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乐瑶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她什么时候会开口？”
当张娴提着一大筐水果出现在病房门口时，乐瑶吓了一大跳。
张娴解释，“小学同学群看到有人说你奶奶跌倒，我过来看看。”
“有人？谁说的？林牧晨吗？可我没告诉他这件事啊。”乐瑶心里直犯嘀咕。
张娴走到病床边将水果篮摆在柜上，“奶奶还记得我吗？我是瑶瑶的小学同学，张娴。”
奶奶的眼神明显一滞。乐瑶想，“她不记得了。”
然而下一秒奶奶已经切换至恍然大悟阔别重逢的亲热模样，“张仙，我记得的，我记得你。”
乐瑶“噗嗤”一笑。张娴被奶奶拉着坐下，“仙儿，来，坐，吃水果吧？”
“张仙”尴尬地接过奶奶递过来的桔子，“谢谢奶奶。”
护士匆匆进门，交代乐瑶今天要去做哪些检查。快语速及陌生词汇的堆叠，乐瑶听得一脸迷糊，她刚想麻烦护士再讲一遍，旁边的张娴却应道，“好的，我们记下了。”
见乐瑶疑惑，张娴道，“我妈前年也是在这住院，哪个科室什么检查我闭着眼都能帮你送过去。”
“那阿姨还好吗？”乐瑶问。张娴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妈妈相依为命。
“走了，是胰腺癌。”张娴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乐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走了”的真正意思，“对不起啊，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她握住朋友的手臂。
“没事，我也没有告诉别人。”张娴咧开嘴笑。
病床上的奶奶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可怜的仙儿。”
在张娴的陪同下，乐瑶推着轮椅上的奶奶快速又准确地做完了各个检查项目。
二人在CT室外等候区默默等待时，乐瑶扭头看张娴，心中忍不住想，“她是来找我借钱的吗？”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接下来就是惶恐的等待。乐瑶的工资卡一直放在老妈那，如果张娴真的开口借钱，她如何拒绝呢？
可直到做完所有的检查将奶奶送回病房，张娴都没有开口。乐瑶想，“难道是因为奶奶在，她不好意思提？”
于是在张娴准备走时，乐瑶提出送她下楼。
“别太担心，你奶奶看着很健康，人又开朗，一定会好起来的。”电梯里张娴拍拍乐瑶肩膀。
她为什么还不说？乐瑶的心底倍感煎熬。直到二人走出住院部大门，张娴转身对她摆手，“好了，回去吧，我叫的车应该快到了。”
“张娴。”乐瑶喊住她，“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啊。”张娴怔了一下，马上低头再看一眼手机，“呀，我车子到了，我先走喽。”
“张娴！”乐瑶有喊，“还差多少？我借给你。”
张娴的背影顿在原地，回过头来时，眼圈已经通红。
姑姑十一点多来送午饭，郭大路楼下缴完费上来，催乐瑶赶紧回去休息。
告别奶奶，乐瑶便下楼跟张娴汇合，二人打车前往银行。
得知了乐瑶的工资卡一直交由她妈妈保管，想取钱只能偷偷去银行补办一张后，张娴越想越觉不妥，“不然还是算了吧。”
乐瑶以为她是担心补办银行卡会麻烦，安慰道，“没事，只要记得交易密码，立即就能补办出来。”刚上班时她主动把卡交给老妈保管，没多久就有些后悔了，麻烦的是短信通知绑的还是老妈的手机。好在她也有PlanB，早早打听清楚补办程序，哪天真需要用钱，就直接上银行补办一张卡就好。
“我还是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阿姨知道了肯定会生气，而且你这边一取钱她那边不是就会收到短信通知吗？”乐瑶妈的泼辣张娴是见识过的，小学有段时间乐瑶的身上不知为何总有乌青，她妈妈发现后直接闹来学校，还领着乐瑶挨个班级指认，势必要找出谁打了她女儿，可惜乐瑶当时始终沉默，最后也没找到凶手。
“没事啦，我会先把绑定的手机换掉。”乐瑶为自己的缜密微笑。
“可是……”张娴还是觉得不妥，“你没有手机银行吗？”
“一直没弄呢，我们还是直接去柜台操作快一点。”乐瑶说完抓走张娴卡在领口的墨镜，“这个借我戴下，怕等会碰见郭魔王。”
“啊？”在张娴震惊的目光中，乐瑶无奈解释，“没办法呀，我妈肯定得把全家族的存款都拉去给我姐啊。”
一想到莫忘姐，张娴的脚颤抖起来，“不然，我们还是去别家支行吧？”
“来不及啦，这家最近，周琴不是要你中午就把钱还她，马上十二点了。”乐瑶安抚她道，“没事，我姐现在不做柜台了，应该碰不到。”
话还是说得早了。
乐瑶顺利在柜台补办完新卡，还把绑定手机换成自己的号码，在她喜滋滋接过新卡，起身准备去ATM自助转账时，她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话才出口，乐瑶认出眼前的那双棕色皮鞋。
不会吧？抬起头，孙华芳正叉腰瞪着她。
“妈？你怎么在这？”乐瑶的心脏“咚咚”骤跳。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孙华芳那双好看的杏眼完美遗传给了郭莫忘，她俩生气的时候眼神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你姐打给我，你那点钱是不是要给人全骗光啊！”
郭莫忘！又是她。乐瑶愤怒地环视着，果然，VIP室的长框玻璃窗后，郭莫忘冷眼望着她们。
本坐在等候椅上的张娴见状忙快步走了过来，“阿姨，你别骂她，这事都怪我，瑶瑶是真心想帮我才这样做的。”张娴眼神在孙华芳颈上系的名牌丝巾上停了一霎。
“你就是那个刚参加完小学同学聚会就跟每个人都借钱的人？”孙华芳用鹰一般的眼神看张娴。
乐瑶一诧，妈怎么知道这事？下一瞬她便被排山倒海的羞耻感淹没，还没帮上朋友的忙呢，就让她先横遭侮辱。紧接她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怒意，为什么郭莫忘要把孙华芳喊来？她以为她是谁？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乐瑶紧握拳头，“妈，你的话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难听？事情是有点复杂，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张娴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朋友遇上困难，我力所能及帮一把，有问题吗？”
“你也说啦，是小时候的朋友，都多少年没见啊，哪有一见面就跟人借钱的？”孙华芳直来直往毫不考虑张娴的面子，张娴的脸涨得通红，“对不起阿姨，真的！是我不对，您别生气，我马上就走。”
“你不要走！”乐瑶伸手拉住张娴，转头看孙华芳时泪水已经在眼圈中打转，“这是我的钱，我想借给谁就借给谁！”
“你如果是正常借钱，为什么不敢来找我拿卡？悄悄来这补办一张，还不是因为你也知道不对劲？”孙华芳见女儿委屈，语气也软了下来，“瑶瑶，你听妈妈的吧，妈不会害你。”
三人这动静不小，等候区的人纷纷侧目。
“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啊？”乐瑶几乎生出一种绝望的感觉，“我已经二十六了，不用什么事都要你们两个替我做主！”
“瑶瑶！”孙华芳的声音重了，“你想学你爸是嘛？”
乐瑶怔住。郭大路当年误信朋友替人担保，害得她们母女三人受多少罪。孙华芳竟以这件事来压她。
“你赶紧走吧。”孙华芳转头对张娴道，“有什么困难回去和家里人坦白，让爸妈帮着解决，找小学同学能管什么用。”
听到“爸妈”二字，乐瑶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张娴，她却在频频点头，“您说得对，对不起，太对不起你们了。”
“你别再道歉了！”想到眼前的女人已经连妈妈都失去了，乐瑶的眼泪立即从脸上滚落，“是我不好，我害你被人这样说。”
“别哭啊，你别哭，我没事的。”张娴慌乱地帮乐瑶擦泪。
现在不仅是等候区的人全神贯注，连柜台上办业务的人们也停下动作望向她们。
乐瑶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要吵出去外面吵！别在这丢人现眼。”连拖带拽地，乐瑶被莫忘拉到了门外。
“你放开我！”乐瑶一出大门便甩开莫忘的手。
孙华芳紧跟在姐妹俩身后，“哎呀呀，你们别吵，回家吧，回家再说。”
张娴跟在最后，她怯怯看一眼莫忘，又看一眼乐瑶，“那我……先回去了？”
“你等等。”乐瑶上前挽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走！”
莫忘忽倾身而上，一下就夺走了乐瑶手上的钱包。
“爱走就走把，我马上就给你办个双挂失，看你怎么取钱。”
“你！”乐瑶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你就是变态！控制狂！你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为达目的可以搅得全世界天翻地覆，所有人都要听你的，按照你的意愿行事，难怪！难怪荆磊他宁愿偷偷借钱帮那个男人还贷，他是怕了你了。”
莫忘的眼神茫然了，“你说什么？”
“很意外吗？你在人门口蹲了几天？又偷猫又威胁，没想到吧？最后要来的是你丈夫的钱。”乐瑶任凭报复的快感冲击着她，嘴上彻底没了把门，“还有你那好婆婆，妈送给她的水饺，原封不动的放在速冻柜，连袋子都没拆开过啊，你们可真是一对好婆媳，你送她的葡萄她顺手又转送给我们家，妈再分出一半让你带回去，好一个良性循环，羊毛最后竟然还回到了羊嘴里。哈哈。哈哈。”
莫忘冷冷地看着笑得夸张的乐瑶。
“哎呀，水饺放速冻不是很正常嘛，这有什么可说的。”孙华芳眼见大女儿的神情越来越阴沉，忙推乐瑶往外走，“走啦，回家。”
“你自己回去，我和我的朋友待一起。”乐瑶没再看郭莫忘一眼，拉起张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