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晨动作熟练地将调制杯中的奶茶倒入一个超大号饮料杯中，覆好塑封膜，他伸手从吸管桶中揪出一根最粗的，撕开底部包装，“啪”一声，吸管被他准确地戳入覆膜，纹丝合缝，没溅出来一丁点，透明杯壁内，大颗的黑色珍珠飘荡着。
“喝吧。”林牧晨骄傲将奶茶放到乐瑶面前。
乐瑶在他做奶茶时便一直偷偷打量，白T恤外套了件花衬衫，工装裤下夹脚拖，手腕戴着编绳、皮革、胶圈之类好几条手链，头发像是每天早上出门前会对镜子疯狂抓一抓那种，耳朵上倒没挂什么闪耀的东西，否则她都要怀疑林牧晨是不是在模仿十年前街面上非主流少年的风潮。
可即便如此，凭着精致的五官，乐瑶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脸上停留。
小时候的林牧晨瘦瘦小小又满脸鼻涕，几乎没人留意过他的长相。十几岁青春期，脸突然长开些，初露了一点帅哥的端倪，少女乐瑶的心底因此也起过一丢丢涟漪，但很快，那个无知少男的呱噪、中二、幼稚，还有莫名其妙喜欢上魔王后不断地要求她帮忙递情书等一系列行为中，乐瑶对林牧晨好感度锐减为0，反感度骤升为100。
如今看到他专心致志摇晃一杯奶茶的样子，乐瑶想，似乎，好像，顺眼了一些？
“怎么？被我帅到了？”林牧晨调皮地对乐瑶眨眼。
乐瑶慌抓起奶茶杯吸一口，“你的店什么时候开的？”看着奶茶杯上的斜体英文“Casual”，乐瑶这才明白，原来林牧晨的头像是奶茶店LOGO。
“去年喽，辞职后没事，开着玩玩。”
玩玩？乐瑶酸溜溜地想，在这人均个体户当老板的世界，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打工？
“怎么样？”林牧晨对乐瑶抬了抬下巴。
“哦。”乐瑶赶紧再吸一口奶茶，品味着，“嗯……茶香很足，奶味也浓，珍珠有嚼劲，挺好喝的。”
“谁问你这个。”林牧晨似乎觉得很好笑，“我是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乐瑶马上说。
“真的？”乐瑶顺着林牧晨的目光望向隔壁，门口座位上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个新肌肉男，才骂过乐瑶的郑坤为其中一个端出咖啡，然后也坐下加入聊天。
三人穿的都是肩带细长的训练背心，辽阔的背肌，浑圆的三角肌，鼓鼓囊囊的肱二头肌，那一个满是肌肉的角落，引得路人们频频注目。
“诶，不跟那种家伙相亲是对的。”林牧晨说，“你看他，一看就知道他爱的也是肌肉男。”
两家店离得不是很远，林牧晨的声音又不小，郑坤抬头朝这边看来，乐瑶忙背过身，“你小声点啦。”
“怕什么！”林牧晨好像故意的，“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傻大块？”
乐瑶对刚才烫到郑坤的事还很愧疚，也因为去年有段时间在健身馆泡过，深知健身不易，便忍不住为郑坤辩护道，“练成他们那样很难的，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练成那样吗？时间，毅力，科学的训练计划，还要常年不变干净饮食。”乐瑶一边说一边回头看郑坤一眼，他胸口的那片红色十分瞩目，心底再起泛起愧疚，乐瑶叹了一口气，“总之，练成那样不容易，人家练得好的和练得好的人玩在一起，胸胸相惜，很正常，你别再说那样的话了。”
“你想说的应该是，惺惺相惜吧？”林牧晨眯着眼纠正她。
“总之！”乐瑶的脸红了，“你别再嫉妒人家了。”
“ 我嫉妒他？！”林牧晨难以置信般，手指向郑坤。
“你快把手放下。”乐瑶忙按他的胳膊。
“喂，大坤！这人说我嫉妒你！快帮我澄清一下。”林牧晨对郑坤喊，“你跟她说，我有多受女大学生们欢迎！”
郑坤瞥他一眼，习以为常般，没理会他。
“你们，认识的？”乐瑶愕住。
“肌肉大坤，我亲哥。”林牧晨说。
“他姓郑，你姓林，怎么会是你亲哥？”乐瑶不敢相信。
“哦，是亲切的那种哥，不是亲生。”林牧晨再次露出那种，欠扁的微笑。
回去路上，乐瑶右手握成拳托住脸颊，手肘靠在车窗沿。安静的车厢似乎令林牧晨有些不自在，“我这车还可以哦？”他笑笑说。
乐瑶沉默。锈迹斑斑的二手皮卡，还可以。
原本她都要骑电动车回去了，林牧晨非说送她。“不用，我自己开回去很快。”乐瑶婉拒道。哪知林牧晨不由分说地拉下卷帘门，“你那离太远了，小电动四十分钟估计都到不了，不是说两点半要打卡吗，我开车二十分钟就把你送到。”
走前林牧晨朝“肌肉大坤”喊，“喂，帮我看一下店。”
等乐瑶牵着小电驴走到二手皮卡高高的后斗前，她傻眼了，怎么把电动车抬上去？
最后还是劳烦郑坤与另外两名肌肉男帮忙，三个大男人合力将小电驴抬上皮卡车的后斗。
“谢谢你。”乐瑶感激地看郑坤一眼。
“没事，刚才我话说得有点重，你别在意。我以为，你是嫌我高中没毕业，才面都不想见。”郑坤这会终于露出笑脸。
“怎么会，我大学也没毕业。”乐瑶说。
“是吗？这点华菲阿姨倒没讲。”郑坤显得有些惊讶。
乐瑶心里嘀咕，“你高中没毕业她也没讲啊。”二人心中都对华菲媒人的诚信度打了折扣。
郑坤犹豫一下，又道，“你好像对健身挺感兴趣的，哪天有空可以约一起去健身房啊。”
“好啊好啊。”乐瑶干巴巴笑。完了，刚才跟林大嘴说的话他肯定全听到了。
二人交换了微信，乐瑶坐上副驾后郑坤还冲她摆了摆手。
“大坤人还不错吼。”林牧晨笑着发动了汽车。
这会说他不错了，刚才还造谣人家的性取向。乐瑶腹诽。忽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三个肌肉男合力才把电动车搬上后斗，那一会到了，谁帮她再搬下来呢？
再看笑容满面喜滋滋的林牧晨，他肯定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不该让他送。乐瑶后悔极了，且心里还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上回林大嘴突然对她殷勤，就是求她帮忙送情书和礼物给郭魔王。
“诶，我姐结婚了你知道吧？差不多都四年了。”不论林大嘴有任何想法，乐瑶都决定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林牧晨的脸色果然变了变，然后又笑了，“我当然知道，那么大个婚礼，宾利都出动三辆。”
“姐这些年还好吗？”林牧晨问，“她老公对她怎么样？”
“谁是你姐？”乐瑶感到一阵恶寒，想起中午撞见姐夫和女人喝咖啡，心中又开始烦躁，“他们好不好，我哪知道。”
林牧晨表情古怪地看她一眼，“你和莫忘姐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
“我跟她哪里好？”乐瑶像被人指着鼻子骂，梗着脖子道，“我跟她一点都不好！”
林牧晨嘟囔，“小时候明明就是姐姐的跟屁虫。”
“那是你！”乐瑶激动地，“她帮你从校霸那抢回零花钱后，你就成天像条跟屁虫一样粘着她。”
“是吗？我有吗？”林牧晨笑了起来，“好像是，我还总赖皮，要莫忘姐背我。”
“然后她就对你说……”
“滚开。”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莫忘姐太无情了。”林牧晨装作一脸受伤，“我打一个月的工才攒够钱买的音乐盒，她想都不想就从二楼丢下来摔烂。”
“应该是想过了，没法换钱。”乐瑶说。
“那万字情书呢？我写了一晚上。”
“是抄了一晚上。”乐瑶戳破。
“就算是抄也很累的，手都肿了。”林牧晨扁嘴。
“活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还情书？那种东西郭莫忘堆在我家煤炉灶旁，给我妈当助燃材料烧的。”
“哦，我明白了！”林牧晨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向你打听莫忘姐消息？”
乐瑶瞥他，表情像是写着，“你不会吗？”
“拜托了郭乐瑶，都猴年马月的事了，你这人还真记仇诶。”
就是这个讲“都猴年马月的事了”的男人，下个路口右拐时突然猛地踩刹车。
“你要死啊！”乐瑶赶紧回头看自己的小电驴，还好先前把它斜着放倒靠在最前面，否则刚那一下肯定得侧翻。
“诶，那不是你姐吗？”
顺着林牧晨的视线看去，超市大门旁，信用卡活动的展架后，穿着银行制服的郭莫忘正举着平板向一位大姐和蔼可亲地介绍着什么。大姐听完撇撇嘴，走了。莫忘脸上短暂浮现了无奈的表情，但她马上走向了另一位大姐。
“去打个招呼吧。”不等乐瑶同意，林牧晨便开车门跳下去。
莫忘似乎不记得林牧晨了，只是久久看着他，直到乐瑶说，“我小学同桌，鼻涕虫。”
她“哦”了一句，也不知是否真想起来了，因为她下一秒便问道，“你要不要办一张信用卡？”
“哦，我有信用卡了。”林牧晨愣了一下。
“没事，多备一张，你今天办，审核如果通过了我还能送你一桶油，多好。”莫忘说罢便拿出平板递给林牧晨，“你填一下资料吧。”
“哦。”林牧晨被莫忘推着坐到简易桌边，乐瑶瞪他时，他无奈耸耸肩。
“诶？你怎么还在这？你不用上班吗？”莫忘回头才看到乐瑶还在。
乐瑶看看表，快两点半了。
见乐瑶从出租车下来，小果迎到门口问，“瑶瑶，你车呢？”
“别提了。”乐瑶黑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