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盼第二天还要上班，更何况家里还有人在等，不方便留下来。莫笑晗盘腿坐在床上，靠着墙，指挥着苏易文去送他。周盼连连摆手，说不必了，下去就打车了。莫笑晗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不行，要送的，毕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嘛。”
苏易文本来是打算送周盼下去打车的，她也有些话要和他说。一听见莫笑晗这颐指气使的张狂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要作弄她，就又坐回到沙发上，看也不看莫笑晗，优哉游哉地说：“对啊，要送的，尽地主之谊嘛。莫莫，你快下来，去送一下盼盼。”
莫笑晗一听这话，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到了被窝里，嘟噜着说：“啊，头好痛啊，好困啊，不行了，我要睡了。”
周盼和苏易文看她那样子，又笑得不行。
周盼正要去开门，苏易文就跟上来了，他正要说不用送了，就看见苏易文使了个眼色，于是也没有说什么。打开门，侧身让苏易文先走出去了。
周盼也感觉到苏易文有话要和他说，就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却不想，苏易文一直到楼下都没有说话。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啊。
苏易文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走到了大马路上，才回过头看，看着周盼，很严肃地说：“周盼，你有女朋友了。你给我记住，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莫莫。以前她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以后，谁伤害她，我都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你给我想清楚。要么你就走远一点不要再出现，要么你就分手，好好地照顾她。你不要给我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我就说到这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易文说完，转身就走了。周盼本来想要拉住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愣在原地，看着她走回去了。
“他回去啦？”听见开门的声音，莫笑晗打着哈欠问。苏易文嗯了一声，问她还好不好。
“好着呢，就是有点困。我们睡吧。”莫笑晗又是一个哈欠。
苏易文本来想和她聊聊，看她这样子，也就说好，关了灯，就走都另一张床上，睡在了下铺。
玻璃车窗外，霓虹闪烁，即便已经是凌晨了，街上看上去依然热闹极了。长沙从来就不寂寞，只是长沙的人们很寂寞。
出租车一直往前开，封闭的车内很安静，电台里放着舒缓的歌曲。街道两旁的风景，快速从眼前一闪而过。周盼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不吭一声。
他一直在想苏易文说的那些话，他能感受得到，苏易文并无恶意，与其说是警告，不说说是暗示。她在暗示自己分手，然后认认真真追求莫笑晗，也就是说，作为莫笑晗如此亲近的朋友，她希望自己能和莫笑晗在一起。这么一想，好像追求莫笑晗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毕竟都不用深思，也知道，对于莫笑晗而言，苏易文意味着什么。
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不应该很高兴嘛。为什么觉得沉重呢，是因为苏易文的警告，还是因为莫笑晗的心有所属，还是因为自己内心的两难。
现在的女朋友，已经在一起有七年了，还是大学时候认识的。两个人其实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见过双方的家长，彼此都很满意，两边的父母都有过催促，想要他们快点结婚，早点生孩子。自己一直没有行动，女朋友也没有什么表示，不知道是和自己一样不想结婚，还是在等着自己求婚。两个人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自己留在长沙，女朋友在株洲，只有出差或者假期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就是这个距离，被自己很好地利用，用来当作暂时不方便结婚的理由。
其实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去，哪还有什么激动人心的爱情啊，都是习惯和亲情了。没有很想在一起的欲望了，却也不能说毫无感情。
此刻，自己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女朋友就在家里等着，却丝毫没有归心似箭的感觉。自己刚刚和一个女孩子告别，刚刚和那个女孩子和她的好朋友喝酒，喝到深夜，然后和这个喜欢的女孩子挥手告别，然后恬不知耻地回家去见女朋友。真是觉得可耻呢。
苏易文没有说错，自己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苏易文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应该有一个取舍，要么就和女朋友在一起，和莫笑晗说永别，要么和女朋友分手，认真去追求莫笑晗。可是怎么取舍呢，要是知道答案，又怎么会耗到现在。
回到家的时候，居然还亮着灯，办公区域冷清清的，摆放着杂志书籍，编辑们已经回去了。明晃晃的灯光下，女朋友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躺着沙发背，看见他回来，就连忙站起来，笑着走过来，帮他脱下外套。
“回来了啊，没有喝多吧，事情办得怎么样？”女朋友温柔地问着，然后又说：“先去洗个澡吧，想来你也累了一天了，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她微笑着，拉着他走到洗手间，又说：“你先洗吧，我去帮你把睡衣拿过来给你放外面，你洗完了就可以换上。”
女朋友正要转身去卧室，周盼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把头埋在她颈间，嗅着她的发香。他突然很想说：我们结婚吧。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自己压住了，听见自己低声说：“以后不用等我了，太晚了，自己早点睡。”
女朋友拉开他的手，推他进洗手间，自己转身去卧室拿衣服，笑着说：“我知道啦，你快去洗澡吧。”
真是个禽兽啊。周盼站在淋浴头下，忍不住咧着嘴嘲笑自己。
换上睡衣，走到卧室。女朋友躺在被窝里玩手机，拿着手机的手臂搁在被子上放，皮肤白皙，很明显，她连内衣都没有穿。听见声音，女朋友抬起头，看着他微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说赶紧睡觉吧。
周盼也笑着，随手关了灯，摸黑走过去，隔着被子抱着她。
“你好美啊，老婆。”周盼搜寻到她的嘴唇，重重地吻上去。
折腾了很久，平息下来，感觉到空虚。这种身体极度欢愉过后，紧跟着的内心的空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紧紧地抱着女朋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和她说两句好听的话。周盼是这么做的，但这不是他所想的，这只是女朋友所需要的。
如果说，这时候周盼想要做什么，那么就是一个人，安静地抽根烟，安静地待会儿，然后一个人安静地睡觉。
女朋友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缓，周盼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
在这个晚上，他很多次都想说：我们结婚吧。可是每一次他都忍住了，万一女朋友激动得流下眼泪，一口答应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还没有确定，还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他无法保证，自己分手后，一心一意去追求莫笑晗，就真能抱得美人归，当然，他也无法和自己现在的女朋友说出分手二字，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愧疚。然而，他要结婚吗？和这个女朋友，这个七年都走过来了，然后感情也走得差不多完了的女朋友，携手共赴婚姻殿堂？
或许真能有一个很和谐的家庭，应该可以的，自己温柔体贴，女朋友性格温和，彼此相互了解，能互相尊重和照顾。都可以想象，结婚了之后，该有一个多么和谐的家庭。然而，又怎样呢，已经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了呢。
想了很久，依然想不出结果。不如什么都别想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问题，都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莫笑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苏易文不知什么时候去寝室把电脑搬过来了，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噼里啪啦打字。听见莫笑晗窸窣的声音，回过头朝她吼：“妈蛋，老纸噼里啪啦的打字，到底在写什么嘛。”
莫笑晗笑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每次苏易文因为稿子抓毛的时候，莫笑晗都会笑抽过去，丝毫不管苏易文随时都会发飙。
“你又在写什么啊，最近没听你说你欠了稿子啊。”莫笑晗叼着烟，走过去看她的电脑。
苏易文正在写一篇奇葩的论文，老师居然让她们浅析沈从文和钱钟书。天知道这有什么好浅析的，在苏易文看来，这两个人毫无共同点，完全没有理由写在同一篇论文上。
“沈从文？那个写《围城》的？”莫笑晗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标题，然后问。
“噗。”苏易文做吐血状，绝望地看着莫笑晗，有气无力地说：“莫莫，写《围城》的是钱钟书。”
“哦，他俩太像了，我分不清。”莫笑晗轻轻随口一说，就坐到对面，悠闲地抽烟了。
苏易文一口老血吐不出来，差点把自己憋死。正要怒斥莫笑晗，手机响了，看了一下来点，居然是何月华打来的。苏易文看了两眼，诧异地接了电话。
莫笑晗正在抽烟，听见苏易文在接电话，听见她说：喂，嗯，好，可以，拜拜。然后苏易文就把电话挂了，莫笑晗眼睛都瞪大了，这么诡异的对话风格，也真是苏易文这朵奇葩才能做到吧。
“谁啊？你看上去好像，”莫笑晗本来想说像是吃了屎，看苏易文脸色不好，也就不好接着说了。
“何月华。”苏易文恍若无事地回答，然后又低下头去打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