都一样……早去早解脱……
今天也没有人喜欢你:姐姐,我也想去,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买车票。
秘境守望者:去啊,能去的都去。“喜欢”,你私聊我,告诉我住址,我可以过去接你。
……
姐姐我恨高考:时间定在三天后,也就是本周六。
姐姐我恨高考:我还有个建议,既然这次同行的小伙伴这么多,干脆办一个派对吧!派对名称就叫,嗯,“爱丽丝的下午茶时光”怎么样?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一顿下午茶的工夫正好见效,我们就可以围坐在桌旁,手拉手一起推开秘境大门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秘境守望者:赞同!姐姐真有创意,还考虑得这么周到。我先1,下面赞同的接龙。
烦死了:2我OK。
搁浅的鱼:3好啊好啊。
父母皆祸害:4没意见。
今天也没有人喜欢你:5555记得带上我呀!
今天也没有人喜欢你:不好意思多打了几个数,键盘我还用得不太熟。
一沟绝望的死水:6。
……
【系统提示】管理员兔子先生已上线。
管理员的文字框与普通成员不同,不仅颜色鲜明,提示音也格外明显。
兔子先生:哦?今天群里好热闹。
姐姐我恨高考:兔先生,看到我上面的提议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兔子先生:提议很棒。不过“恨考”,你有两三天没上传视频了,我们都很想你,能不能把摄像头打开?这回不能再遮脸了哟。
姐姐我恨高考: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长得……不好看,所以一直不好意思露面,你们确定要看脸吗?
*
时萝的手指从键盘上挪开,转头望向陈南泽。
陈南泽微微点头,示意她刚才表现得不错,接下来还要继续稳住,尤其是面对那个谨慎多疑的“兔子先生”。
他们现在正身处高三女生的卧室内,现场还有夏印天、张一岭和老卞、小唐。六个人把小房间挤得满满当当,为了给喜欢清静的陈南泽腾地方,小唐甚至脱鞋坐到了女生床上。
一听说要开摄像头,刑警队的这几个身经百战的大老爷们,不由替法医小姐姐生出了紧张感,互相招呼:“走走,快出去,一根头发都不能入镜!”
只有刑侦顾问依然淡定,低声说:“我知道你可以。”
时萝朝他明媚地笑了一下。
卧室清场完毕,窗帘密闭,室内灯光有些昏暗。时萝深吸口气,打开电脑上方的摄像头。
摄像头的位置和角度经过精心调试,屏幕上出现了个穿校服的高中女生,无论是发型还是身形,都与原主几无二致。时萝微微抬头,局促不安地对着摄像头看了几眼,又垂下头,说道:“我真的很不习惯拍照和视频,还是打字行吗?”
对口型的一句话,用的是原主的录音。
兔子先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看呢,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爱丽丝。
时萝不回答,双手搭在裙面上,手指不停绞扭,显得很不自在。
兔子先生:不过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关了摄像头吧。别忘了,秘境是个让前往的人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到时你想要做到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而你不想做的事和不愿见到的东西,它就永远不会出现。
时萝关闭摄像头,继续打字。
姐姐我恨高考:兔先生,要不你发布一个群公告吧,让更多的人都知道派对的事。
兔子先生:没问题,我也一直希望,能搞个轰轰烈烈的大场面。
姐姐我恨高考:那么兔先生也会来参加派对吗?
兔子先生:你希望我来吗?
姐姐我恨高考:当然。大家都希望兔先生能来,对吧?
群里在线成员纷纷表示赞同。在他们心目中,兔子先生不仅是一位心灵导师,更是通往秘境的摆渡人,有他在场,大家就安心了,而这趟通往美好与永恒的旅程也会更加顺利。
姐姐我恨高考:对呀!爱丽丝的茶会怎么能少得了兔先生呢?
兔子先生:我可以去。
网络那头,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兔子先生”发送完上条信息,犹豫了一下,在对话框输入:但是地点——
时萝嘴角绽出一朵微笑,在对方发出新信息前抢先回复。
姐姐我恨高考:太好了!我挑的地点兔先生肯定会喜欢的。
姐姐我恨高考:那么接下来,姐姐我就开始具体布置了,大家有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还有不在线的小伙伴,回头大家别忘了互相转告。那些实在太远来不了的小伙伴,就等下一个派对吧,不过到时候主持人就不是我啦。
“兔子先生”慢慢删掉了那四个字,重新输入。
兔子先生:……好吧,既然是你提议的,派对就交给你来主持。我当个见证者。
姐姐我恨高考:兔先生不只是见证者,还是引路人。对了,到时候别忘了穿蓝礼服,戴一只金怀表啊。
兔子先生:这种打扮已经过时了。为了不被路人围观,我还是穿蓝西装,戴一只金腕表。
*
退出聊天室,时萝关闭电脑、掐断电源后,才起身打开卧室的门,朝蹲守在外的刑警队员们兴奋地比了个手型“V”:“他上钩了!”
“干得漂亮,法医小姐姐!”唐楸激动地跳起来。
夏印天的脸色却有些沉郁,“下钩这一步,虽然要特别小心,但至少还算安全。等到了周六那天,阿萝很可能和‘兔子先生’碰上面,那时才是真正的危险。”
卞维和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吧夏队,到时现场都布置和埋伏好,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旦目标出现,我们就马上抓捕。”
时萝走到陈南泽面前,踮起穿猫耳拖鞋的脚尖,双手背在身后,仰脸小声问:“你会担心我吗?”
她的素颜不染铅华,皮肤白皙清透,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着乖巧,几乎把陈南泽给融化了。他伸出手,轻触少女柔滑的黑色短发,“会。但我不会让你有事。”
时萝笑弯了眉眼,点头:“我相信。”
灯光下两人的侧影好似一幅油画,夏印天见了又犯心痛症,用力扭头,结果扭得太急把脖子上的筋给撅了,嗷的一声叫。
小唐假借安慰之名,大胆摸了夏副队的狗头:“强扭的瓜不甜。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没用。想开点,啊。”
夏印天泪汪汪地捂着脖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哥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她们一个个的是不是眼瞎?”
小唐附和:“是是,她眼瞎。她有眼不识金镶玉。”
夏印天扇他后脖子:“不许你说阿萝!”
小唐鳅好心没好报,撂下一句“舔狗活该一无所有”,得意地滑走。夏印天气得直踹他身后的空气。
*
刑警队忙着部署猎兔计划。他们原本选了个无人的荒僻之地,便于埋伏,且不容易误伤民众。但“恨考”刚在聊天室一提,就被“兔子先生”否决了。他同意由“恨考”主持线下活动,但要求必须选在人多开阔的地方。
“我说了,希望能搞个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兔子先生”说,“而且这个地方,得大家伙儿都喜欢,对吧。”
刑警队立刻启动第二方案,在“兔子先生”反悔之前,由“恨考”抛出第二个聚会地点,这次所有成员都表示赞同,“兔子先生”也没了异议。
这几日时萝正常上下班,每天也谈笑风生,定时上聊天室应付几句,似乎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她甚至还抽空去了趟卢伟航家,看韦米有没有按之前要求的停止打骂孩子。AIWS到目前为止仍没有明确的治疗方法,只能尽量帮助患者舒缓神经、减轻压力,调理身心,期待将来某一天仙境离他远去。
卢伟航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在医院里好了很多,这两天学也不上了,在家里上蹿下跳,把路由器给踢坏了。卢飞渡痛失赖以生存的网络,气得拿着扫帚满屋子追打弟弟。
时萝见他们父母又不在家,问:“你们爸妈呢?”
卢飞渡臭着一张脸,说:“我爸去外地出差,要个把月才能回来。阿姨这阵子三天两头不在家,回来也是哭丧着脸,饭也不煮,我和我弟成天吃外卖。”
阿姨?时萝忽然意识到,两人看起来只相差小十来岁,韦米不可能是卢飞渡的亲妈,应该是继母。这是个二婚家庭,大儿子可能是卢星和前妻所生,小儿子才是韦米亲生的。
“你们家还有其他孩子吗?”
“没了,就我和我弟。”
“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不是,阿姨虽然做饭不好吃,但之前还挺勤快的。就从……大概两周前吧,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又懒脾气又坏。”卢飞渡毫不留情面地说。
卢伟航插嘴:“有时我看见我妈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哭。”
“一接到电话就出门,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哎警察小姐,你说她该不会是背着我爸出轨吧?”
时萝瞪了卢飞渡一眼:“当着小孩子的面,乱说什么!”
卢飞渡耸耸肩:“我弟比我还精,算什么小孩子。”
卢伟航虽然不喜欢他妈,但也意识到他哥这话坏得很,于是一头撞在卢飞渡肚子上,“不许你胡说八道!”
两人又开始你追我跑。
时萝被他们弄得头疼,赶紧托辞离开。她爬着老旧小区的楼梯,觉得韦米有问题。
能把家庭经营成这样,问题肯定不少,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案件无关的家务事,时萝也懒得管。
既然出来一趟,干脆把需要扫尾的事都做了。时萝又去医院探望许在媛。
许在媛躺在靠窗位置的病床上,昏昏欲睡,没了化妆品的掩盖,显露出一脸老态。黄山陪是陪着,但拖了椅子远远坐在门边,只顾低头摁手机,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时萝走到黄山身旁,看他手机屏幕上的微信界面,正在和一个用婴儿旧照片做头像的人聊天。
时萝眼尖,瞥见几行聊天文字: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现在一宿一宿睡不好觉,闭上眼全是她的小模样……我就不明白了,亲爹照顾着,为什么还能把人照顾没了?”
“我知道你难受,但我心里也不好过,捧在手里养了十二年,一夜之间就没了。现在再来翻旧账,谈责任,有什么用?”
黄山烦闷地用手抹了把脸,忽然见身边有人,下意识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他抬头,朝时萝干巴巴地笑了笑:“时法医你好,来看在媛的?谢谢你啊,你真有心。”
时萝脑子转得飞快,上下文一联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道:你更有心,还能一心二用,一半顾着病床上的老婆,一半顾着手机里的前女友。
“不客气。今天我外出办事,刚好路过医院,心想都到门口了,不如上来看看。看到她脱离危险,我也就放心了。黄总,我还有事,先走了。”
黄山又连连道谢。
时萝转身离开病房,一边走一边思索,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走到医院大厅入口处——前几天就是在这里撞见韦米打骂卢伟航——她蓦然想起被忽略的东西了。
那是韦米当时哭诉的一句话:“我是造了什么孽,生的一个两个都是来讨债的……”
生的一个……两个?
第二个是谁?
亦或者,卢伟航才是第二个,第一个又是谁?
时萝产生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掏出手机,在微信搜索中输入韦米的手机号。
与手机号码绑定的微信号立刻跳了出来,ID叫“往事不可追”,头像正是一张婴儿的旧照片。她盯着照片仔细看,从小婴儿的眉眼口鼻间,依稀看出了一丝黄妙的影子。
时萝回到局里已是中午,夏印天不辞辛劳地赶回来吃免费午餐,她就把这事儿在餐桌上一说。
“这可真是……难怪有人说,现实生活比电视剧还狗血。”夏印天啧啧不已,“我有种预感,这两个家庭,将来还有得生事,搞不好哪天又要来报警。”
时萝难得给了他面子:“虽然有点乌鸦嘴,但我也这么觉得。”
“哎陈大博士,我有个问题,”夏印天又转而问陈南泽,“你说那个爱丽丝综合症会不会遗传啊?如果一个孩子患病,他的兄弟姐妹患病概率是不是比较高?”
陈南泽说:“目前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只能说从少数案例和样本的分析上看,其中可能有基因遗传联系。”
夏印天琢磨:“如果人体内真有这么个基因与AIWS有关,估计黄妙和卢伟航都得找他们的亲妈要说法,因为那个卢飞渡听起来还是挺正常一宅男。”
时萝想了想,叹道:“你们说,那些不把孩子的病症当一回事的家长们,有没有可能幼年时期也有过相同的困扰?可当他们长大以后,就完全遗忘了这段经历。
“也可能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他们的家长这么冷漠或专制地对待过,然后顺理成章再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孩子。
“正如家庭暴力造成的伤害后果,不会止于暴力关系中的双方,还会延伸到下一代身上,代际传递。
“所以真正会遗传的,也许并不是AIWS,而是家庭教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