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希宇站在那里，一脸忧愁地看着自己。
莫笑晗愣了楞，才摘下耳机，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我没什么，我只是很担心你。”杨希宇轻轻坐在她旁边，轻声细语说着，说得莫笑晗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我怎么啦？”莫笑晗一脸惶恐，不过也是装出来的惶恐，不过是想要用这个表情来逗笑她罢了。
“你其实并不高兴吧，虽然你一直在笑。”杨希宇同情地看着她，又轻声问她“你要不要去找何月华？”
莫笑晗一瞬间就面无表情了，她垂下头，看着杨希宇的大腿。
杨希宇的大腿真好看，又白又嫩又长。
“我说真的，难道你就不想去看看他吗？”杨希宇依然是这么温柔地劝着。
莫笑晗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甚至想戴上耳机，直接又躺下，就当杨希宇不存在。
不过，这样太冷漠了，怕伤了杨希宇的心。
“算了，你自己做决定吧。”杨希宇看她这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正要拉开窗帘走出去，又回头说了一句：“我明天要去上班，你回益阳，我就不送你了。”
她这么说的意思，莫笑晗懂的。
她是说：莫笑晗，你明天就要回益阳了，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何月华吗？
莫笑晗沉默着看她走出去，将窗帘又拉上了。
她戴上了耳机，躺了下去。
我也想去见他啊，可是，他已经不想见到我了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杨希宇和贺芬已经都去上班了，之后李浩然依然瘫痪在床上。
他戴着耳机握着手机，一副誓死不会放弃手机的样子。
莫笑晗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兴致搭理他，于是就自顾自去洗漱。
洗漱完了，她踢了踢李浩然，要他去煮饭吃。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去煮啊？”李浩然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是客！”莫笑晗理直气壮。
李浩然撇了她一眼，根本就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又去玩手机了。
莫笑晗没劲，就坐在床边，她看着窗台，想了想，又去把被褥之类的东西收起来了。
“我想去看看他，也不是说看他吧。我想去他家那边去看看，最好他不在家，我就在他家楼下看看就好。”
莫笑晗突然又自言自语了，李浩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背对着自己，正在窗台上收拾。
“想去就去呗。”李浩然随口说了一句。
他和杨希宇一样，只觉得莫笑晗高兴就好了。既然她乐意去看他，那就去呗，说不定还能有可能。
“算了，不去了。”莫笑晗只是叹息一声。
李浩然猜不透她内心到底怎么想的，也懒得管她这种纠结症，又接着去看手机上的视频了。
莫笑晗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然后又回到床边上坐着，她觉得自己癫了。
下午时分，莫笑晗真的要回益阳了，李浩然打算送她，被莫笑晗拒绝了。
她一向不知道怎么面对分离，即便只是短暂的分离，也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正要走出门，李浩然突然问她：“你还记不记得那句诗？”
莫笑晗一头雾水问是哪一句。
“重逢，总比告别少，只少一次。”
莫笑晗看了看李浩然，看见他笑，自己也轻轻笑了。
“等着下一次重逢吧，再见了，李浩然。”
莫笑晗挥了挥手，走出了门，将门带上了。
是呢，重逢总比告别少呢，莫笑晗总觉得，自己已经和很多人走过了最后一次的重逢。
有些人，可能真的再也不会见了。
坐上公交车，去遥远的汽车站。天色尚早，天空却阴沉。莫笑晗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天空，灰茫茫一片，像是要下大暴雨了。
这就要离开长沙了，这就要回到公司了。
在这里睡了两天，就好像真的是特意来找杨希宇他们一样。
可是莫笑晗心有不甘，因为她真的没有见到何月华一面。
胡思乱想中，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路面很快涌起积水，人们颈环失措。窗外风景像是一帧安静的战争镜头，兵荒马乱。
莫笑晗不知道为什么，当大雨如倾盆般砸落下来的时候，眼角不自觉流下了一滴眼泪。
她就这样离开了长沙。
“七月结束的时候，长沙下了一场大雨。我在顶楼喝酒的时候，雨水将我全身打湿。
我接到一个电话，却不是来自我的爱人。
那人问我长沙好不好，我说不好，那人又问我，既然不好，你为什么要留在哪里呢。
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女孩子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她擦了擦手上的雨水，在手机上打字。
手机屏幕也被打湿了，她毫不介意，就连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也懒得去擦。
这个人是苏易文，她暑假留在了长沙，找了一份工作，报社记者。
在四川上大学的高中同学回了西宁，一直问她为什么不回西宁。
苏易文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好的理由，就又听见那男孩子低声表白了。
苏易文一个反应不过来，就把电话给挂了。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让自己去四川找他，说一起去爬青城山。
很多事情好像都没有预兆，所以事到临头这么措手不及。可是很多事情，其实早就有了端倪，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注意而已。
将手机放在地板上，苏易文靠着门槛沉思，想着何月华，想着天少，想着这个表白的男孩子。
她以前总觉得一切来得及，什么都来得及。不管是和何月华重头来过，还是找一个另外的人重新开始。
可是她这时才发现，她已经想不起别人的脸了，或者有些人的脸她从来就没有注意过。
突然响起惊雷，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苏易文的背影照得惨白。
这骤然而来的雷声，让苏易文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已经来不及去重新开始什么了。
她又突然跑了出去，站在了雨下，任由雨水将自己淋得狼狈至极。
有寒冷的感觉，却觉得很放松。她终于能理解莫笑晗，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淋雨。
她望着何月华家的方向，纵然没有千山万水的阻隔，也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瓢泼的雨水被路灯照得清晰，万家灯火通明。
好想知道，这么大的雨，他还住不住在那里。他说过要买房了，也许这个时候，已经搬进了新家了。
他清清楚楚地与自己说过，他不喜欢任何人了，包括自己。
那天这对话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仿佛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他那个眼神。因为莫笑晗离去的那个眼神，是这么震撼苏易文。
可是这个眼神能证明什么呢，证明他爱的是莫笑晗？苏易文不会信的。
她坚信何月华只爱自己，她如此坚信。
何月华说出的所有残忍的话，并不是因为冷漠，不过是因为痛恨罢了。
他恨自己背叛他，恨自己不愿意与他再在一起，恨自己居然真的不回头。
“如果爱与恨都是这么轻易的事情，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从恨我走回到爱我的世界。”
苏易文呆呆地望着天空，雨水渐渐止住了，她也站起了身，却没有人打算带走她。
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能所有爱着他人的人都一样。
不管感情多么千疮百孔，总觉得还没有到那个极致，总要舍不得放手。
明明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要离开挥手告别永不回头重新开始，却又有几个人说做到，就能做到。
她想念何月华。
因为寝室已经关门，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坐很远的车去找天少。
学校离那里是这么远，多希望自己手里握着的钥匙，是能打开何月华家门的钥匙。
天少还没有睡，听见开门声音，看见苏易文，愣了一下。
他匆匆忙忙拿了干毛巾走了过去，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说着：
“不是说今天不过来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怎么不打伞呢，你包里不是都会放伞吗？淋成这样了，赶紧去换换衣服吧。”
他推着她往卧室走，苏易文却突然紧紧抱住了他。
他将她拥入怀中，担忧地拍打着她的背，轻轻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脸长什么样。”苏易文含糊不清地轻轻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他听见。
她今晚这么脆弱，只觉得这个软弱的自己是这么陌生。
她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何月华那张脸。这是她人生中那么多面孔里，最熟悉的一张。
天少没有听清她说什么，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再去问。他匆匆忙忙将她抱进卧室，拿了睡衣，帮她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帮她换了衣服，然后去端了一杯热水过来。
“喝点水，去去寒，别感冒了。”他担忧得不行，坐在床头，喂她喝了一杯水，又去找吹风给她吹头发。
苏易文红了眼眶，看着他站在衣柜前的背影。有一种疼痛感，和一种麻木感。
她心想：我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待我。
我们总是错过，一直在错过，错过一朵花的盛开，错过日出的朝霞，错过爱过的人。
同样的，我们总是被错过。
当我们终于遇到我们很想去爱的人的时候，总会出现这两种情况：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了，或者是，那个想要去爱的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再去爱一个人了。
何月华和苏易文是前者，天少和莫笑晗就是后者。
此时看见天少这个样子，他如此温柔体贴，苏易文不是不动心，可是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了。
年少时候遇见何月华，用光了所有的心情和爱意，后来伤痕累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掏空了。
所有的激情，所有对爱情的憧憬，所有对人的耐心，全部掏空了。
苏易文一直看着天少，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看着他装过身来抱着自己，看着他温柔地为自己吹头发。
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
真的很不喜欢这样脆弱的自己，这么容易被触动，可是又这么的无能为力。
“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吗，你今天状况一直不对。”
天少将吹风收了起来，坐到了床上，他搂着苏易文的肩膀，轻声问她。
“我也不知道。”苏易文轻轻摇着头，只觉得头疼。
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真的，最近的生活如一潭死水，什么也不曾发生。
突然就变得这么脆弱，苏易文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那天和莫笑晗一起去了何月华家里，从他家离开之后，就从此没有与这两个人联系过。
何月华也好，莫笑晗也罢，就这么悄无声息就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
一直不痛不痒很麻木地过了这么久，苏易文已经有了预感，这两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可是不再出现不代表不曾出现，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消失。存在过的，就是存在过。
苏易文已经很少再想起莫笑晗了，可能是因为，感情真的没有到那种深刻的程度。
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何月华，那个人已经刻入骨髓了。
“别整天东想西想，高兴一点。”天少亲了亲她的额头，拉开了被子，让她睡到里面一些去。
“早点睡吧，已经不早了。”他将被子盖好，抱着她平躺了下来。
苏易文内心已经打定了主义，于是拉开了他围在自己腰间的手。
她主动送上自己的唇，手也开始惹火，天少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主动了起来。
两个人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动作幅度变得更加大。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雨声也盖不住他们的声音。空气变得微凉，也浇灭不了她们的热情。
激情过后，天少压在苏易文身上喘息着，轻柔地亲吻着安抚着她。
苏易文也伸出一只手指，在他脸上滑动着。她眼也不眨地看着天少，从眉头到嘴角，想要记住他的脸。
“你明天别去上班吧。”苏易文突然开口说话，天少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她身上翻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珍宝一般，总是怜惜地安抚着她。
“今天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说你还在上学。”天少挪开了一点，捧着她的脸，问她：“易文，我们等你毕业就结婚吧。”
苏易文突然就笑了。
“明天再说吧，我现在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苏易文伸手合上他的眼睛，不敢看他眼里的诚意。
说要和自己结婚的人多着去了，最后又有几个能留在自己身边呢。
“我们结婚吧。”这句话其实真的是一句很好的情话呢，但是听得多了，只觉得悲凉。
因为这句情话，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实现过，于是也不想相信了。
苏易文也觉得天少是在认真的说这句话，可是她已经不想再去认真了。
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天少已经醒了，正在玩手机。
苏易文催促他去洗漱，两个人洗漱了之后就去买菜了。
大中午，苏易文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买了一瓶红酒。
天少还在乐呵，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他一边帮苏易文夹菜，一边笑说自己以后有福娶了一个贤妻良母。
苏易文只是笑笑，只想好好吃个饭，有什么话都等吃完饭之后再说。
两个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喝完了一整瓶红酒，把菜也吃了一小半。
饭后，苏易文勤劳地将剩下的菜用保鲜膜裹好，然后放进冰箱。
天少在洗碗，苏易文忙完之后，就站在他身后抱着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苏易文轻轻叹息。
“现在也不晚啊，你未嫁，我未娶，正合适。”天少心情极好，口气轻松慵懒。
苏易文轻轻笑了笑。
忙完了家事之后，两个人回到卧室，打开了空调。
就算是昨天刚下过一场暴雨，今天又依然变得很热。长沙的天气向来很变态，想热就热，想冷就冷，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一想到天气变化，就想到了莫笑晗，于是苏易文一个没有忍住，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天少看她笑，也忍不住笑着问她。
“我笑莫笑晗，她真的是个呆逼，不会增减衣服。有一天天气很热，她穿得很薄，第二天降温了，她也不知道加件衣服。
我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正和一个穿羽绒服的男孩子擦肩而过，你都不知道那个男孩子的眼神有多么惊悚。
笑死我了，她怎么会这么蠢。”
苏易文一边笑，一边说。
天少也跟着嘿嘿地笑，笑了一阵才犹豫地开口问：“对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了。”
“正常啊，她毕业了，在益阳上班。”苏易文随口回了一句，并不打算说出中间的故事。
事实上，身边任何朋友问起莫笑晗，苏易文都不会说什么，只是说她毕业了，在外地工作。
就像去年年底，她突然消失，苏易文也不会和朋友说起两个人已经决裂。
像这种人情冷暖聚散无常的事情，本属寻常。但是一想到莫笑晗离开的理由，就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啊，难怪说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我们下次有时间过去看她呗，把她灌翻。”
天少一直担忧她们是不是吵架了，却又不敢问，听她这么一说，也放下心来，笑了出来。
“下次？哪有什么下次？”苏易文轻轻笑了笑，她垂下头，再也不敢看天少。
“没有下次了，不仅我和她没有下次，我和你也没有下次了。”
天少一下子就有些懵逼，他没有听懂，于是问她在说什么。
“我第一次和人上床应该是初中吧，后来高中有男朋友，大学有男朋友。
我和很多人在一起过，和我发生过关系的人，我自己都数不清了。说得难听一点，就像你那个朋友说得，我就是个贱货。
我不值得，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可是我没有办法给你什么，也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了。”
苏易文觉得气氛沉闷极了，不过没关系，她向来习惯这种沉闷的气氛。
此刻，感觉到天少的沉默，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自顾自点了一根二喜。
二喜，真的是全世界最好抽的烟了。
“我朋友那次真的是喝醉了，你不要放心上去，他后来醒了之后也道歉了。”
沉默了许久，天少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易文听他说话，不知怎么想起来何月华。可能说有男人都一样吧，他们听人说话只听一半，他们只说自己会说的话，不会说的，就装作没有听到。
“我没有生气啊，其实你当时就没有必要打他的。喝了酒之后，说什么都正常的。
我只是觉得他说得对，我的确挺贱的。”
苏易文看着指尖的烟头，烟灰有些多了。她伸手拿了一个烟灰缸，轻轻将烟灰弹了进去。
苏易文说话这么难听，将自己说得这么不堪，天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口。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到自己的舌头，低声问她：“所以，你今天是要和我说分手？”
察觉到他炙热的视线，苏易文也不想再去看他了，只是点了点头。
“分手的理由是什么？”天少颓然地问了一句。
“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在一起了，没有必要再浪费你的时间了。”苏易文轻轻说到，心里暗想，可能是因为厌倦了吧。
天少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点情绪。
他突然也笑了，他问她：“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吧？”
一根烟已经抽完了，苏易文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起身，下了床，将烟灰缸摆回床头柜上。
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外面很荒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太阳很大，照得那些花草树木都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
“我后来才发现，可能我这一生都没有真的爱过什么人。一直以来，我只是想和一个温柔的人一起生活，简单地生活就好。”
苏易文轻轻站在窗前说话，她说完之后，已经不愿意再看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难道我不够温柔吗？”眼看苏易文就要走了，天少突然大声质问她。
苏易文在原地停了一下，弯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她终于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