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式邀请
天下溪2022-04-28 11:254,180

  这天是3月30日周五,连同双休日,时萝可以痛痛快快地歇三天。

  她在家吃了一顿老父亲牌爱心午餐,又蒙头大睡,一口气睡到了下午两点。

  睁开眼,家里又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起身洗漱完毕,在餐厅墙壁神龛的母亲遗照前供了一炷香,合十拜了拜,说:“妈,我出门玩儿去了,您好好看家哈。”

  母亲病逝时,时萝才两岁,尚不懂人事,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长大后只能抱着一本老旧相册,从寥寥几张陈年泛黄照片中,捕捉母亲的音容笑貌。

  父亲罗近山单身十年后,被人撮合着续过弦,但因为和女方缺乏共同语言,二婚只持续短短八个月就散架了。从那之后,他再没生出过鳏鱼渴凤的念头,一门心思把独女培养长大。

  时萝猜测这也是父亲和姑父关系特别好的原因之一。自从13年前姑妈罗近水车祸去世,姑父席谙也一直鳏到现在,带着个养女席之岚独自生活。父亲和他同命相怜,两人一碰面就要喝场酒,酒醉后流着泪缅怀彼此的至亲,感觉有种血脉相连的悲痛得以抒发。

  她拜别了母亲,背着个双肩包出门,准备去花鸟市场逛逛。老爷子四月底正式退休,终于有空玩玩心爱的鸟儿,豪华鸟笼都提前置备好了。时萝打算给他个惊喜,往笼里添置一只橙头地鸫或者红尾水鸲。

  周五下午的花鸟市场依然人来人往,但比熙熙攘攘的周六周天好多了。时萝挑中了一只雄性红尾水鸲,这种鸟俗名石燕,除了橙红尾羽之外,浑身一色儿宝蓝,珐琅彩似的泛着幽亮光泽,叫声婉转柔美。

  红尾水鸲的雏鸟不贵,连临时鸟笼带小包饲料,老板大方地算她200元,时萝喜滋滋地提着笼子准备回家。

  走到花鸟市场出口处,旁边有家卖沉木和造景石的店,店员小哥抱着根一米来长的阴沉木出来,要搬运进停在马路边的一辆黑色林肯领航员SUV,光顾着木头没顾着人,把她给碰了。

  阴沉木色泽乌黑,盘根错节,枝枝杈杈像群魔乱舞的手指,末端往她身上一扫,顿时裙摆勾丝、裤袜破洞,小腿上还擦出了一大块血痕。

  时萝“啊”地痛呼出声,店员小哥刚把木头塞进SUV,转头见血吓傻了,连连道歉。

  店老板也赶紧出来,问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时萝裙袜勾破,腿上血糊糊的,手里拎着个简陋鸟笼,新买的红尾水鸲还没服笼,叽叽喳喳地撞来跳去,越发引人注目。她一身狼狈样站在马路边,既恼火又无奈。

  就在这时,从SUV的驾驶座下来一个白衣黑裤的男人,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放在了座位上。

  时萝愕然:“陈博士……”

  “南泽。”对方纠正道,接过她手里的鸟笼,放在后车厢,就挂在阴沉木的其中一条根杈上。

  老板和店员不明所以地围上来,时萝只好对他们说:“我们认识的。伤口不碍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以后做事小心点,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惹事的店员再三道谢,最后老板说:“要不这样,我再送你们一条上好的杜鹃根,当做赔礼。”

  陈南泽面沉如水地上了车,立刻启动,朝附近的医院开去。

  时萝连忙阻止:“不用不用,一点擦伤,我学医的,自己能处理。”

  “木头不干净,得打破伤风针。”陈南泽不由分说把她拉去医院消毒包扎,再打一针破伤风疫苗。

  在医院停车场下车时,陈南泽坚持要把她抱进外科诊室。

  时萝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小鸟依人过,羞愧地把脸埋进他的白衬衫里,不好意思见人。

  清凛的男士香水味从白衬衫内微微地渗出来,是海洋香调,与时萝平时爱用的水生香调有种一脉相承的微妙呼应,薰得她面红耳赤。

  她垂在他背后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衬衫。感受到对方腰间劲瘦而不失力度的肌肉线条,时萝呼吸紊乱,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觉得自己应该打的不是破伤风针,而是强效救心针。

  等到处理好伤口,她死活不肯再让陈南泽抱到医院停车场,最后被搀扶着上了车。

  此时已是傍晚,红尾水鸲在窗户开条缝的车内憋久了,叫得声嘶力竭。时萝十分不好意思:“谢谢你送我去医院,麻烦再送我一程,我该回家了。”

  陈南泽反问:“罗主任今天加班,会迟回家吧?”

  “你怎么知道?”老爷子下午的确给她打过电话,说晚上要到十点左右才能回来,让她不要反锁家门。

  陈南泽不想告诉她,自己方才打电话给小唐,让他去隔壁的中心大楼打听过了——为什么不拜托夏二天,大概是昨天陈巽的话给了他警示。

  毫无疑问,除了陈巽之外,夏二天是整个刑警队,甚至是整个市局与他关系最亲密的同事。他消失的过去数年的记忆里,没有对方的细节,却有对方的深刻印象和存在感。

  虽然在相处时,他对夏二天并不比对其他人热络,但这种冷淡是生理上的、情绪上的,在内心深处,他承认夏二天的确是他的朋友。

  而时萝……他说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欣赏她,不论是从一个专业人士对另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还是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角度。

  他喜欢和她相处的感觉,不论是独处一室,还是济济一堂,只要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他的精神就能安定舒缓下来,所以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影子。

  但这种在意,又似乎仍处于可以压制的范围内,远不及他对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专业的热爱,对错综复杂的凶杀案件的兴趣。

  而且对方……实在太小了,还不到可以成熟对待和处理自己感情的年龄。

  既然如此,那就努力忽略吧。

  就在这么苛求自己,且以为已经卓有成效的时候,时萝腿上的血迹伤痕触痛了他的眼睛。

  于是就在这一刻,所有的自我克制与压抑,都气势汹汹地反扑了回来。

  他没法对她视而不见。

  如果他的生命是一列永远穿行于隧道中的火车,她就是这段幽暗的路程中,奇迹般出现的草色天光,即使他再想强留,也只怕是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

  看着失神的陈南泽,时萝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仿佛只要呼出一口凡人的浊气,就会将游离于夜色的幽灵吹跑,回到禁锢他的黑暗中。

  她幼年丧母,但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缺少什么。她热爱生活,放不下许多东西:爸爸、同学、朋友、新同事、法医职业、英美剧、新款香水、手绘、烤串……她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羁绊多得像蜘蛛网,把双方紧紧缠绕在一起,从不担心迷失。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一个人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可以这么淡薄,淡到像个梦境的投影,薄到像片龟裂的冰层,这使她忍不住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避免他坠入深渊,或者与他一同坠落——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如果不是后车一声喇叭响,将她伸到半途的手给硬生生拽了回来。

  陈南泽回过神,一边把车移出停车场,一边避开了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受了伤,行动不便,晚饭怎么解决?”

  “哪有那么严重,”时萝心虚地把功亏一篑的手藏到身后,“煮碗面什么的没问题,我还可以叫外卖啊。”

  “你喜欢吃面?”

  “一个人做饭,不想弄得太复杂,吃面挺方便。”

  “……我会煮面。”

  什么意思?时萝睁大眼睛看他,心头鹿撞。

  陈南泽在等待红灯的间隙,转头看她,严肃地说:“我给你煮碗面吧。”

  这语气,应该配合“我来推理一下犯罪动机”或“我给嫌疑人做个心理测评”之类的内容比较合适吧,时萝默默吐槽。

  陈南泽见她不吭声,特意补充了一句:“我煮面……很好吃。”

  连表功讨好都这么干巴巴……时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好,一碗面,算你的二期还款。”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陈南泽把时萝送上楼。

  电梯里,时萝拎着鸟笼,好奇地问:“我没想到你会去花鸟市场,买一大根奇形怪状的木头做什么?”

  陈南泽对她有问必答:“草缸造景,需要特定形状的沉木。我担心店家发的不合心意,所以直接去店里挑。”

  “草缸造景是什么?”

  “等我搭好骨架,种上水草,你要不要来看看?”

  一个去他家的正式邀请?时萝用力点头。

  进门后,陈南泽将她安顿在沙发,又细心地倒了杯水,然后走进厨房,将围裙系带绑在腰间。

  蓝色围裙上依稀还残留着女主人的体香,陈南泽想起那个索吻的梦,耳根微红,按捺住心底一丝躁动,打开冰箱,寻找合适的食材。

  他没有用超市买的袋装面条,而是取了面粉,和水揉面。

  醒面半小时,擀成面皮,折叠切条后就是粗细均匀的手擀面。

  锅里水开了,他放进两颗洗干净的西红柿,过水,去皮,切块。下锅边炒边加番茄酱、水和盐,煮成浓稠的番茄羹。又取五个鸡蛋搅拌加点盐,油锅里炒得香软,再倒入番茄羹中,做成番茄鸡蛋卤。

  手擀面加三次冷水煮熟,捞出盛碗,再浇上一大勺番茄鸡蛋卤,撒点葱花,两碗番茄打卤面就完成了。

  时萝看着摆放在餐桌上的面。

  橙红的番茄羹带着沙沙的果肉颗粒,包裹住嫩黄色的炒鸡蛋,铺在洁白的面条上,青翠葱花点缀其间,鲜艳诱人,香味扑鼻。

  “你腿上有伤,最好吃得清淡些,”陈南泽将筷子递到她手边,“试试。”

  时萝吃了一口。自制手擀面劲道滑溜,番茄的酸甜混合炒蛋的鲜嫩,令人胃口大开。最普通的食材,最简单的做法,却提炼出了折服味蕾的美味。

  “好吃!”她感动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番茄鸡蛋面了。”

  陈南泽微微一笑,在她对面坐下,慢慢吃起来。

  时萝着实饿了,一碗面很快吃完,满足地舒了口气。“我经常下厨,也算是老手了,却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面条。”她问,“你怎么这么会做面呢?”

  “因为我只会煮面。”陈南泽实话实说。

  时萝笑起来:“技能贵精不贵多,是吧。”

  陈南泽沉浸在她的笑容中,再一次背叛了理智,脱口而出:“如果你喜欢吃面,以后我给你做酸汤牛肉面、海鲜乌冬面、橄榄菜培根意面……”

  “好啊,我要一道一道吃过去,看你能不能一整个月不重样。”时萝开心道。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的言下之意时,忍不住脸红了:一整个月,每天一起吃晚餐,这是热恋中小情侣的做派吧?

  她见陈南泽眉头微蹙,似乎有点为难,连忙收回:“我不是——”

  话未说完,陈南泽下定决定似的展眉,答:“好。”

  一个字铿然砸在头上,重逾千钧,时萝有些晕乎乎,语无伦次道:“这……不太可能吧,我们挺经常加班,碰到案子还经常顾不上吃饭……”

  陈南泽说:“既然答应你,我就能做到。”

  时萝一直晕乎到洗完碗,把他送出了家门。

  红尾水鸲在新笼子里扑棱翅膀,不停啁啾。她恍然回神,心想:哎,我做好的Q版头像,竟然忘了给他看!

  她赶紧打开电脑,调出精心设计的头像手绘,一共七版,神态动作各有千秋。打头的一幅,是陈南泽侧身站在窗边的模样,只是变成了三头身,水汪汪的眼睛,圆嘟嘟的脸蛋,头顶还有两撮现实中不存在的呆毛,十分可爱。

  看着Q版小人儿,时萝的心情顿时变好,把原图给陈南泽的手机发过去。

  她发的是QQ离线。陈南泽不用微信,也很少用QQ,活像个隐世的修士,这个Q号还是在夏印天的强烈要求下申请的,理由是工作时传材料方便。

  时萝等了两分钟,对方显示已接收,又过了一分钟,对方换了QQ头像,从系统默认图案,变成了她的Q版手绘第一幅。

  然后回复了一条文字:“下次看到我头发翘了,麻烦提醒。”

  时萝忍不住吃吃笑,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滚了半圈,不小心压到小腿伤口,嗷的一声叫。

  

继续阅读:第24章 失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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