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文想说什么,苏易文想告诉莫笑晗她对李浩然那首诗的理解,可是她不敢说,怕莫笑晗难过。
粗略看一下,那首诗真的像是废话,可如果是写过莫笑晗的,那就很有深意了。
李浩然想说什么,李浩然不过是想感叹那株可怜的柳树。
河水流走了,落花也和流水一起走了。
男人走了,姑娘也和男人一起走了。
柳树静悄悄的,天黑也好,天亮也罢,柳树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带它走。
而李浩然可能早就看出来了,莫笑晗就是那株柳树。
莫笑晗扎根于自己的世界,谁也不能带走她。她的性格已经是这样了,或许留在那片土壤就是她唯一的归宿。要费多大的工夫,才能将整株柳树连根拔起,要多努力,才能将它带走。
况且,谁会为了一株柳树,而这么努力呢。至少李浩然不会,杨希宇不会,坦白而已,苏易文自己也不会。
再说,柳树能吗?柳树能赌吗?或许离开最初的样子,去往新的天地,却无法适应呢?柳树只能留在那里,这本来就是一株胆小懦弱不敢尝试的柳树。
李浩然不过是在说莫笑晗,哀其不幸,怜其弱小,惜其孤苦,怒其懦弱。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带走她,也没有想过要留下来陪她。
这流水是李浩然的无意柔情,这落花是莫笑晗的一片痴心。这姑娘是杨希宇的一往情深,这男孩是李浩然的暮然回首。这柳树,就是莫笑晗,她是唯一被遗忘遗留的。
苏易文想要告诉莫笑晗自己可能看懂了这首诗,可是就算把这诗解释给她听,又怎样呢。除了证明一下自己想明白了,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就算莫笑晗回来之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喜欢李浩然了。就算莫笑晗和李浩然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自己也不应该说出来,就让她一直想不明白,然后终于忘记。
苏易文其实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打从内心觉得莫笑晗很可悲,也很可怜。
索性也就不睡了,侧过身来和莫笑晗聊天。
“你昨天和周盼聊了什么?”苏易文看着莫笑晗,她的头发太长了,披在了脸上。苏易文无聊地去缕她的头发,一次一次,不厌其烦。
莫笑晗也任由她玩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聊了什么?聊了完蛋。周盼走咯,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他不喜欢你啦?”苏易文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失望。
她猜想,估计是周盼没有勇气去赌一把,毕竟已经不年轻了,该谈婚论嫁了。
“可能吧。他说他喜欢我,不过喜欢能有多深呢。我要是他,我也不会再留下来,反正也不会有结果。”莫笑晗的口气慵懒而又无所谓,好像那个蹲在校门边差点流出眼泪的人不是她。
“不是吧,又是这种把戏,男人都有病啊。一边说着喜欢你,一边又说要离开你。卧槽,装什么情深意重啊,要走就赶紧走,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苏易文显然是深有感触,所以才这么气愤不已。
“也不是啦,不是他说要走的,是我要他走的。反正我觉得不可能啊,也没必要再浪费他的时间啦。再说了,他和她女朋友早该谈婚论嫁了,我去做什么第三者啊。”莫笑晗装得倒是很大度,好像她一点也不想要,一点也不喜欢周盼。
苏易文怀疑地看着她,早知道她是口是心非,所以她说得再怎么无所谓,自己也是不信的。
“你确定?你确定你是让他走,而不是希望,在你说了要他走之后,他紧紧抱着你不走,说永远不离开你?”苏易文半试探,半开玩笑地问她。
“滚。”莫笑晗佯装生气,然后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她,“易文,你是电影看多了,还是小说看多了,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说归说,骗人归骗人。但莫笑晗要是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她就必须要诚实地回答:是。
是的,在我让他离开我的时候,我是希望他留下来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我到那种程度,我只是想确信,他真的不会走。如果他不走,我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还是走了。
“别说我啦,说说于赞呗,你俩好像有戏啊。”莫笑晗貌似很有兴趣,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又不是不知道,于赞其实就是另一个冬瓜,顶多就是瘦一点,有钱一点,长得帅一点。只是不想要她再这么关注自己了,毕竟莫笑晗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有什么好说的,他昨天说请我吃饭嘛。然后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说喜欢我,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苏易文并没有说谎,只是说得委婉一些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尴尬或者难堪,只是显得满不在意,像是被骚扰一样。
所以可以看出来,所有人都是这么言不由衷。即便对着亲近的人,也有很多话是不能说的。大家都要维持一些自尊和骄傲,没必要太过写实,不然这生活就太难看了。
莫笑晗不是没有去想过苏易文这平静表情背后可能隐藏的不由自主,也许一切都不是听到的这么美好。
但她不想追问,看得太清楚,就不能装傻了。只要苏易文没有被强迫,那她怎么选择,怎么做,都是她自己的事,自己不应该插手。
闲聊了几句之后,苏易文去睡觉了,莫笑晗也觉得有点困,就也闭上眼睛去睡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困,就是怎样也睡不着。头脑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杨希宇,一会儿是李浩然,一会儿是周盼,一会儿是那些已经消失了的人。
好像很多事情都已经忘记了,很久没有想起过,有时候刻意去回忆,也找不到痕迹。
而这些自认为已经想不起来的事情,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全部浮现出来。
莫笑晗想起李浩然的眼神,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忧郁,永远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莫笑晗从来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问过。
可能是怕他说吧,既然是不便也不想说的事,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问出来的好。
可李浩然和别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自己始终认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很忧郁的人,认为两个人是很相似的。
可自己看到的,不在自己身边时的李浩然,和别人玩耍时的李浩然,明明就是一个很开心,很阳光,很幽默的人。
他看别人的眼神,是温柔的,是带着笑的。
一直觉得自己性格阴郁,人前多算开心果,大家也知道自己是个极度抑郁的人。不管是朝夕相处的室友,还是接触甚少的同学,甚至是见面几次的陌生人,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态并不乐观。
可能你越想隐藏什么,你就越难遮掩,大家都没有那么瞎没有那么傻的。
可就算是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了,也还是有过很单纯地真正的快乐吧。在最开始,不对李浩然抱有希望的时候,不还是和他过得很快乐嘛。
在杨希宇还没有和那么多人建立那么好的友谊的时候,在她还看上去好像只有自己的时候,不还是和她过得那么快乐嘛。
所有的痛苦都源于欲望,欲望无止尽,痛苦也就无止尽了。
好怀恋那些过去的日子,那高三那年,从四月到八月,那过去了很久的日子。
莫笑晗想回到过去,想疯了,她摸出手机,给李浩然和杨希宇发信息。
“你们想回到过去吗,我好想回到那些时候。”
杨希宇很快就回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手机不离身,随时随地都在玩手机。
“想啊,我也很想回到过去。只是我早就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莫笑晗一直在等李浩然回消息,可是李浩然很久都没有回。她不知道是他没有看手机,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回。
屏幕黑了,又按亮。屏幕黑了,又按亮。屏幕黑了,又按亮。
可是李浩然真的没有回。
莫笑晗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闭上眼睛睡觉。
模模糊糊好像睡着了,但是心里有心事,半睡半醒,又去拿手机。
李浩然回了消息,看时间,应该是自己把手机收起来之后的一分钟。
这就是没有缘分,十分钟二十分钟都等了,错在最后的那几十秒。
李浩然说:莫笑晗,你要往前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生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生活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糟糕,一切都不是那么的没有希望。
莫笑晗并不想回消息了,她不知道要回什么。她把手机放回去,决心接着睡。
下午两点多,苏易文才醒,看来昨晚是真的没怎么睡,所以白天睡得这么香。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苏易文正在穿鞋带,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床上的莫笑晗诡异地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充满了同情。
“我好担心你。”莫笑晗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说:“你今晚,估计要失眠。”
“呵呵,你以为我是你啊,好好地去担心你自己吧。”苏易文翻了一个白眼,又低下头去穿鞋带。
走在大街上,今天天气不错。秋天的脚步加重,晴天变得温柔而稀缺。
莫笑晗正在东张西望找公交站牌,苏易文已经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莫笑晗也跟上去,问打车还是找公交车。
苏易文白了她一眼,说这里离学校很近,走回去只要十分钟,一起散个步。
莫笑晗左右看了看,面生得很,就向苏易文确认是不是真的可以走回学校。
要按照苏易文以前的性子,估计就会翻个白眼,让她爱信不信。
可苏易文没有,口气特别平静,说:“是的,我以前在这散步的。”
莫笑晗没有闹腾了,安静地跟着她。
她以前来散过步,莫笑晗听这口气,想着应该是和宋夕霖一起在这里散过步。她已经很少从苏易文那里听到有关宋夕霖了,可能是因为宋夕霖已经离开了,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又一个彻底消失的人,还是一个曾经重要到无以复加,最后彻底消失的人。
苏易文的确是想到了宋夕霖,倒不是像莫笑晗心里想的那样,曾经和宋夕霖在这里散步。
是有一天晚上,苏易文和宋夕霖曾经在这附近吃过烧烤,宋夕霖带她来的。如果没有记错,在前面一个路口往右手边拐进去,走十米左右,就有一个烧烤摊,那里的烤牛筋据说是全长沙最好吃的。
苏易文还记得,从烧烤摊出来之后,一路都是一些水果摊,或者小杂货店,一到晚上热闹非凡。路上有一些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它们看上去温和善良,一点也不凶,可能是因为每天都能吃很饱,所以很满足。
走到那条路的尽头,再往左边拐,就到了熟悉的大街了。几乎每一路经过学校的公交,都会从那条大街上走过。
那天晚上,就是走的那条路线。和宋夕霖来这边吃过一次烧烤,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自己也没有再来过,没有想到居然还记得。
昨晚喝到微醺,车子开来时的路与上次走路过来的路线不一样,所以没有发觉。在早上起来去上课的时候,边走边等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来过的。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苏易文没有想到自己还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两个人吃了什么。清楚地记得,宋夕霖是用什么样的口气和老板点的菜。清楚地记得,回去的时候宋夕霖手心的温度。也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风很大,树叶哗啦啦地掉在一只趴着的狗身上,那只狗睁开眼睛时,自己在它眼睛里看见的慵懒。
那慵懒的样子,和苏易文自己是一样的。因为内心满足,觉得很舒服而又快乐,所以一两片树叶落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好计较。
而那时候在寒冷的夜里,手牵手走很远去吃东西的两个人。终于在天亮后,天气变得暖和之后,各走各的了。
但也没有必要难过的。现在还记得的事情,将来一定会忘记的。现在如鲠在喉,将来也会轻描淡写。
“下午有课吗?”莫笑晗问苏易文,倒不是不知道她的课表,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去上课的心情。
“有,但不想去。”苏易文背着书包,包里还有下午的书。
“我们去骑自行车吧?很久没有骑了。”莫笑晗还是很喜欢和她一起骑自行车的。
“好啊,先陪我回寝室,我把书放回去。”苏易文也想去骑自行车。可能只有忙起来,才不会有时间去思考吧。
苏易文寝室里没有人,室友都去上课了。她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拿了两个坐垫放在阳台上。
莫笑晗看这趋势会在寝室逗留一会儿,就从她书柜上拿了一本书,是韩寒的,他想和世界谈谈。
“不知道后来韩寒和这个世界谈得怎么样?”莫笑晗笑着朝苏易文晃了晃手中的书,坐在她身边。
“要不要喝点酒?”苏易文像是没有听到她在开玩笑,她想起来,上次买了红酒,就问莫笑晗。
莫笑晗也早就注意到了她书桌上那瓶剩了一大半的红酒,就说好。和她一起起身,走到书桌前。
苏易文从旁边室友的桌上,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给两个人倒了酒。
莫笑晗抿了一口,含在嘴中,过了一会儿才吞下。红酒应该是很廉价的酒,微微有点酸涩,不过大家又不是什么很讲究的人,有酒就已经很不错了。
莫笑晗突然想起来上次拎到何月华家的啤酒还没有喝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喝了。
“易文,我们去买两个红酒杯吧。反正何月华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我们可以在家里买点红酒喝。”莫笑晗大致地想象了一下这种美好生活。
两个人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夕阳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手里端着红酒,脸上带着慵懒的微笑,听点歌,抽根烟,什么话都不用说,生活就已经很美好了。
“好啊。”苏易文兴趣倒不是很大,她对那一整个家都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莫笑晗本来还在遐想,听到苏易文毫无兴趣的声音,也就冷静下来了。想啥呢,那是他们的家,不是她们的家。
苏易文倚着栏杆,端着红酒,眼睛望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笑晗过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件挂着的仿牛仔衬衫。
好像大家都蛮喜欢衬衫的,自己有两件白色印花休闲衬衫,杨希宇和李浩然还有谢迎有几件格子衬衫,苏易文有这件仿牛仔衬衫。
“我好想看你穿过,挺漂亮的。”莫笑晗想了想,找到了话。
感觉最近苏易文的磁场隐隐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变化。只是以前呆在她身边时,好像不是这样的。
“这是何月华买的。”苏易文也接了口,接了让莫笑晗不知道怎么接口的话。
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莫笑晗沉默着,苏易文却开始说话了。
“我很多衣服都是他买了,来长沙以后,几乎都是他给我买的衣服。他品味很好,买的衣服我都很喜欢。”
“上次他去香港,还特意给我买了一瓶香水。我以前是喜欢用香水的,洒在手腕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闻香水,好像心情就不会那么差了。”
“可是他给我买的香水,我只用过一次。因为我发现,当我心情不好时,闻到他送的香水,我的心情就会更差。”
苏易文还在继续说,莫笑晗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感触。听着她说着他对她的好,莫笑晗内心生出一种悲凉。
如果过去那么好,那现在怎么会差成这样。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莫笑晗又十分不能支持苏易文。之所以还留在何月华身边,即使已经不爱了,还留在他身边,就是因为他对自己好嘛。
虽然说不怎么支持,但是也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两厢情愿的事,她管不着。
再说了,何月华对她好,在物质上总是努力满足,也不能代表什么。何月华想来也不爱苏易文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相敬如宾。
听着苏易文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其实很多莫笑晗都没有在听。
反正不管从前怎么好,现在已经不好了。
莫笑晗很想打断她,说自己不想听了。但是她没有,她性格就是这样,过分在意别人的感受。冬瓜以前笑着劝她:太过在乎别人感受,注定自己不会好受。
旁人都懂的道理,莫笑晗就是不去改。可能有些事情是性格早已注定,无能为力。
苏易文说了很久,终于觉得累,也就不说了,喝了一口红酒。和莫笑晗回到阳台上坐着。
明明还是一样的大太阳,却突然也觉得不温暖了。没有了柔情,大家心里,只剩阴霾。阳光再耀眼,也驱逐不了。
苏易文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难以自拔了。这样的她是这么的陌生,陌生到莫笑晗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来是想要去骑车的,看苏易文这趋势,估计也不会去了,莫笑晗有点遗憾。只好安静地看书,索性就让她自己去沉浸,反正自己说什么,她现在都不会想听。
一直到了晚饭时间,苏易文才有点动静,问莫笑晗要不要去吃饭。
两个人在就近的食堂,点了两碗砂锅粉,还特意加了许多辣椒。
吃完饭后沿着街道散步,慢慢又走到了那个小山坡,两个人颇有默契地走了上去。
“我以前一直想要有一个永无岛。那里的人,永远不会老去,永远相亲相爱,大家都过得很快乐,也很简单。”
“我们穿着廉价破旧的衣服,正好足够取暖。每天都会去农作,自给自足。累了就坐在田间,招呼着大家一起过来休息。伸手在树藤上摘下几条黄瓜,大家分了吃了。”
“天一黑,我们就在房间里唱歌喝酒。围着微弱的蜡烛,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然后困倦了,就各自去睡觉。”
莫笑晗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草地上大话连篇,苏易文按照她的思路想了想,说:“莫莫,你应该去找一个不供电的农村,然后把那里命名为永无岛。”
莫笑晗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就笑了。
永无岛嘛,其实就是永远都不会有的岛啊。这些想法也只是在心里扎根,没有想过要成为现实。
回到家中,草草洗漱,爬到床上。苏易文在和人聊天,莫笑晗就用手机看小说。等晚些了,莫笑晗回到客房,大家各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