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六月的中旬，某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内心混沌不安恐慌。
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不过觉得太不安了，于是怎么也睡不着。
莫笑晗隐隐有很不好的预感，于是拿手机看了一下骚扰拦截。
骚扰拦截里，赫然有一个来电和一条短信。莫笑晗心里暗暗揣测着，觉得应该是来自何月华的。
点进去一看，电话果然是他打来的，时间就在十分钟以前。
再看看信息，应该就是电话打不通之后发来的。
何月华说：果然拉黑了。
莫笑晗翻了一个白眼，心里暗暗想着：废话，我说了要拉黑就肯定是要拉黑你的。
虽然心里给自己这么壮气，好像真的很无所谓一样。
但身体实在诚实无法欺骗自己。几乎是在看见那个熟悉号码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心口发闷，难以呼吸，眼泪也瞬间流了出来。
这时候觉得真可笑。这辈子为杨希宇，李浩然，何月华流过的眼泪，几乎占据了自己人生百分之八十的眼泪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也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可是说来奇怪，看见了他的电话号码之后，虽然难受得想要哭。
但是那种萦绕了自己好几个小时的不安和恐慌的情绪，却突然都消失了。内心觉得这么安宁，就好像呆在他身边一样了。
莫笑晗冷笑着，觉得自己该如何是好啊。这么喜欢一个人，很造孽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将黑名单里的那两个号码移除了。一个是何月华的，一个是苏易文的。
她向来知道自己不善拒绝，却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这么的不坚定。
苏易文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将她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移除了之后，莫笑晗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因为她一直没有记住过苏易文的电话。
而何月华的电话号码，莫笑晗早就记住了，从来没有忘记过。好像只是听何月华说起过一遍，就从此刻骨铭心了。
而早些时候，何月华因为苏易文给她发信息的时候，莫笑晗还只觉得他的号码是这么陌生呢。
看来，果然是命运弄人啊。
将手机放回枕头下，擦干了眼泪，就闭着眼睛想要睡觉。
可是不管怎样都睡不着，脑海里又是想着那些往事，又是猜测着何月华打电话是要做什么。
想起不久以前，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想起在电话里互诉情思，最终确定关系。
因为想着他说过的那些或许都是骗人的情话，心里依然只觉得安慰快乐，所以就忽略了所有的不快乐。
忘了他说的分手，忘了他将自己的信随意扔掉，忘了他说和自己上床的时候想着苏易文。
也不是说忘了这些事，这些事恐怕再也忘不了了。只是说忘了那种疼痛和屈辱感，觉得只要他曾经说过一句爱自己，就可以原谅所有的过去。
于是反反复复，一边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找他，一边又劝说着自己重新开始。
莫笑晗这人，在感情面前，是没有头脑，更没有尊严的。
她一个人不知道瞎纠结些什么，纠结着纠结着，居然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她在键盘上按下了那串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的号码，没有拨过去，却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只是几个空格而已。
已经是凌晨了，这个点，何月华一般都已经睡了，莫笑晗没有把握他会不会回消息。
她也分不清，自己希望他回复，还是不希望他回复。
她心里很清楚，在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里，她完全没有任何能力。她永远都只能服从，服从于自己内心的卑微。
何月华却像是一个君王一样，拥有着绝对的实权，掌握着她的一切。
他要莫笑晗去，莫笑晗就要去。他要莫笑晗走，莫笑晗就得走。
就好比说是又将何月华拉黑了，莫笑晗心里清楚得很，又会和上次一样。他轻易就能从自己的黑名单里走出来，然后自己就会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内心又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如果何月华又打算重来的意思，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还没有想出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手机就震动了。
看到湖南长沙四字，看见何月华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莫笑晗又觉得自己紧张得胃疼了。
她没有矫情，只是跟从自己的内心，迅速地接通了电话。
她总是不想开口说第一句话，于是就等着何月华说话。
何月华开口就是一句叹息，然后温柔地问她怎么还没有睡。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的，莫笑晗一向睡得很晚，只有与何月华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早睡。
“最近过得好吗？”何月华温柔地问着她。
莫笑晗一瞬间有些心酸，她忍不住觉得委屈又想哭。
她哽咽着，说自己过得不好。
“我们已经毕业了，陈陈阿怂杨二她们都走了，我也回家了。我突然觉得以后真的好难再见面了，我真的很舍不得她们。”
莫笑晗不好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思念何月华而心中苦痛，只好说说分别的痛苦。
她舍不得室友固然是真，但过了这么些日子，这些痛苦也渐渐磨平了些。只有离开何月华，背叛苏易文的这些痛苦，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消解不了了。
“早晚都会这样的，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很舍不得他们。
不过再过些日子，你就会知道了，没有什么不同的，大家都要过各自的生活。”
何月华温柔地劝解着她，说了些自己当年毕业的事情。
闲聊了几句，何月华又问起她在家里做什么。莫笑晗捡了些不紧要的闲事说了说，说自己在家里每天做饭洗碗，然后就是发呆了。
何月华轻笑着：“你还会做饭啊，你上次不是说你不会吗？”
莫笑晗也笑了，解释说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吃，所以就不祸害他们了。
“那下次，你做给我吃啊，我不嫌弃的。”何月华顺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莫笑晗瞬间就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月华说的话太让她心动了，就好像还有明天一样。
又想起自己在他家时的心愿，那时候真的很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他的妻子呢。
就像他说的这样，自己为他做饭，好不好吃他都不会嫌弃。
何月华也察觉到她因这句话而沉默，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莫莫，我有时候会很想你。”
莫笑晗只是沉默，沉默着沉默着，就又忍不住哭了。
何月华听见她哭，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她，只好转了个话题，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班。
莫笑晗忍住哽咽声，含糊不清地说是七月十二号。
“哎，记得以前说过呢，说等你去益阳上班了，以后每个月过来看我一次。”何月华叹息着，又补充说道：“现在，你应该不会再想来长沙看我了吧。”
莫笑晗苦笑了一声，以前说过有什么意义。以前还说要在一起直到自己毕业呢，可是眨眼自己已经毕业了，却始终没有再在一起了。
“应该是不会了，我想我可能再也不会想回长沙了。”莫笑晗也是轻轻叹息着。听见何月华问是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好说，于是干脆就沉默。
何月华的声音实在太温柔，自己渴望他的心实在太强烈。两个人在电话里一直聊，一聊就过了近一个小时了。
又不知是从哪一句话带起的，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性爱上去了。
“莫莫，其实我知道你那时候是第一次。”何月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莫笑晗如五雷轰顶一般，僵硬了身体，动也不敢动了。她咬着嘴唇一直在哭，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想起当时何月华的冷漠，和他略带嫌弃的眼神和话语，莫笑晗越发觉得委屈了。
这时候，何月华又说了一句，让她别哭。
莫笑晗心里愤恨得紧，忍不住自我同情地哀哀哭着。一边哭，一边对着电话不甘地问着。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那么做，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难过。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莫笑晗没完没了地重复着这句话，不停地质问着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那个时候心里很乱，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月华轻轻叹息着，又说：“其实分手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只要过两天，我内心就会冷静下来。
怎么说呢，我并没有想过会和你真的分手。
而等到你去了拉萨之后，我才真的反应过来，我们可能真的分手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始终觉得你好像就在我身边一样。”
何月华听见莫笑晗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也就不等她说话，一个人絮叨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莫笑晗一边哭，一边想着自己的委屈。她听到了何月华说的每一句话，也听懂了每一句话。
但是她无法反应这些话，她脑海里只想着自己当时的委屈。
她以前幻想自己的第一次应该是给了和自己两情相悦的人，在一个月色温柔的晚上，在一个精致漂亮的房间，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头顶的灯光明亮温和，身上的男人温柔体贴，两个人都感到灭顶的狂欢，完事之后自己会被温柔呵护。
她万万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人，在一个寒风之夜，在一个黑暗破房的狭窄烂床上，两个人闷闷不乐，事后被甩。
这时候忍不住一边哭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地埋怨着。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不觉得你真的好过分吗？你真的太冷漠了，你丝毫没有想过我的想法。
我多希望你能相信我，可是你不相信，你怎么都不相信我。
你那么冷漠的看着我，你甚至在嘲笑我。”
莫笑晗已经为了这么一句话，哭了有将近十分钟了。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在说话，何月华早就说到其他地方去了，莫笑晗却依然停留在那个夜晚。
一个轻声细语地说着，一个声嘶力竭地哭着。
说的话始终不在一个点子上，不过各说各的，倒也和谐得很。
等到莫笑晗渐渐冷静下来了，哭声也变小了。何月华又说起些话来招惹她，何月华说：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那么早和你上床就好了。也许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那天和你做完之后，你的反应实在让我觉得很害怕。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伤害了你，我并不想伤害你的。
我一直害怕你会离开我，所以我想也许和你发生关系之后，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何月华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他心里很多话，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有说出来过。
这会儿他正好慢慢开始说了，却被莫笑晗打断了。
莫笑晗哭喊着：“你不想伤害我？你怕我离开你？哈哈，你不想伤害我，你就不会那样逼着我和你上床，你怕我离开你，你就不会和我上了床之后就甩了我。”
她又开始有些癫狂，甚至狂乱地笑出声来。她内心其实很鄙夷上床这样的字眼，大部分时候都用发生关系来代替。但这时候想着何月华作践自己，于是也说出了这样的字眼，来作践或者提醒自己。
何月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息了一声，然后又问她：“莫莫，你是不是心里很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莫笑晗不想他会有这么一个问题，瞬间就哑了，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沉默下来，甚至忘了哭泣，开始自己问自己。
我恨他吗？我应该要恨他的。他如此伤害我，抛弃我，哄骗我，作践我。
可是我真的恨他吗？我恨他什么呢？再说了，我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呢？
一开始要投入他的怀抱的人是自己，也是自己首肯才发生关系，之后的分手和自己的冷漠应该也脱离不了关系。
诸如种种迹象都表明，莫笑晗沦落到现在这种结果，都是在自讨苦吃，俗称：活该。
她退一步又想：当然，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所有一切都是他的错，难道我就真的会恨他？
莫笑晗细细想着，沉思着。
这边何月华感知到她的冷漠，心下了然，只觉得她是默认了。
于是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是叹息，然后又开口说话：
“我想也是，我这种人不值得被原谅的。莫莫，对不起。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可是我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能如果我们能好好相处，到了今天才发生关系，可能一切就会不一样吧。
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答应我就好了，哎，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呢。”
这边莫笑晗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何月华悠悠地问着。
她反应过来了所有的答案，这样卑微的答案，让她又羞愧又觉得骄傲，于是她忍不住要告诉他。
“因为我爱你。”莫笑晗叹息。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宁愿委屈了我自己，也不希望你委屈。
你想要，我恰好能给，所以就这样了。
我那时候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和你发生关系，可能说了你也不信，在和你发生关系之前，我始终认为要等到结婚才好。
可是你一直要求，我不忍心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又恰好那个时候，我始终觉得你根本就不爱我，只是想和我发生关系。
我想试一试，结果一试就准，你真的不爱我，你发生了关系之后真的和我提了分手。”
莫笑晗不停地叹息，不知道是在感叹自己当时的愚蠢，还是单纯觉得遗憾。
她想了想，感觉到何月华要说话，又急忙打断了他。
“你问我是不是恨你，我可以坦白地跟你说。
我不恨你，我爱你。
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任何怨恨，就算因为情绪激动说过些什么，也只是一时的想法。
我没有怪过谁，我只是恨我自己。
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我没有插足你们之间就好了。
也许你们不会真的分手，我们三个人就不会过得像现在一样。”
何月华自带的过滤器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他就跟没有听见之前的深情告白一样，只抓住了最后两句。
于是他就针对这两句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说就算没有莫笑晗，他们也会分手的，劝莫笑晗不要内疚。
莫笑晗整个人都有些癫狂，对于这种废话一样的劝解完全不能上心。
她心里一边嘲笑着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何月华这样，有什么好失望的。
一边又在心里低声哭着觉得委屈，又继续哀求。
拜托你，搭理一下我好吗？我向你倾诉衷肠时，给我一点点回应好吗？不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对苏易文感兴趣好不好。
其实说了这么多话，莫笑晗最有心机的一句话，是那句你真的不爱我。
她多希望，何月华能反驳自己，希望何月华能说一句我爱你。
可是没有，何月华的所有重点都在最后两句了，在莫笑晗看来，他所有的重点都是苏易文了。
于是莫笑晗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她只觉得累，觉得挫败，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何月华却好像感觉不到莫笑晗突然冷却掉的心思和热情，他依旧一个人在说着。
起先还是劝解莫笑晗，尔后说起自己对苏易文的了解并以此来安慰莫笑晗她没有做错什么，随后说起那天和她上床的感觉，接着又表示很遗憾很后悔很难过，最后他找了一个问题来结束了一个人的独白，并顺便为难一下莫笑晗。
何月华问：“莫莫，如果重来一次，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没有太早发生关系，也没有分手。一直在一起了，直到今天，你会愿意和我爱爱吗？”
莫笑晗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就觉得一口酸水从喉头涌了出来，她弯下腰，张口吐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何月华说起“爱爱”这两个字的时候，莫笑晗下意识地反胃了。
她捂着嘴，不让何月华听见这种反胃的声音。忍了一下，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
想要去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就觉得很恶心。
是的，一想到性行为，就只觉得恶心了。
见她久没有说话，何月华忍不住轻轻喊了一身：“莫莫？”
莫笑晗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呼吸顺畅一边，也让何月华知道自己还在听。
她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好像只要一想到做爱就觉得很恶心，所以没有办法去想这个问题。
“会吧，应该会的。”她随口说着，心里想，如果能不分手在一起这么久，估计早就发生关系了吧。
何月华先是叹息，深深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才好像很遗憾地幽怨地说：“果然，果然不应该太早发生这种关系，如果能等到今天，就好了。”
听见何月华这么说，莫笑晗心里也觉得有些遗憾，却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索性就沉默了。
又说了很久的电话，莫笑晗时不时哭一嗓子，直到很晚之后才将电话挂断了。
莫笑晗看了看通话时间，两个半小时。
她将手机捂在胸口，发烫的手机让胸口觉得暖和，瞬间就觉得暖到心里去了。
“不管怎样，我会记得你。至少我会记住今晚这个漫长的通话，它好像在告诉我，你并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的。”
莫笑晗呢喃自语，就好像这么一个电话，就能证明什么一样。
至少能在深夜与你再说上这么久的话，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没有想要更多了，只觉得已经足够了。
爱一个人的心本就卑微，到了莫笑晗这里，就简直成了低下了。
她心里默默想着，只觉得足够了。
因为听见何月华说了，听见他说他相信自己那天晚上是第一次。所以她突然就觉得安心了。
过去很多日子以来，一想到那个不愉快的夜晚，内心就又觉得卑微又觉得痛恨。
此刻听见何月华这么一说，她也不愿意去深究他是否真的这样以为。
不过就是想借他这么一句话，让自己安心下来。
渐渐入睡的她，完全没有想到，人心到底会有多么贪婪。也没有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正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