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始终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犀利的眼神中时刻吐露着可怕的讯息。然,纵有腥味的水滴在他的衣袍之上,他依旧纹丝不动,手中的书卷不知是什么,让他如此着迷,一刻都不曾将眼睛挪开。
女人倒也不介意他的冷漠,似是早就习惯了一般,扔下竹篓子,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表情一如既往的开心:“师父,你在看什么呀,这有什么好看的,师父不是还未继任天君吗?怎么现在就看起这些来了。”男子斜晲了她一眼,嘴角不经意的勾了勾:“不是要煮鱼吗?还待在这里,莫非,沙华也对这些产生了兴趣?”
明显的调侃声传来,她看着女子的嘴巴张合数次,好不容易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师父~,沙华想多陪陪你嘛,你看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要是没有我陪着师父,师父得多寂寞啊,是不是呀师父?”语气中有撒娇的意味,男子伸手将书翻过一页,淡淡的开口:“寂寞有何惧,倒是费了徒儿一番苦心。”女子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低头摆弄着兜里一捧一捧鲜红的野果子,上边还带着新鲜的水珠。
她左挑右挑,终于找到一颗又大又红的,于是献宝似的拿起来举到他的面前:“师父你看,今天的果子很饱满,已经熟了,沙华保证肯定不酸,师父试试,等会沙华再去摘些来给师父。”女子正说的高兴,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脸色已经沉闷下来,他突的坐直身子,一边将她的手挡下,声音清冷:“你自己吃。”一边站起身来,深木色的衣袍子在风中一摇一摆。她不解的歪头看去。
仙衣飘飘的红衣女子,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晰,这样的视觉,竟也让她感到熟悉,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谁,她,他们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容貌绝美,气质温婉,浓密的黑发在风中飘扬,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女子急急的跑过去,嗓门很大:“岚月,你又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师父不欢迎你,我也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男子微微抬了抬手,语气淡然之中透着一丝冷冽:“沙华,不得无礼。”
沙华不甘的敛了声,她的脸上依旧是愤怒的表情,只是仍气呼呼的鼓着嘴巴,像是在无声的抗议。“流曳,几月不见,你竟收了个小丫头片子做徒弟,是得不到我,所以不甘寂寞,还是自认无能,自寻死路。”岚月很是嚣张的说着,一弯眉眼都是不屑和鄙视:“没有人能够替代我,流曳,你就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吧,我此番前来,是有意好心劝说,你若还是当成耳旁风,那么下一次,就是天君亲自来这里了。”
“多谢佛铃圣君,传位之事,我心中自有定论,不劳烦佛铃圣君挂念,”他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气鼓鼓的女人,轻笑:“至于沙华,虽然比不上你圣君的大名,也算是一代佳人,怎么,圣君的心胸竟如此狭窄,这是,要和一个小女孩子过不去的意思吗?”他的声音冷冽的可怕,女人看似解气的啐了一口,得意的神色,在脸上流转,像是璀璨的星火。
像是想不到流曳会为了一个小女孩子这样和她说话,脸色逐渐的由青转紫,然后渐渐发白,此番和大红的颜色配在一起,倒是十分精彩。她调整了一会复杂的心情,再度开口道:“花朝宴你,”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子生生打断:“花朝宴耐天庭盛会,我再不喜这些也一定会如期而至,圣君放心,如无其他要事,还请圣君先行离开,我与徒儿还有事要做,怠慢了。”
说着,不再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亭子。
沙华看了看依然立在上头的神仙,又瞟了瞟渐渐走远的流曳,最后还是决定赶紧跟上去,师父不是说了有事情和我商量吗,那肯定是要我跟上去的意思,不然师父看我久久不行动,定会觉得为难,我还是卖师父一个面子比较好,这样,日后好说话。这么想着,她便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女人,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眼里盛满了恨意。
“师父,你要和我说什么呀?”
“师父,那个岚月为什么总是来找你,又不拿好态度对你,还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师父,你到底哪里得罪她了,为什么她这么不待见你啊。”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理沙华。”
前边走着的男子,突然停住,沙华没有注意,一个不小心,鼻头撞上了他坚实的后背,怪疼的。“你这么多的问题,是要我先回答哪一个,我不喜欢话多的女人。”一句话说完,他就又大步向前走去,而且,像是根本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意思。沙华撇撇嘴,感慨万千,师父总是这样一副万年冰山的样子,不会是因为,没有中意的女人吧。
她一个人摸索着,她还从没从岚月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其实说起来,她也没有来过这里几次,她一直讨厌的,是她骄横无礼的样子。仗着自己是个道行比较高的神仙,就用鼻子看人。他们青丘,可从没这样摆架子的。不过,她刚刚说的,是师父得不到她,所以才收她做徒弟的,是这个意思吧。越这样想,她心中的怒火就越旺。
她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长得漂亮然而面目狰狞,根本就不想让人看第二眼。说起来,她也是青丘第一美人,她还小,不清楚自己在六界之中能排上几号,但也不觉得自己比那个女人的长相差多少,她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回头,她就找机会狠狠的,挫她一顿,让她气焰嚣张的让她觉着格外的不顺眼。对了,不是刚刚说到了花朝宴吗,虽然她不晓得那是什么,但既然是师父都觉得是不得不参加的,那就一定是大排头。
她何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充分展现出自己的美貌,好打压打压她的气焰。
这么低头想了一阵子,再抬起头时师父早已不知去向,她这才想起先前的一篓子鲜鱼,还在亭子里好好的待着。踌躇了半晌,她还是决定原路返回,不能白白便宜了岚月那个女人,她可是专门为师父抓起,用来好好补身体的,不能这么浪费了。她走路的声音很轻,许是承袭了狡猾的狐狸本性,简直可以用不露声色来形容。
她伸着几个手指头,计划着留下几条在冰壶里冻着,几条今天就宰了吃,几条送给附近的小妖精尝尝鲜,正想的开心,抬头就看见岚月那个女人鬼鬼祟祟的不晓得在干什么。刚刚平息一些的怒火再度冲上了天灵盖。这个讨厌的女人,居然还没有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硬生生遏制住了就要从喉中冲出的话语,她在亭子边上站住了脚步。
红衣女子的纤纤细手十分抢镜,许是被凤仙花汁液染得鲜红的指甲盖,正触碰着黄色被折叠起来的纸页,粉末落下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不晓得洒下的是什么,只能看见篓子里的鱼的动静渐渐变得缓慢。她还在不停地倒着,似有一种不将它们置于死地,便不罢休的感觉。明明是我抓上来的鱼,要杀也只能是我来,凭什么让你欺负。
她冷笑着挥出一只手,一束光打出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躲过。
岚月支起身子来,细细的眉毛好像一把利剑,似是要直直的向她逼过来:“好你个小丫头,竟敢偷袭本圣君,说实话,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不过是个没地位没品阶的野丫头,居然有本事让流曳收你为徒,像是手段不少,今日竟敢以下犯上,我就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她说着,就飞扑过来,红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折射出很美的光泽。
她叹气,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皮囊,竟这般蛮横无理。说起来,她青丘帝姬也不是好欺负的,若是今日不好好的打一场,怕是日后不好向她的子民交代。正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试试前日,师父交给她的清仑决,是不是全都练熟了。这么想着,她倒是放松了不少,就算败了,她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子,落不下什么口实。
“乾天坤地,阴阳相交,万物始生,混沌一体,乃气也.”
“蒙山水相依,刚柔相摩,游荡天地之间,为育也。”
“需水天一色,通天彻地,水临天,哺万物,天性使然,是养也。”
她在心里默念着,不断调整着方位,躲避对方的攻击,这些《易经》中的语句,看起来和武步毫无关系,但是在实质上,互相紧密关联着。她学习的时日不多,还没有完全参透,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靠着超强的记忆力,死记硬背的。只是期望着,能靠着自己的好运气,让她过了这一关再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她从前不觉得,只是此时因完全没有优势所以悟出了这句话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