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了。两个人匆匆地爬上床，定了凌晨三点的闹钟，打算睡觉。为了避免过分赖床，还特意把灯打开了。夜晚三点会有车过来接，把游客送到半山腰，快速地爬上几个小时，就能赶上看日出。
杨希宇在他们关门后，就把头伸出了被子，呆呆地看着关合的门。这是高中毕业以来，最痛苦的一次团聚。以往她精心经营的关系全部瓦解，李浩然不再配合着她的亲昵，也没有再拒莫笑晗于千里之外。恰恰相反，自己有点像多余的了。她想起过往很多时候，和李浩然单独相处的时候，李浩然偶尔也会提及莫笑晗，语气中全是赞赏，想来也是很喜欢她的。只是莫笑晗爱得太痴狂，总要人害怕，怕伤害她，所以最好冷漠相待。
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和不堪回首的往事，把她头都弄痛了。她擦擦眼泪，戴上耳机，安静地躺下了。
直到他俩回来，躺在床上，杨希宇都一直没有吭声，安安静静地装睡。她怕看见他俩和谐相处的样子，她内心隐约觉得愧疚。如果自己仅此一回，都如此难过，那过去那些年，莫笑晗看着自己和李浩然卿卿我我，心里是难过了多久。她一直是莫笑晗最好的朋友，她知道的，至少在过去是的。可是这个她最好的朋友，都做了些什么事呢。
在莫笑晗认识了李浩然之后，也去认识李浩然。在莫笑晗追求他时，也去追求。在莫笑晗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和李浩然打得火热。虽说爱情不分先后，可是自己和李浩然之间有爱情吗，肯定没有，李浩然不爱自己。如果自己当年没有插足，他们俩说不定就真的在一起了，至少有七成的机会。
杨希宇记起高三那年，莫笑晗和自己说的话，她说：希宇，我对你好失望啊。那次是在高考前夕，那时候自己刚刚有了李浩然的联系方式，正和他聊得火热。晚自习的时候约了莫笑晗课后一起去散步，却在聊天的时候听到李浩然说在网吧。于是那时候的自己做了什么呢，自己逃了课，跑到网吧去找李浩然了。莫笑晗课后给自己打电话问自己在哪，听见说是在李浩然身边时，莫笑晗沉默了很久，才平静地说：“希宇，我对你好失望啊。”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李浩然约了莫笑晗一起上网，莫笑晗为了和她散步爽约了，然后，她就去找李浩然了。
想到这些往事，想到这些往事，真不知要怎么面对自己啊。
侧耳听着他俩聊天。听见李浩然在说心事，比如一个有趣的梦境，一次难熬的低落，一些生活的感悟，诸如此类。听见莫笑晗低声地说着一些见解，对梦境的猜测，对生活的无能为力，对世界的失望。两个人聊得越加兴起，仿佛失散多年的爱人，迫不及待地了解着彼此。而这些话题，李浩然很少和自己诉说。李浩然不会和杨希宇说起自己内心的苦恼或烦闷，有趣的心境也很少说，顶多是说说有趣的故事。总是杨希宇在找着话题，和他聊他喜欢的音乐，陪他看他喜欢的电影，或者是，陪他熬夜看球赛。自己那么努力，得到的也只是这么一个结果，这结果此刻看来，还不如莫笑晗得到的结果。
“我有一次做梦梦见了你。我和你坐在同一辆车上，我就在你身后，可是你没有看我一眼。你一直在和你女朋友说话，一直在和她笑，我怎么喊你，你都不搭理我。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脸的泪。”莫笑晗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是早已经从梦境中走了出来，如今不过当个笑话说说。
“不会的，我就算有了女朋友，也不会不搭理你啊。”李浩然轻轻笑着，声音温柔而宠溺。
“那可不一定，万一将来，你找了一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还不知道怎么躲着我呢。”莫笑晗嘿嘿地笑着，故意说这种话。李浩然也不辩解，只是看着她笑。
过了一会儿，莫笑晗又阴郁地问：“李浩然，你以后会离开吗？”
过了很久，才听见李浩然悲伤地说：“就算我不想，几十年后，我也还是要离开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睡梦中的喃喃碎语。
莫笑晗看着李浩然的眼睛，深邃的眼眶让他的悲伤看上去严重极了，像是随时都会哭一样。莫笑晗勉强地对他笑了笑，告诉他没关系的。她伸出手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像高三那年在网吧通宵时那样。她说：睡吧。于是李浩然就像高三那年那样，闭着眼睛笑了笑，就去睡了。
世界安静下来了，莫笑晗看着李浩然温柔的脸，内心百转千回。高三那年，也经常看见他的睡颜，在网吧通宵时，他困了就躺在沙发上睡觉，她会凑过去，在他眼睛上轻轻划一下，合上他的眼睛，说：睡吧。
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吧。莫笑晗心里这么想着，也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睡神宠幸。
闹铃响的时候，莫笑晗又被吓了一跳。她坐起来，一手刮着额头，一手去摸手机。李浩然睡觉喜欢把手机放在枕头下，她费了好久的功夫才把手机拿出来，把闹钟关掉。莫笑晗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她困倦地揉着眼睛，想着要不要继续睡。杨希宇和李浩然虽然也被吵到了，但显然不是很严重，如果自己不喊他们，估计他们又会睡过去。
莫笑晗好纠结，她其实对日出并没有兴趣，在长沙熬夜的那些日子里，不总是见到天亮嘛，虽然不曾登高，但总看过太阳啊。她想起大二的时候，和一些人去岳麓山看日出，在山顶冻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压根就没看到什么日出，还是回了学校才看见太阳。这么一想，她就更加想睡觉了。
纠结了很久，莫笑晗才不情不愿地摇醒他俩，叫他们赶紧起床。毕竟大家这么折腾，不就是为了去看个日出嘛，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大家白忙活吧。
李浩然被摇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她，问几点了，要不接着睡算了。杨希宇用手挡了档光线，听见说三点的时候，就突然清醒了，揉着眼睛起床去洗漱了。
坐车到了半山腰，开始往上爬。人很多，三五成群，都是半夜被送到这里，然后奔着日出去的。李浩然背着背包，里面都是些零食，用以补充体力。杨希宇从起床后，没有说过一句话，脸色阴沉不定。此时，她戴着耳机，匆匆往山上走。莫笑晗不时看她几眼，想和她说点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做作。她看看李浩然，李浩然恍若无知，看来女孩子细微的心事，果然只有女孩子会懂。
李浩然性格挺磨叽的，做什么都是缓缓的，不急不慢，说话语速是这样，行事风格也是这样。莫笑晗很随便，一般都会附和着别人的节奏。眼看着杨希宇越走越快，已经和自己隔了较远的距离。莫笑晗不得不担忧地问李浩然要不要快点走，跟过去。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会不管李浩然，直接去追杨希宇，可是今天，她并不想这么做。李浩然一路在和她聊天，她总不可能突然就置之不理吧。
当然上述理由是很官方而又虚伪的，真实的原因就一个：失望。自己怎么痛苦地煎熬到这一步，她一直是知道的，却还是我行我素。自己不过是让她体会了一天而已，她就是这种脸色。越想越失望，越想越难过，只好不去搭理。
走过一个弯，就看不见杨希宇了，想是从某些小路上走了。李浩然开始不太自然，有意无意地加快了步伐。莫笑晗在心里冷冷地笑着，也识相地和他说让他先走。李浩然连客套的虚伪都没有，就快步追了上去。
起先从同一个地方出发的大批人马，现在已经走出了差距，有人在前面，有人在后面。莫笑晗一个人走在中间，什么也没有想。看着周围的人快速地往山顶前进，她也依旧不紧不慢地慢慢走着。拿出手机放歌，放一些自己喜欢的歌。大部分人都是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偶尔会有人用奇异的眼神看她。她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此刻，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在热闹的人群中，她形单影只的样子就像是刚被放出来的囚犯，人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鄙夷。
可是为什么人总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呢，人为什么总要有很多的朋友呢，一个人自得其乐自给自足不可以吗。人们总是见不得身边的人和自己不同，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现象。大自然界尚且千姿百态，为何人们就要活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