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路过的冷风吹的慢慢地回过神来,唇角耷拉着,她苦笑,是因为之前的难过所以觉得现在格外高兴。可是,明明是多么平常的事情啊。整个人往车站里缩了缩,尽量不让这些个某明奇妙的寒冷削减她所剩无几的元气。双脚冷的直哆嗦,隔着小羊皮鞋,她都能感受到,刺痛皮肤的冷意在血管之间钻来钻去。街上飞来飞去的都是冒着烟的小汽车,冠冕堂皇而在路灯下颜色鲜亮的铁皮像是每个乘客的保护膜。
程可真拽紧衣领,眼睛睁着,瞳仁乌黑闪着光亮,望着一辆辆擦身而过的汽车,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们在车里坐着的神情,夜色将他们更好的隔绝起来,那样的他们,是否正扯掉面具,吐露他们隐藏的真实。那些不能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的那种迷茫和无助,是否已经成了这样黑夜的自我独白呢,就像背过身去骤然落下的眼泪,咬牙坚持将嘴巴贴近话筒笑着说:“我真的没事呀。”所有所有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是只有自己。
突然就感觉自己像是老了,不怎么能飞快的想问题,是吗,或许我早已经不是少女,很多年了。她理理额前耷拉的头发,手指贴近车窗,尖刻的冷意带着略略潮湿的水汽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她缓缓抬头,面颊笼罩在车站对面那座大厦柔和的灯光中,她眯眯眼,看见一只鸟从眼前飞过,天更黑了呀,可能明天,我再也不是我了,变成了某一个,触不到的未来,我看见了,它在微笑。
意识混沌,头脑疼痛。耳廓包围的人声嘈杂,视线所及之处变得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好像是有人在耳语,我还听见很多细小的声音,是谁在唤我的名字。我能感受到那声音熟悉的热度,却怎么也辨不清它的来源。“小夏,小夏,你醒醒,快别睡了,火车要到站了,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车站里了,”她的声音无奈但有些唬人,我一个激灵刚要翻开眼皮,就听见她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你就等着跟西北拾荒的大妈过一辈子吧。”
我抽了抽嘴角,再也憋不住似的睁开眼嘟囔着说:“可真,你也太狠了。”说着,我起身理了理睡得起了褶皱的上衣,不甘心的朝她吼到:“你这样不积德,小心王母娘娘记你一大过。”她笑嘻嘻的朝我一挑眉,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忘了告诉你,天庭早就改朝换代了,现在执掌大权的是我亲爹,月老。”我被她气笑,指点着她的脑门说:“你个死妮子,月老要是摊上你这么个女儿,他早就引火自焚了,你记得,给他陪葬啊。”
我起身,将行李拢在身边,靠着门边朝她笑了一笑,她也不和我争辩,只说交给我未来的厉害婆子去收拾,然后就转身去收拾她那些七零八落的行李,不搭理我了。热的发烫的铁皮冒着热气,紧贴着我的耳朵。我看见她把脸贴在校车窗户边,眼底的笑容明媚,不带一丝倦意。全然没有梦境里那样的忧郁,我暗笑自己杞人忧天,笑着摇摇头,把脸偏向另一侧空旷的走廊。
我们提前一天回的学校,这个时间点校车上并没有很多人,所以一点也不拥挤。我们并排坐着许久,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夏天炽热的阳光,从空调机里吹出的不太新鲜的空气,是我们都很熟悉的所有。我不能确定,她是否是假装的淡然,然而我是的,从醒来第一眼看见她开始,我脑海里所浮现的,全是关于她的那个不太真实的梦境。
9月,是几近盛夏的尾巴,电视上讲解天气预报的叔叔所说的高温天气已经来临,我坐在桌子前面,抓出耳机戴上,银色的线包裹着的Erik流畅的英文说辞,清丽而优雅,直达耳廓。我翻开笔记本,将开学要交的演讲稿做最后一次修改。起身倒水的间隙,我看见对床的可真正蜷缩在被窝里,安静的睡着了,伴着轻微的呼噜声,像个幼小的孩子。片刻的休息之后,我坐回原位,将发生在这一天不太真实的经历记录在册。
天色渐渐变冷,我摘下耳机,重回这个布满人气的世界,熟悉的热浪将我围住。我微笑,我已不再想知道她是否真实的忧伤。她还在安稳的睡着,依旧像个孩子,一只鸟沿着窗口飞过,留下羽毛一般的悬念。时间不早了,我看着手腕上的表,时针指向整点。我将出门为我们挑选晚餐,而她在等我,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