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柜台里熠熠生辉的钻石们,总能迷惑坠入情网的爱侣,让他们忽略生活是如何跌宕灰暗。谁能想到李雪妹备嫁多年,如今陪她进珠宝店的男人不是郭有为,而是王连胜。
自从推断出枚戒指上的缩写大概率是人名之后,二人就产生了到珠宝店调查清楚的想法。经过了解,该品牌的钻戒主题是“一生只爱一人”,一个男人一生只能购买一次,且钻戒雕刻着赠予者的名字无法更改。索性沽城中,这家名为“我愿意”的品牌珠宝店有且仅有一家,就在距离情趣店不远的商业街正街上,二人默契地选择在不直播的空挡溜出了门。
二人以戒指为线索,再三思考之后,先从枕边王者商店周边的几个人开始入手。没想到却因此牵出了夏青青的一段虐恋,让人不禁唏嘘。但夏青青似乎对王连胜手里的戒指并不知情,据她所说,刘小兵也从未和她提起过此事;王连胜根据自己对刘小兵的了解和夏青青的供述,暂时将他们二人排除了有可能是真凶的嫌疑。
水红色貂毛外套、小羊皮真皮短裙、细高跟过膝靴,李雪妹穿上这身早早就准备好为了买钻戒的战袍出街,贵气逼人。尽管不是去消费的,但她一想到婚事黄了,再进这种店的机会也渺茫了,还是决定让这身衣服见见光。她挖空心思摆脱“村味土气”的标签,可稍不留神就有些用力过猛。
沽城的冬季万木凋零、苍白萧瑟,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打颤。在人流窜动的商业街上,李雪妹好似正月十五的花灯,明媚又显眼。
在路人的注目礼下,她昂首挺胸、走路带风,散发出女王般的自信光芒。墨镜将她与庸庸碌碌的凡人隔绝,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俨然变身成为城市中时尚的掌舵者。
李雪妹拿出主人翁的姿态,在行人中劈开一条坦途,昂首阔步的她却被王连胜这块巨石绊住了脚。尤其是看到王连胜那身熟悉的运动装时,李雪妹嫌弃地撇了撇嘴。
“好歹也是城里人,你怎么能这样就出门?”
“怎么说话呢?我可是洗完澡才出的门!再说了,大姐,是你太隆重了好不好?”
“你知道吗?现在往你脑门上点个红点,就能送杨柳青裱起来了!”
“你有没有审美?这是时尚,OOTD你懂不懂?没瞧见路人看我时欣赏的眼神吗?都惊呆了!”
“哎呦我去!大姐,现在是三九天了,满大街都是羽绒服,你穿成这样不就是神经病吗?谁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神经病?”
“你这张臭嘴,最近又开始作妖,你骗我的事我可还没完全原谅你了知道吗?”
李雪妹抬手,敏捷地捏住了王连胜的嘴巴,强制对方禁言。王连胜有再多话也只能囫囵含在嘴里。
“我实话实说......”
“你快闭嘴吧!赶紧进去了,怪冷的!”
不提温度,李雪妹还没觉得冷,王连胜一说三九天,这股冷风就往李雪妹衣服缝里钻。她不由得拢紧了貂毛外套,跺了跺脚,拽着王连胜就进了珠宝店。
王连胜把卫衣后面的帽子罩在头上,想努力遮住脸。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放低音量,眼珠子不停四下张望。像是打算行窃之前来作案地点踩点的飞贼。
尽管对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感到不适,王连胜瞄了一眼跨在自己胳膊上的李雪妹的手,还是红了耳根,毕竟他和前妻都没有过这经历。
02
据说没有女人能在珠宝店里保持冷静。
令人舒适的温度、温暖而节制的射钉、销售人员优雅的服务以及可以随便喝的进口矿泉水,无一不戳中了有装逼需求中产们的兴奋点,营造出一种人造的刻意的高级感。
李雪妹进了门就被闪耀的钻石晃花了眼,鼻尖顶在柜台的玻璃罩上,嘴巴里不时地溢出赞叹声。
王连胜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另一只揣在口袋里的手就快把衣服抠破了。他低头在李雪妹耳边提醒:
“别弄脏了人家柜台......”
当感受到服务员打量的目光时,王连胜轻咳两声,用胳膊肘推了推李雪妹,再次提醒她收敛一点。李雪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站直身子,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恢复淑女模样。
“二位欢迎光临,美女眼光真好,这是本店刚刚上新的、由意大利设计师设计的,一点四克拉的单钻款钻戒,喜欢可以试戴一下。另外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店里也有活动,买十万元以上的钻戒送千元对戒,还是很划算的。”
不愧是高级珠宝店,柜员受过统一的眼力劲儿训练,一看李雪妹这暴发户的打扮就知道是奔着花钱来的土老帽,旁边的男人更符合他们培训的核心客户速写:多金、没品味、酷爱宽松运动装、钟爱阿迪王旅游鞋、愿意当凯子为土老帽老婆花钱。
只可惜,这样的判断放在这俩人身上,算是看走了眼。
“你们这个品牌,买钻戒可以刻名字对吧?”
李雪妹不紧不慢地抛出问题,借机把喜欢的款式都试戴了一圈,欣赏着被钻石戒指突显得更细长白嫩的手指,满眼的遗憾。
“是的,咱们这个品牌的理念就是‘一生只爱一人’,客户均可以免费要求情侣名字缩写的激光篆刻服务。”
“那购买记录都是实名制的吧?”
“那是当然,咱们品牌主打一个爱情忠诚度,我们的戒指代表的不仅是爱情的誓言,也是情侣之间忠诚的印证,顾客购买时都要提供身份证号的。”
“这样啊,那......”
相比于李雪妹生活派的自然演技,王连胜的耐心有限,等不及循序渐进,插嘴直球输出。
“那如果不是在您这个店里买的,也能查到购买记录吗?”
闻言,柜姐扬起嘴角,回给他一个自信的微笑。
“咱们家不说堪比警察局的人户系统,但也是全国联网的,只要是在咱们品牌消费过,都是可以查的到的。”
柜员的介绍似是给二人吃了定心丸,李雪妹意犹未尽地摘下手上的钻石戒指,回头递给王连胜一个眼神,默契地从对方手里接过那枚杀人犯留下的戒指。
经过短视频行业的千锤百炼,李雪妹的演技越发炉火纯青,转头再次面对柜员时,狐狸眼已经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了。
“我的命苦啊,以为遇到了真爱结果却是个渣男,这是他当初追我时送给我的戒指,里面刻着不知道哪个狐狸精的名字。我想来您这试试,看看能不能查到购买记录。”
“哦?您二位不是......?”
服务员明白了二人的来意,脸上的微笑瞬间褪去,审视的目光在李雪妹和王连胜之间转了几圈。
“当然不是,你误会了......”
没等王连胜开口,李雪妹率先否认。然而她否认的速度太快,却让王连胜心里别扭了起来。
柜姐懒得去理会这对男女之间的尴尬,公事公办地接过戒指,仔细检查了一番。
“女士,请问您和购买者是什么关系呢?能提供证明吗?”
“我是怕遇到爱情骗子,想着来您这查清楚,好在领证前及时止损的,所以没有什么书面的证明。”
“那您能提供对方的姓名吗?”
“谁知道他给我的是不是假名字,万一骗婚呢?您看着戒指上的名字也是缩写,能不能在你那系统里搜索一下......”
“这样的话,抱歉了女士,我们公司有保密规定,不能随意透露顾客隐私的。”
对于这个结果,李雪妹有过心理准备,可是王连胜哪能甘心,追着柜员哀求。
“麻烦您试试呗......”
“抱歉先生,这是公司规定,我真的帮不了您。戒指您拿回去收好。”
面对明明三十七摄氏度的嘴却给出如此冰冷的回应,王连胜的脚步沮丧地停在原地,背后的李雪妹心疼地摇了摇头。
03
啪!啪!啪!
王连胜站在十字路口,自己扇自己嘴巴,手心都拍红了。
“哎呀,你这是干嘛!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别跟自己过不去。”
李雪妹扯住王连胜的袖子,将对方耍狠的动作拦下。
她一看见红灯变绿,就赶忙将人拽走,防止他在大马路上继续现眼。
“真该把这手剁了!怎么就非要多此一举,当时跟老顾动手了呢!哎,当时他把我脖子给挠了,我就是不甘心才折返回去的,真是糊涂透了,我竟然还当戒指是他给我的赔罪礼傻不呵呵给捡走了!”
“所以说,你以后还是少喝酒!”
李雪妹也没惯着,随口吐槽。
王连胜两手一摊,垂头丧气。
“现在好了,他指甲里有我的DNA,我这个嫌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再不把真凶找到,我就真得背锅了!”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虽说不是感同身受,但李雪妹能理解这种被冤枉,又无处申诉的滋味。眼下,俩人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何尝不担心东窗事发。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组建的团队和事业,毁在了莫须有的罪名上。
王连胜每次都是将这段话翻来覆去的说,久而久之也就印在了李雪妹的脑子里。起初听她没多想,可同样的话听多了人就免疫了,头脑自然就跟着冷静了下来。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你捡走了戒指也是好事。”
“什么意思?”
李雪妹的话茬停顿了半秒,听得王连胜上不来下不去,心急的他伸手将刚站起来的李雪妹拉回身边。
只见李雪妹并未因此所动,她手扶下颚,好像若有所思。
“你想想啊,你最开始跟老顾打架,被圈进这个事,那这个真凶既然落下了戒指,肯定也是心虚得很,所以他肯定就伪装在情趣店周围,不敢离开呀!要不然你怎么会接二连三地被偷被抢呢?他不了解你的动向,怎么准确地找到你呢?”
李雪妹对上王连胜的眼睛,语气是越说越肯定,水红色貂毛的映衬下,她像是灯塔指引迷路的人。
“这么分析下来,经常出现在情趣店的人里除了你我,就是夏青青和曹贝贝了。还有那个舔狗赵团结。咱们刚刚排除了夏青青,那有嫌疑的人,就只有曹贝贝和赵团结了呀。”
王连胜被认真的李雪妹吸引住了,他就是一只炸毛的狗,却总能被李雪妹捋顺。李雪妹全身散发着一种魅力,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可靠的魔力。
“你说的有道理,出了这几档子事,就说明这戒指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证据。他既然这么想夺走,那就证明这个戒指上的缩写一定能揪出真凶,虽然暂时没法通过戒指查到这个人,那不如将计就计?”
两人的思路不谋而合,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引蛇出洞。
04
“直播热潮浪打浪,一个东西火了,就会有人前仆后继争相模仿。枕边王者情趣用品店的热度在市场同质化竞争中难免起起落落。
优胜劣汰是一种自然规律,它设置了层层关卡,难度递增,却对于先吃螃蟹的人并没有格外关照。创业就是打怪升级,王连胜和李雪妹修炼突破了第一层,但也困在了第二层。
原以为做电商自媒体最难的是从零到一的起号过程,没想要延续这个“一”的稳定才是真正的难题,而这个难题不仅不会消失,还会不断改变样貌,反复制造威胁。
对于选品,他们是经销商,在价格和货源方面不占便宜,难免陷入来自主流品牌厂家的压价对抗。一个爆火的账号自然可以一直与同一个品牌合作,但这种合作有这阶段性和局限性,时间长了消费者会产生质疑和疲惫,不能形成健康的盈利循环。
对于货源渠道,消费者对小众品牌的认可度不高,推陈出新成为难题。新的产品性能不好,对账号的口碑和评分影响大,产品性能好又容易给别人做嫁衣,每一次抉择都是步步为营。
如果把创业必做是一场乘风破浪的旅行,那么优秀的的项目是船,完善的平台是海,转折的风口就是浪;如果想要这场航行走的长远些,那么产品是锚、团队是桨、口碑就是帆。
情趣用品属于消耗品,只要人类不禁欲,市场需求还是充足的。于枕边王者情趣用品店而言,目前的优势是流量池稳定,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正常运营问题不大。可万万没想到,后院起火,让调查横生枝节。”
李雪妹的一番讲解和分析清晰利落,对业态趋势的预判让店里的几个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接下来到了王连胜的发言时间,却成了批斗大会。
“这些超时发货的订单是怎么回事?这些没有物流显示的订单投诉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能出错呢?”
“这几个客服投诉又是怎么回事?贝贝啊,系统上不是设置了快捷回复和自动回复吗?为什么会显示超时呢?”
王连胜本来计划对赵团结进行钓鱼执法的,却在看到网店评分降低直4.5分以下后,整个情绪和计划都被搅乱。
团队重新组合完毕后,直播前的全员会成了每日必不可少的工作流程,一时间王连胜急火上涌,少有地对着大家伙发脾气。
“还有啊,这款震动棒明明是满电可用一周,为什么回复客户十天呢?还有这款,明明没有防水功能,夏主播,为什么不向客户说明?熟悉产品介绍的脚本是必做的功课,不能一会儿变一个说法呀!”
王连胜一手背后,另一手在背板上敲敲打打,来回踱步像是学校里的教务主任一样,而那枚真凶落下的戒指,就明晃晃地挂在他脖子上,随着他的步伐,折射出七彩炫光。
李雪妹则是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小心观察,隐隐猜测。
刚刚从珠宝店返回门店的路上,王连胜和李雪妹因为各自心中的怀疑对象闹了分歧。
相比于任劳任怨的曹贝贝,王连胜坚持认为赵团结嫌疑最大。从他开店开始,赵团结就处处跟他做对。这个世界上除了刘小兵,最希望他倒闭的就是赵团结了。
李雪妹则更怀疑曹贝贝,哪个正常人会接受微薄的底薪且没有油水的体力工作呢?可是她拿不出证据,只能说是女人的直觉。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于是约定分头行动,一对一盯防。
被点到名的曹贝贝和夏青青同时尴尬又羞愧地面露难色。夏青青之前受刘小兵的影响,故意给王连胜添乱,在讲解产品和回复的时候与官方回复说辞不同,现在被反噬,她无话可说。曹贝贝则是满腹委屈,他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回头钱都没拿到,还要落一身埋怨。
“老板,我错了。最近爆单量太大了,我既要忙着发货,又要兼顾着店里的外卖工作,两只手真的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贝贝,不是我说啊,你最近真的是懈怠了。我总能抓包你偷偷玩手机,这可不行啊。”
“老板,我...我...”
曹贝贝越说越委屈,感觉快要哭了。
“老板...老家我奶病了,我回不去又拿不出钱来,我心里急啊!”
听到曹贝贝的解释,王连胜下意识地和李雪妹对上了眼神。李雪妹正怀疑曹贝贝有所隐瞒,没想到这就撞枪口上了。
“家里人病了?严不严重啊?什么病啊?什么时候病的啊?”
“瞧瞧你这孩子,你怎么不直说呢?我又不是黄世仁!”
李雪妹和王连胜二人一唱一和,眼神交流电闪雷鸣。一个假关心真刨根问底,一个真关心内疚不已,两个人期待的答案也是大相径庭。
“老板,您跟我之前说好的,干满一年才拿分红,所以我一直没好意思提钱的事儿,可我......我心里也憋屈啊......”
“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别哭了。现在结果已经产生了,后面努力挽回就行了,以后工作上都打起精神来就成了。”
提到钱,王连胜立马心虚,不想继续掰扯,赶紧把话题翻了篇。
李雪妹轻哼一声,反而觉得曹贝贝果真不可貌相,不仅巧妙地把自己的问题规避开了,还精准地拿捏了王连胜的软肋。
对方如果说的都是真话,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但如果这些都是谎言,那可就危险了。
有了怀疑的态度,李雪妹更觉得需要找机会试探曹贝贝一番。
“那接下来,咱们就说说怎么把提高店铺评分吧。首先呢,客服回复不能落下,直播期间,两位主播做好分工,不是主讲的时候就兼任好客服回复、以及引领直播间互动气氛的工作。当然后台操作方面,我也会帮贝贝多分摊一些。至于青青……”
考虑到夏青青刚受过情伤,又是好不容易劝回来的,王连胜担心话说的太重又将她吓跑。他用余光偷瞄了一下夏青青的神情,却发现对方似乎一直关注着电脑屏幕,并没有理会自己,导致王连胜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关键时刻,还得是李雪妹站出来,展现出粘合剂的作用。
“我相信青青会处理好的。”
职场里哪有那么多雌竞,要么是闲的、要么是被逼的。
李雪妹肯定的语气,给了夏青青发了一张金水牌,引得她心底一软。四目相对,女性之间的理解和温暖都写在了眼睛里。
李雪妹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竟惹得王连胜嘴里生出了酸味。上午珠宝店里,李雪妹对于二人关系的连忙否认他还记着呢,这回儿她又开始对别人温柔了,真是处处留情。
“青青仙女,咱们开会呢,你好歹配合些,专心一点。”
“王老板,我认真听着呢。你别误会呀,我刚刚是发现咱们这些订单有些奇怪,所以研究了一会儿。”
“奇怪?哪里奇怪?”
“你们看哈,这几个订单的收货地址虽然各个城市都有,但是电话都一样,就连写评价也都是一样的。还有这些退款订单,IP都是沽城,虽然手机号不同,看着地址也不同,但我查了一下,那块区域周围四个菜鸟驿站,彼此距离很近。最特别的就是这些收件人的名字,康日、易永军、肖米、贾布羌、还有这个包卫战,怎么听着都这么刚啊?”
听到夏青青的话,所有人瞬间警铃大做,尤其是王连胜后背冷汗淋漓。如果这是杀害老顾的凶手所为,那就是用行动在向他挑衅。
李雪妹心里怀疑是那个小心眼郭有为干的好事,于是眯缝眼,睨着夏青青列举出来的订单看了许久,果然又有了额外发现,似乎这些订单下单的时间都是夏青青直播的时段。
“青青仙女,冒昧问一句,你和你对象,不,是你前任,这方面需求大吗?”
尽管是见过世面,但夏青青被李雪妹当众问出床事问题时,白皙的脸颊立刻染上了红霞。
“没...不是,也有,但......没那么频繁,自从来了这工作这就更少了...”
夏青青一边说着,一边撇过脸,余光不时瞟向窗边。
“不过他就算是买,也不会在这买的。”
夏青青的话,大家心领神会。王连胜眼珠一转,顺着夏青青眼神的方向瞄到窗外,正好对上趴在窗根下面躲闪不及的赵团结的狗眼。
逮着对方在暗处偷窥自己脖子上的戒指,王连胜三言两语解散了会议,心里有了盘算。
05
叮勒当啷!
三十七码的雪地靴踹倒了一地空了的红牛易拉罐,像是在静悄悄的黑夜里放了一挂鞭炮,将打盹的王连胜吓醒。
进入腊月后,太阳渐渐勤快了起来。李雪妹惦记着情趣店的情况,生物钟也跟着日出时间提前了。她人还没进门,就被排成保龄球方阵的红牛易拉罐绊了一跤。
“哎呀!”
二人异口同声,嗓门叠在一起比打鸣的鸡还响亮。
“你怎么在这?”
又是一声双响炮。这俩人一站一坐、一高一低,大眼瞪小眼,感觉没用的默契又增加了。
“嘶......”
李雪妹迈开腿打算进门,突然感觉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崴着了?哎呦,走路看着点呀。”
见她就要摔倒,王连胜眼疾手快,搂着腰将人扶住。他虽然嘴上不说,但眼底藏不住对李雪妹的关心。
“谁知道会遇上拦路虎呀?......不是,好端端的,你蹲这干嘛?”
李雪妹先是没好气地剜了王连胜一眼,发现对方眼底的乌青,扭头又瞅了一眼地上歪歪斜斜的易拉罐,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弄这些干什么啊?你一宿没睡啊?”
“我是担心有人捣乱。那你怎么来这么早?”
“这不是巧了吗,我也一样。”
王连胜搀着李雪妹边说话变往屋里走。因为脚伤,李雪妹不得不得把身体重量倚靠在男人身上,此时此刻俩人挨得很近,能够毫不费力得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对王连胜来说,这哪是呼吸,是提前到来的春风。
“要我说,你盯着赵团结就是浪费时间,他那就是一个舔狗追求女神的基础手段罢了。”
“不能够,就说那些收件人的名字吧,小米加步枪、义勇军抗日,这抵触日货的心情就差报他身份证号了。而且你想啊,他就是一个保安,哪来那么多收货地址和电话?肯定是冒用别人的呀!”
“但我总觉得......”
“省省吧,昨天贝贝解释得很清楚了,你别再多心了。你现在脚伤了,近期就别到处乱跑了,抓凶手的事儿就交给我。你呀,帮着把店里的事儿管好就行啦......”
王连胜找了一块热毛巾敷在李雪妹红肿的伤处,又从抽屉里翻出两贴膏药,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李雪妹心里甜丝丝的,也就懒得再为这盯人的事情跟他矫情了。
李雪妹镇守大后方,王连胜心安理得的出门跟踪赵团结。虽说一晚上毫无收获,但他并没有消磨意志,反而更来劲了。
或许是因为怀疑已经产生,王连胜发现赵团结总是偷瞄王连胜脖子上的那枚钻戒,却从不正大光明地找他借来端详。
王连胜在这条商业街开店的时间不短也不长,对于日常出入的主路线也算了然于胸,但跟赵团结比起来,走街串巷的本事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赵团结不愧是整条商业街唯一的保安,真是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他巡逻的工作称得上尽职尽责,每天准时完成巡视任务,从不偷奸耍滑;相反,他的生活却近乎无聊,可以说除了夏青青和抗日神剧外,人生似乎再没有别的喜好。
赵团结的反追踪意识很强,一连几天下来给王连胜腿都遛细了不说,还没抓到什么有力的证据。这让他不由得动起了脑筋,改变策略。
王连胜知道赵团结早就在打戒指的主意,决定在珠宝店门口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还真让他等到了。
赵团结每天都会趁午休的时间,准时出现在珠宝店。王连胜好几次在店外偷瞄都发现店里的赵团结十分焦急地和店员说着什么,脖子上爆着青筋。
王连胜心里有了底,打算进一步对赵团结进行深挖。
他反复研究那些收货地址,最终确认了对方可能囤货的位置就在这条商业街上。
另外,王连胜还发现了赵团结更可疑的地方。他发现每天半夜,赵团结都会偷偷从别的店铺里爬进爬出,赵团结居然监守自盗!
可为什么商业街里的业主们丢了东西却没人报警呢?
怀疑就像是鞋子里的沙子,每走一步就会让你百爪挠心。
在王连胜的心里,赵团结接二连三可疑的举动,已经坐实了杀人犯的罪名,现在只差关键证据了。但王连胜自诩是个好猎手,在没有决定性证据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王连胜趁着赵团结白天巡视的时候,偷偷潜入保安室搜寻实证。保安室离枕边王者不远,过了两个路口就能到达。
王连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在保安室里随便翻了翻,就看到了那家“一生只爱一人”珠宝店的信件,收件人正是赵团结。
“赵团结啊赵团结,果然是你。”
王连胜歪着嘴角窃笑,表情里充满了胜利者骄傲。
06
“王连胜我劝你慎重,这是人家的隐私,你没有权利拆开!”
李雪妹在电话那头竭力阻止,却没能拦住王连胜蠢蠢欲动的手。
“犹豫就会败北,拆开赵团结就是白给。”
王连胜嘴里振振有词,其实每一句都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他从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想想纯靠自己的智商就能将真凶捉拿归案,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力挽狂澜自己即将翻车的命运。
“对不起了啊,小赵呀,真不是我想拆,只是你太可疑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我真的是逼不得已!要真冤枉了你,哥哥我一定赔罪,可万一你是真凶,爸爸我就解脱了!”
王连胜激动的胡言乱语,他牟足了劲儿,两根大拇指死死按着信封脑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今天就今天了,三、二、一、开!”
撕拉——
顺着红色的指示条揭开信封,里面放着一张确认函。
“赵先生您好,感谢您对一生一世品牌理念的认同和信任。您预定的这款9.9克拉钻戒已经到货,你可以随时到任意门店为钻戒篆刻上您爱人的专属记号。感谢您的选购,随时恭候您大驾光临。”
王连胜把信反复读了五遍,还是难以置信。他都不知道9.9克拉的钻戒有多大,到底价值多少钱。只不过他能确定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保安是肯定买不起的。
“这……这……”
王连胜感觉闹地里嗡嗡作响。除了后悔自己错怪了人,更让他血压升高的是为什么一个保安能那么有钱。
他记得当年与李静结婚前夕,他偷偷跑去卖钻戒的商店里了解行情。他在柜台里看到一枚镶嵌着一克拉的钻石的戒指,在防弹玻璃里折射着奢靡的光芒。他好奇的扫了一眼摆在旁边的价签,上面一大串的零让他头晕目眩。最后他还是去地矿中心下面的底商里挑了一款嵌着米粒大小钻石的戒指,好歹蒙混过了关。
虽然王连胜略有耳闻钻石也分等级,可……这将近十克拉的整颗钻石,一定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拥有的。
就在他对着信封持续震惊的功夫,突然感到背后有人靠近。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被赵团结按在保安室的地板上。
王连胜疼得龇牙咧嘴,他第一次觉得,这平时看起来傻憨憨的胖子保安神秘得可怕。
“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说,你鬼鬼祟祟在这干什么呢?”
赵团结劈头盖脸地质问,手上的力度还在加大。
“疼疼疼……这,这是珠宝店给你的信......”
王连胜伸长了胳膊,把信封递到赵团结跟前晃悠,转移对方注意力。却不想赵团结只用一只手也能把他按得死死的。
“你干嘛拆我的东西?谁派你来的?”
赵团结又开始入戏,此刻的王连胜成了出卖我党的叛匪,必须铲除。
“我,我要举报你......”
“举报我什么?”
“你一个保安哪来的钱买将近十克拉的钻戒?!你肯定有问题!这个钱也一定是赃款!”
“胡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钱,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还撞见过你半夜从别的商铺钻出来,你拿着那串钥匙监守自盗!我告诉你赵团结,除非你把这事儿说清楚了,不然我跟你没完!大不了就死在这,老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弄不死我,我就一定会让夏青青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连胜身体被箍住了,但嘴巴没有。他一副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模样颇有些男子汉的气概,让赵团结刮目相看。至于他口中说的那些话,除了夏青青的那一句,赵团结全然没当回事。
可当夏青青的名字一出来,赵团结就立马松开了手。甚至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像是被人点了穴。
“你……别出去给我造谣!”
王连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右手腕都被掐出了血印子。
“咳咳......造谣?被我抓个现行,你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抓个现行?王胖子,我这是对你手下留情了,你别蹬鼻子上脸。要不然你还能站这跟我好好说话?信不信,我秒杀你!”
说着赵团结就来了一个金鸡独立,摆出上次差点用到的蛇拳架势。王连胜吃一堑长一智,吓得连连后退,双手下意识抱头。
“瞧你吓得那样......我可是在红旗下长大的,我懂法!”
赵团结嘲笑着,手上熟稔地从那串钥匙中摸出其中一把,打开隐藏在保安室柜子后面的一扇暗门。
07
刚才在保安室里寻觅了半天的王连胜,竟然没有注意到还有一扇隐藏的门!
赵团结走进那间密室,把那串钥匙扔到了桌子上,朝王连胜勾了勾手指。
王连胜觉得恍惚,平常那个舔狗保安,竟然藏着那么多秘密。而且当他认真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现在甚至觉得他有点小帅。
桌子上,那串金属钥匙摊成一个小山丘,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辉。钥匙下面、被透明玻璃压着的是一些商业街的老照片,其中一张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身后的背景里,临街的房子还是民居,还没有被大面积改成商铺。
王连胜揉了揉眼睛,仔细分辨,那张全家福上的小男孩正是赵团结小时候。紧接着,他的目光随着照片移动,又看到了一家人在家里围坐吃团圆饭的场景。通过房梁的位置,王连胜几乎确定,枕边王者情趣用品店,正是这一家三口原来的家,也就是赵团结原来的家。
“就算这曾经是你家,你也不能这么针对我吧?”
王连胜被照片锁住了目光,渐渐明白了赵团结针对自己的原因。这孩子原本就出生在这里,对旧房子有感情,可这老房子变成了商铺,还售卖着他最讨厌的日本货,久而久之自然产生了抵触情绪。
想到这里,王连胜意识回笼:枕边王者的前任是老顾,四舍五入,意味着赵团结也很讨厌老顾。虽说这个杀人动机有点牵强,但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严谨的说,现在也是我家。”
赵团结也在低头看老照片,只是目光更加深远悠长,好似回味又好似悲伤。
!!!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商业街,怎么可能是你家?”
“整条街都是我家。”
赵团结举起那一串钥匙摇了摇,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动听却冒着寒意。
王连胜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口水喷了对面的赵团结一脸。
“小小年纪,别大言不惭了,你怎么不说整个中国都是你家呢!”
“家多了也不好,太多了,反而就都不是家了。”
赵团结不但没反驳,眼神里还透露着一股哀伤的气质,王连胜有种不好的预感。
“卧槽!不会吧?整条街……你说的是真的?”
赵团结并没有回答,那神情就像一个忧郁的王子。
他用钥匙打开上锁的柜门,里面是一个保险箱。他在上面按了几下,又转了几下旋钮,怕打一下,保险箱就被打开了。
王连胜刚刚惊掉的下巴还没装回去,这会眼球也快要掉下来了。
保险箱里被塞得密不透风,是一摞红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动产权证书》。他将那些产权证书吃力地拿出来,在桌上一字排开,看起来得几十本。
王连胜看到,在“房屋所有权人”那一栏里写的都是同一个名字——赵团结。
“留守儿童你知道吧?说的就是我。”
“你他妈这哪是留守儿童?你这简直就是皇族的在逃王子!”
王连胜眼珠子都快爆炸,他惊得合不上嘴,拿起一本本房产证放到眼前仔细的看,手上搓来搓去,想验明真伪。
“留守儿童不是农村的特产,城市里也有。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挤在那个不到十平米小屋子里生活。那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快乐得很。可是随着我长大,父母的生意越来越好,他们也越来越忙,甚至连顿团圆饭都吃不上。你说他们不爱我吗?不可能,他们太爱我了,说着不想我吃苦,要出去打拼我为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可是拼来拼去,却把这个家拼没了,就连我也成了牺牲品。他俩离婚了,又各自再婚,我便成了多余的人。”
赵团结的小胖手在那一沓房产证上摩挲,说得动情。
“我也记不清到底是从几岁生日开始了,他们俩商量好了,每年生日就送我一套房子,想不到一转眼攒了这么多。唉......”
赵团结的一声叹息听在王连胜耳朵里十分刺耳。如果不是他亲眼见证,真的会认为赵团结在竭尽生命装逼。王连胜想着如果自己要是有这么多房产证,睡觉都会笑醒吧?
“你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当保安?”
“因为我生在这,虽然那些房子已经变成千篇一律的商业街,但这依然有我小时候的回忆。”
“那抗日神剧……”
“小时候家里没人陪我玩,电视机也只有一个频道,抗日剧是我的童年玩伴。”
“你那将近十克拉的钻戒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给青青的。”
赵团结忽然变得有点羞涩,之后他指着王连胜胸前的那枚钻戒。
“上次我忽然发现你项链上有个钻戒,仔细一看还不错,我猜青青应该会喜欢,所以我就特意观察了好几次记下了款式,最后终于在购物中心找到了这家店,就定了枚最大的。”
王连胜这才惊醒原来赵团结盯着自己的戒指只是为了讨好夏青青,他纳闷这富二代当初就不能大大方方和自己说明情况吗?白折腾一场乌龙。
“不过……你和夏青青……已经确定关系了?我怎么记得她刚和前任分手。”
“我对青青是真心的,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会用我的真心感动她。”
“那……如果她不愿意呢?你这9.9克拉的钻戒可就白扔了?”
王连胜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但这的确是个问题。
“送出去的东西我赵团结从来不会收回,就当是我一段完美爱情的回忆吧。”
王连胜一口老血喷出三米多远,心想原来皇族都是这么慷慨的?想想自己为了区区五十万就差点跳海河,原来是自己的格局太小了。果真人类的命运压根就是不平等的。
妈的!这孙子才是整条商业街的王,才是全世界最低调的富二代。
王连胜心里难受得很,但他还有疑点没有解开。
“可就算你有钱,也不能证明老顾的事儿跟你无关!”
“老顾?哪个老顾?”
“你别装傻,就是在我之前的那个店的老板老顾。”
“哦,哦,我记得他,他可比你低调多了,干不下去就走人了。你来了我就再没见过他。”
“演技这么好吗?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看着赵团结一本正经下面不改色的模样,王连胜太阳穴突突狂跳。
“之前警察还来找我调查过老顾的去向,由于店里没有监控,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吗?诶?你怎么想起来他了?”
“我这不是怀疑你......”
话说到一半立刻收了回去,王连胜感到头皮发麻,如果赵团结不是真凶,那么最终的结论就只有一个!
王连胜瞬间弹起身子,掏出手机赶忙给李雪妹拨去电话。
嘟...嘟...嘟...
等待音一声,两声,三声过去,迟迟没有人接听。
王连胜悬着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他赶忙冲出门去,迎面与夏青青擦身而过。
真凶难道是他?王连胜不敢相信。雪妹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十五章(最终章) 欲望和愿望
01
第一次进厂的时候,顾笙17岁。黄毛、乞丐裤、脚上一双沾着黄泥的球鞋。
他不乐意念书,就跟同乡的几个人扒了辆火车,从西北的大荒漠一路跑到了东边的黄沙滩。
村里人说的市面没见着多少,亏倒吃了个满满当当。黑中介、黑房东、扒手乞丐地头蛇、就连夜里吃个烧烤,临走还要挨上隔壁桌醉酒大哥的几个大逼斗。
顾笙在沽城待了八年,受了六年的委屈。还好他这人没什么大抱负,留守儿童的出身,让他从小过惯了爹不疼妈不爱的日子,别的没练着,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本事烂熟于心。
顾笙对钱的要求不高,管吃,管住,一月能有个千八百块,能够泡网吧抽烟吃方便面,对他来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这样的好日子是在进厂之后实现的,顾笙没想到,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个神仙似的地方。装模作样拧拧螺丝,每天不光有饭吃,月月还有钱拿。嘿,那叫一个舒坦。
别人每月看着到账的几千块工资愁得叹气,顾笙却乐得跳脚。没别的,就因为他只信一句:知足常乐。
不过,念头总有变得时候。
顾笙忘了是在几几年,只知道自己意识到钱不够花的时候,是从认识何珊珊开始的。
“我生日是三月三号,三三,所以我爸给我取名叫珊珊。怎么样?好记吧。”
这是何珊珊的开场白,两人刚加上qq她就来了这么一句自我介绍,以至于顾笙往后一听到任何有关三的数字,都能立马想到何珊珊。
顾笙觉得这叫一见钟情,但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在心理学和社交厚黑学里分别有两个名词解释,前者偏学术一点,叫心理暗示,后者更通俗一点,叫钓鱼。
何珊珊有一双弯弯的柳叶眉,笑起来眼睛像是会说话。圆润的额头下一张圆圆的小白脸,说起话来嘴巴总是一鼓一鼓,像是漂亮的金鱼。
她不是厂里最漂亮的姑娘,却是厂里男人缘最好的妹妹。
大到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小到十五六的黄毛小娃,何珊珊在哪儿 ,男人的视线就在哪儿。
何珊珊身边从不缺东西,鸡腿、包子、衣服、包包,她也从来不用自己买。一般来说,她只要早上在qq空间里边发个最近喜欢的东西,下午就能收到四五个一模一样的款。
顾笙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和何珊珊认识了三个月。在qq空间不温不火聊了一段时间后,何珊珊突然发给他一张裙子的照片向他询问意见。
顾笙绞尽脑汁,回了一句“能被你穿上是它的福分”,何珊珊回了他一个偷笑的表情包。
两分钟后,顾笙就在qq空间刷到何珊珊用裙子照片发的一则动态,配文是“有人说,这件衣服能被我穿上是它的福分。”
很快,那则动态就集满了厂里大半男工的赞和留言。
顾笙抱着手机,把留言从头看到了尾。他觉得,没一个人比自己夸得更有文采。
可惜当时的顾笙光顾着欣赏自己的文采,却没注意有个老六居然捷足先登,直接买了裙子送给了何珊珊。
第二天,当顾笙看着何珊珊神采飞扬地穿着那件被他夸过,却是别人送的裙子时,堵塞的任督二脉终于被打通。也是在那一天他明白,原来钱比嘴皮子更能讨得女孩子欢心。
此后顾笙便一发不可收拾,频频赶在所有男人之前完成何珊珊的需求清单。
反观何珊珊,和顾笙约会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以往和其他男生约会的次数,让顾笙直接霸了榜。
而每次相处下来,顾笙都觉得彼此非常合拍。即便产生意见分歧,他也愿意南辕北辙,和她统一战线。
他觉着,俩人的关系只差捅破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是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总差那么一口气。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于是请教了一位自称是情圣的大哥。
对方告诉他,女孩子都是矜持的,她们享受被追求的感觉。不放点狠血,人家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实意?
顾笙醍醐灌顶,瞬间觉得的自己任督二脉又被打通了一回。
此后,顾笙便更加卖力的帮助何珊珊完成清单。小的也买,大的更舍得送,主打一个面面俱到,他只盼何珊珊对他露出满足的微笑那一天。
然而,比何珊珊的微笑先到来的,是瘪下去的钱包。能博得何珊珊的欢心诚然快乐,但架不住道阻且长。
顾笙到底不是那挥金如土的富二代,他现在连一个馒头都得掰成三块顶三顿,将来又能撑得了几天呢?
思来想去,顾笙想到了一个最佳的解决办法,快刀斩乱马,给何珊珊送波大的,借此一举拿下美人芳心。
正好,两人逛街时,他曾注意到何珊珊对一家店里的戒指三顾留情。
何珊珊肯定是打心眼里喜欢那戒指,只不过她向来脸皮薄,才不会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张口就对顾笙提要求。
顾笙知道,这就是老天留给他的机会,也是对他的考验。只要翻过这座山,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想指日可待。不,明日可现。
于是,顾笙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以及向好兄弟死皮赖脸借来的钱,春风得意的踏进了那家戒指店。
“一生只爱一人”
不错不错,不愧是珊珊和他看中的地方,连广告也这么清晰脱俗。
戒指很美丽,配何珊珊更美丽,但它的价格也同样美丽。
顾笙从没想到一个石子大小的东西居然能这么贵,光一个零头都足够村里老家盖套厕所。
他的钱、兄弟的钱、从厂里预支的三个月工钱,在这戒指面前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02
顾笙笑着进去,懵着出来,直到躺回宿舍的床上,脑袋还嗡嗡响。
贵,忒贵了,硌牙断骨头的贵。可是,要买吗?
买!砸锅卖铁也得买。
为了珊珊,为了老婆,为了未出生的孩子和能搂着媳妇躺的热炕头,顾笙就算把自己抵给厂里他也要买。
可钱怎么办。
顾笙从舍友嘴里抢下支烟,一步三晃悠的进厕所想辙。
可直到肚里的东西排得干干净净,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等感觉两腿实在发麻的厉害后,顾笙琢磨着还是回床上继续想。
可手刚往屁股底下这么一掏,他忽地就瞪大了眼。
“操,纸忘带了。”
夜已深了,宿舍离厕所至少得几十米远,喊人没指望。只能从周围想想法子,瞅来瞅去,就只有墙上贴的广告画最适合。
没撤,顾笙只能从墙上扣下来一小块,正准备委屈委屈屁股,忽然就被纸上的字两个大字吸引——网贷。
时隔一天后,顾笙又一次硬气的闯进了戒指店里。
已经在内部做过等级评估的店员对他没了好脸色,垮着脸在玻璃柜台上磨着指甲。
“喜欢什么随便看。”
顾笙没有理会那呼之欲出的鄙视,手机重重往玻璃柜上一拍,大手一挥便豪气道:“把昨天那戒指给我包起来。”
年轻店员一时摸不着头脑,年长的店员快速挤出一幅笑脸,跑到柜台开始微笑服务。
顾笙仰着脑袋,拇指大小的鼻孔代替双眼居高临下,就差把豪横二字挂在脸上。
“戒指给我用最好的礼盒的包起来,另外,戒指上再给我刻个字,要镀金的。”
“那您要刻什么字呢?”
顾笙想了想:“G和H”
“好的,是女士的名字缩写吗?”
顾笙一滞,忽然不好意思道:“我就要刻上我的名字,让她永远不能忘了我!”
“好的先生,我们这边马上给您安排。因为刻字花费的时间比较久,大概得一个月,到时候是您到店里来取呢,还是我们快递把戒指送到您家里。”
“一个月?不能快点吗?”
一想到距离三月三仅剩不到一周的时间,顾笙心里就像着了火。
“不好意思先生,您得提前预约。”
“我加钱。”
“不好意思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
“滴,支付宝到账五千元。”
“好的先生,我这边帮您插个队,最快明天可取。”
03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顾笙提着礼包哼着歌,满脑子都沉浸在一会给何珊珊表白的浪漫场景上。
今天是三月三,何珊珊一如既往在几位男员工的盛情邀约下出席了别人为她举办的生日会。地点就在麦唱ktv,能吃能唱又能喝。
他没收到何珊珊的邀请,但这儿不重要。顾笙觉得以他们两如今的关系,想必何珊珊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进门之前,他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腹稿:入了门先不给礼物,留下点惊喜。再假装不经意的点上一首《小情歌》,和屋里的兄弟姐妹来上几波推杯换盏,用自己的口才将气氛推至高潮。待小情歌的音乐响起,自己便拿上话筒,含情脉脉的向何珊珊递上戒指。求婚、送戒、抱得美人归,一气呵成,在这小小的ktv里留下一段爱情佳话。
一想到待会何珊珊惊喜到捂嘴的模样,顾笙心里就止不住的乐。
他照着何珊珊发的照片,挨个比对房间,终于在33号包厢找到了她。
在看到何珊珊的刹那,顾笙心里就不由的一喜。对方穿的,可不就是自己说得那件福气裙吗。这下顾笙更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今天的求婚稳操胜券。
他想着,咧着一张笑脸就进了门,张嘴就来了一句:“不好意思朋友们,我来晚了。”
包厢里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正唱至高潮,嗨爽的音乐仿佛是为顾笙量身定做的bgm。
他伴着歌踩着点儿,提着戒指盒,捞起桌上一瓶喝了一半的百威,向四周一举。
“规矩我懂,自发三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白,捏着瓶子一旋,半瓶酒吨吨吨就下了肚。
完事他又拿起一瓶,正准备给大家表演个用牙开瓶的绝活,场上一位顶着个中分头的男人突然语气不善的呵住他。
“哎哎,哥们你谁啊?”
顾笙丝毫不慌,自来熟的冲对方一乐,“顾笙,珊珊的朋友。”
众人的目光投向坐在主位头顶生日帽的何珊珊,后者的目光这才从顾笙手里提着的精致礼盒上移看过来。
“啊,我们俩认识。”
之后的流程和顾笙的设想差不多,歌点了,酒也喝了,气氛也在他不要脸烘托下推向了高潮。接下来只等小情歌一出,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高举戒指。
可顾笙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眼看桌上的酒都快喝完了,也不见自己的歌有播映的迹象。
他应付过又递到自己嘴边的几个酒杯,不动声色的来到点歌机前看了看,好家伙,待播歌55首,他的小情歌被死死压在了最下面。
眼看何珊珊已经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顾笙不想浪费这仅剩的气氛,拿起礼盒,从一位哥们手中抢过话筒后便大声说道自己有个事情要宣布。
何珊珊看向自己的目光果然又来了精神,顾笙觉得,自己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
此时身后的屏幕上也放起薛之谦的《丑八怪》,虽然不是特别应景,可好歹也是首情歌,用来求婚应该也还OK。
顾笙笨拙的从礼盒里拿出戒指,接着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将其缓缓推到了何珊珊面前。此时,歌声逐渐进入高潮。
“只要你足够虚伪
就不怕魔鬼
对不对
如果剧本写好
谁比谁高贵”
顾笙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向着惊讶又带着更多窃喜的何珊珊说出了自己的宣言。
“珊珊,我们结婚吧!”
“……”
“结你妈逼婚!”
比何珊珊先一步作出回应顾笙的,是坐在何珊珊身侧那中分男子的酒瓶暴击。
直到雨点般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顾笙这才搞清楚中分男子的身份——已经和何珊珊结婚三年的老公,两人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04
那一晚,顾笙的爱情没了,也是在那一晚,顾笙领悟了两个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词,一个叫婊子,另一个叫舔狗。
何珊珊离厂了,东西没拿,工资没领,等顾笙知道的时候,何珊珊已经消失了三天。
厂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要回家看孩子、有说是被老公关了起来、也有说是因为出轨被老公堵在了宾馆床上,打了一顿正在医院躺着。不过很快又有一则后来居上的谣言霸了榜,据说是何珊珊体检的时候查出了艾滋病,现在她老公正提着刀满世界追杀她。
而很快顾笙就注意到,厂里突然多了许多愁眉苦脸的员工,每天坐在椅子上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偷偷抹眼泪。还有次顾笙在上厕所时看到一个快五十的秃头大哥,站在小便池里神经似的抽自己命根子,一边抽还一边骂“他妈的祸害,让你管不住事,让你管不住事……”
比何珊珊的思念先一步找上门来的是小额贷的催债人。
为买戒指,顾笙借遍了所有能借的网贷。花的时候很滋润,还的时候却傻了眼。
“啥叫滚雪球啊,啥叫高利贷啊?”催债人战术后仰,完全就是一幅我就讹你,你能怎么着的神情。
何珊珊走后的三个月,顾笙共计挨了十三顿打,平均一周一次,常是上周的淤青还没消去,新的淤青就又来了。
旧伤上叠着新伤,像是刻意刺上的纹身。
可比挨打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那利滚利滚利的网贷,看着手机上每天不断翻滚的数字,他终于醒悟:还不完,根本还不完。
于是在挨了第十四顿打后,他从厂里逃走了。
他准备回老家,回到那个坐落在山林深处,鸟来了都不愿意拉屎的山沟。他觉着这帮人再怎么着也不能追到那个地方去吧。
可是回家得买票,买票就得用钱,可顾笙没钱。
他不仅没钱,还欠钱。
怎么办呢?顾笙又陷入到了循环的焦虑中,比之前给何珊珊买戒指时还要焦虑。
可就算是这样,他不打算卖掉戒指。就算饿着肚,就算挨了打,这戒指还是捏的死死的。好像那不止是个物件,还是他的魂。
思来想去,顾笙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偷。
正巧,他晃晃悠悠就来到了一家叫做枕边王者便利店的地方。在那个漆黑的午夜,整条商业街的铺子就只有这地方还亮着。
便利店倚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偏僻地方,店里只有一个弱不禁风的老板在看。
顾笙心里突然就起了个念头,他勒了勒裤腰带,眼神飘忽着进了店。
这店是个专卖成人用品的,货架上产品琳琅满目,摆满了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老板似乎心情不好,在收银台前骂骂咧咧的收着东西。
顾笙一边转悠一边观察老板的动向,终于,看到了老板转身进库房的机会。
他看准时机,手忙脚乱的跑道收银台,拉着装钱的抽屉猛地就是一拽。
“哗啦”
堆着五颜六色钞票与硬币的抽屉就这么被他给抽出来了。
看着那一叠叠摆放整齐的大钞,顾笙急赤白脸的就朝自己兜里塞。
可还没拿几张,他就感觉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剧痛。等转过头来时,就见老板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他正举着一节钢管敲击着顾笙的后脖颈,让他感觉一阵眩晕。
“干嘛呢!”
老板大喝,手里的钢管冲着顾笙拿钱的手就砸。
“老板,误会,误会,我就找你借点钱,没别的意思。”
“误会你妈!敢偷我东西,老子打死你。”
老板毫不留手,一根铁管在他手里舞的虎虎生风,顾笙被打连连败退,嘴里不住的求饶。
二人的对阵很快就以顾笙被赶出店门而结束,老板气喘吁吁的望着顾笙连滚带爬离开视野,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刚送走一傻逼又来一傻逼,妈的,今天怎么这么多傻逼。”
他喘匀了气,这才提着棍子进到店里。
货架上的商品在刚才的争执中散了一地,老板揉着腰叹了口气,吃力的蹲下身又拾掇起来。
可不想刚一站起来就感觉后脑勺传来一阵劲风,等那劲风落下来后,他两眼一黑,突然就失去了意识。
而就在他的身影倒下之后,身后举着块石头的顾笙也露了出来。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眼里闪着凶光,脸色白的像纸。良久,看到老板没有动静,他放下石头,歉意的拜了几拜。
“对不住了大哥,没想伤您,实在是没别的办法。您先在地上躺会,我拿完钱就走。数我都记着,等以后回来,一定加倍还您。”
他嘴上说着,身上朝着装钱的抽屉挪。等把抽屉里的钱都打扫干净后,他心里这才有了底气。
他紧了紧包,正准备走人,可转头看了一眼老板,两条腿就像长了根似的,怎么都挪不动。
老板的侧脸贴在地板上,毛发稀疏的后脑上,潺潺留下一汪血。
顾笙咽了一口,一步三抖的来到老板身边晃了晃他。
“老板?”他轻声喊。人没动。
他伸出手,在老板鼻头探了探。那手像触了电,连带顾笙整个人也被电出去老远。
在撞上了一个货架后才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老板死了。
05
顾笙没了神,颤巍巍坐到地上,脑子像糊了团浆糊。
他想哭、想喊、更想跑,可两条腿像烂泥,扯也扯不动。
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可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塌塌的脚步声,连带着含糊不清的胡言乱语。
有人来了。
顾笙慌了神,迷迷瞪瞪的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脑子来也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坐牢。
他像是机器人似,拿来一堆商品盖在了地板的血迹上,又冷冰冰的将老板的尸体拖进了库房。
然后躲在里头,憋着气看外面的人。
三十多岁,有点发福,滚圆的脸上泛着两坨红晕,明显是喝了酒。嘴里嚼着含糊不清的骂语,整个就是一混不吝。
“人呢?跑哪去了?我告诉你,从明天起我可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你居然敢让老板滚蛋,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开喽!”
来人嘴里骂着,顾笙在心里骂着,他想不通这酒鬼哪来的这么多话,店里又没人,怎么还能搁那自嗨。
他看了眼老板的尸体,心里的懊悔与绝望愈来愈甚。就在他马上崩溃之际,那男人忽然摔了一跤。
他探出头看去,就见那人一边摸着屁股,一边骂骂咧咧砸着地。
“什么破玩意,明天就给你换了。”
正说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弯着腰从地上捡了起来。捧在手里,细细的看着,良久,那人突然乐了。美滋滋的从地上爬起,连尘土也不稀得拍,乐呵呵的就消失在黑夜里。
顾笙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
他探出身看了眼那男人捡到东西的位置,突然就慌里慌张的掏起自己口袋,等把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后,他慕然的瞪大了眼。
“戒指没了!”
06
曹贝贝察觉到李雪妹来店里的时候,他正往宿舍里浇汽油。
自己的,还有王连胜的,里面外外都被淋了个遍。只等火星一点,呼一声,两间屋子和老顾的尸体眨眼的功夫就会变成一堆死灰。
秘密、尸体、戒指,都会融在火海里,和灰烬埋在一起。
没错,他摊牌了,不装了。
在店里两月了,该出的力也出了,该使的招也使了,戒指没拿到,杀人的事倒是马上就要暴露了,还不如让一切都去见阎王吧。
当李雪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曹贝贝确认自己挑对了动手的时候。
老板和她,这两人没准已经查到那戒指的主人,抓自己也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当老实人不行,那就当个恶人,干脆把这两人全杀了,扔火里一块点了,到时候警察爱怎么查怎么查。
他想着,下手也没了分寸,趁李雪妹分神的功夫,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
“贝贝!你……这是干什么?”
李雪妹眼里闪着慌乱,曹贝贝看的真切,可手上一点情也没留。
“别他妈装了,你今天来这不就是为了抓我吗?”
李雪妹知道自己瞒不住,停了嘴。
“王连胜在哪?”
“不知道。”
李雪妹脸色涨红,却固执的咬着唇。
“都到这份上了还不为自己想想,你对他感情可真够深的。”
不知道为什么,曹贝贝忽然就想起了何珊珊,那个将自己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妈的,要不是为了那个破女人,自己现在不知道该有多潇洒。
都怪她,都怪这个人吃人的世道。
曹贝贝越想越气,他堵住了李雪妹的嘴,把她绑起来扔进了浇过汽油的宿舍里。
李雪妹身上被染上了汽油,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曹贝贝掏出来看了眼,是王连胜打来的。
他冷笑了一声,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
“别急,待会儿我马上就让你们团聚。”
07
王连胜一路狂奔。
虽然保安室到枕边王者的店里只有两个路口,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鱼贯而入的冷气撑爆。他呼哧呼哧地跑着,他不要命了,他只要李雪妹平安无恙。
当他赶到店里的时候,一切还很往常一样。货架摆的整整齐齐,整个铺子也打扫的一尘不染。
唯一不一样的是,平时他没进门就会跑出来迎接的贝贝,今天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半天也不见人影。
后院里传出来响,吨吨吨的,像是剁肉的声。
王连胜咽了一口,腿肚子就开始打起了颤。
“该不会,贝贝在做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吧?”
他从货架上拿过来一件硬邦邦的电动振动棒揣进了自己裤兜里。颤颤巍巍的就往后院一步一步地挪。
手机被他藏在袖子里,只等他确认自己的判断,就立刻拨通报警电话。
王连胜一边盘算下一步的行动,一边伸长脖子往里窥探。
等到了后院宿舍,忽然就听到自己房间里传来一阵呜咽声。
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现在确亮起了闪电,转瞬而无声。上次他看见晴天霹雳的时候,还是被好哥们刘小兵诓骗的那个下午。
他慌了神,抬脚踹开门,就见李雪妹倒在自己的床上,蒙着嘴,被绳子绑成了粽子。
空气中传来一股刺鼻的汽油味,王连胜心里一惊,慌忙冲上前解救。
不成想李雪妹疯了似的拿脑袋拱他,没等王连胜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劲风。
他下意识抬手,接着就感到手臂袭来一阵巨痛,等回过神来时,他眼前的世界已经倾倒,右手传来一阵阵撕裂的疼。
而他的身后,曹贝贝高举着一根钢管,正凶神恶煞的瞪着他,那眼神让他想起了第一次来店里看到的老顾,不,那要比当时的老顾更凶狠,眼里带着杀意。
钢管再次举起,王连胜眼疾手快,赶在管落下之前先滚了一圈。
钢管把地面砸出了一个白点,碎石飞溅,蹦到了那个鲜红的床头柜上又弹回来,在地上不住地盘旋。王连胜也一头撞在鞋柜上,脑袋和手臂火烧似的疼。
“等等!”
眼见钢管又要砸下,王连胜慌忙抬起尚且完好的另一只胳膊打断这场厮杀。
“干嘛?”
曹贝贝也被这突如起来的一下散了狠劲,没了节奏,只好继续恶狠狠的瞪着王连胜。
“贝贝啊……”
“叫我笙哥!”
“原来戒指上那G.H……你真就是那个顾笙?”
王连胜发现他曾经认识的娘炮曹贝贝似乎变了个人,已经成了浑身阳刚的笙哥。
“笙哥,笙哥。”王连胜顿了顿,扶着鞋架缓缓站了起来,尚且完好的左手不动声色藏在了身后。
“我说咱们能不能别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得搞个你死我活?”
本用作缓和的一句没想到却再度挑起了曹贝贝的火气,他把牙咬的咯咯响,恶狠狠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带走我的东西,我至于在这折腾两个多月吗?”
“那也就是说,那天你看见戒指被我捡走,你来这打工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要不呢?否则你这个黑心资本家给我那点微薄的薪水连只鸽子都喂不饱,我还能给你没日没夜的当苦力?”
“可是你我也没要求你没日没夜地干活啊,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废话,我要是不干你这破店早黄了,等你转手时候老顾肯定得被发现,你当别人都像你一样没脑子,那么好骗?”
曹贝贝越说越气,钢管甩在墙上,敲出一阵电光石火。
“所以你伪装成娘炮,故意接近我,给我收拾房间,让我去海河裸泳……都是为了找戒指?”
曹贝贝不置可否,只是抬起下巴,淡淡朝他笑了笑。
“妈的,你们他妈全是影帝!全都得得奥斯卡!”
王连胜咆哮道。
曹贝贝大笑,他再度举起钢管,照着王连胜的脑袋就劈了过来。
哐叽一声,那曾经喜庆的红色鞋柜应声而裂。
王连胜一边闪一边退,生死一线求生欲激起了他沉寂二十多年的运动细胞,让他得以在曹贝贝的攻击下得以辗转腾挪。
可惜,肾上腺素只是昙花一现,奈何不了持久战,很快王连胜就在这场比拼中败下阵来。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挨了曹贝贝一击,撕心裂肺的疼。
眼见曹贝贝挥舞着钢管又要冲来,王连胜也被激出了火气。从裤兜里掏出藏起来的那个振动棒,大喊一声,“有完没完!”
也咆哮着冲了上去。
曹贝贝的武器不适合打近战,王连胜靠着自己的体重带来的加速度,用肩头扛了一击,强忍着疼痛将曹贝贝撞倒。
一通乱砸之后,王连胜左手举起那粗大的橡胶振动棒就朝曹贝贝嘴里捅。
曹贝贝刚被他撞倒碰到了头,眼冒金星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击,那巨大的物件整根没入了他的喉咙,撑的他嘴巴整个鼓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
可没等王连胜做下一步动作,身强力壮的曹贝贝先是一计肘击顶在了王连胜肋下,接着又一计摆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打翻了过去。
曹贝贝扶着地干呕,王连胜仰着头翻白眼。
过了一会,还是曹贝贝最先缓过气。他气急败坏的看了倒在地上的王连胜一眼,心中的杀意越来越盛。
眼见王连胜马上就要缓过劲来,曹贝贝没心情再跟他耗时间了。他直接从腰间掏出了个巴掌长的匕首,对着王连胜的肚子就要捅下去。
08
眼见那匕首就要扎进王连胜的腰子,李雪妹也不知从来哪来的力气,呜咽着就向着曹贝贝撞了过去。
曹贝贝倒地的同时,王连胜也终于缓过了劲。拉住李雪妹就朝着屋外跑。
二人一瘸一拐的跑出宿舍,跑过埋着老顾的后院,又跑进了堆满货物的前厅。
平常几步路就到的距离,此刻离两人像是远在另一个世界。
王连胜强忍着痛拽着李雪妹玩命的跑,身后曹贝贝疯狗似的追。
王连胜终究还是没能跑过曹贝贝,最后在玻璃大门前被人截了胡。
“咔哒”一声响,曹贝贝站在玻璃门前,熟练的反锁了大门。
玻璃门就像一堵墙,封死了王连胜的人生。
看着晃悠在曹贝贝指尖的一串钥匙,王连胜只想抽自己两巴掌。
“他妈的,当初怎么就那么相信你,没想过给自己留一把。”
“要怪就就怪你自己吧,想当初我的确是来找戒指的,但后来没想到你和李雪妹两个人还真有点东西,竟然把这破店搞成了下金蛋的鸡,我当时还寻思着,像这样一直赚钱,我就不用再躲东躲西了,凭着店里咱们四个人的‘铁四角’绝对他妈的能大赚一笔!”
曹贝贝边说边一脚踹翻了眼前的两个人,王连胜和李雪妹仰面朝天地摔在了地上,眼里透着绝望。
“都怪那个老顾,要不是他惹我,我怎么能弄死他?”
“都怪你王连胜,非要找出凶手自己逃出生天,如果自己偷偷把尸体处理掉不就完了?白瞎了那天晚上,我在你窗根底下想把老顾刨出来,想帮你处理掉,最后还是被你搅了局。”
王连胜背后一凉,他回忆起那天晚上在自己窗下刨土那个黑影,原来就是曹贝贝。
“可是……我第一时间就去你屋里查你,你的手怎么那么干净……”
“手套啊,傻逼。那沾满了泥的手套就压在我枕头下面,幸亏当时你没继续翻。”
王连胜咬牙,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后怕。
“不过没关系,你两谁先走?哦,不重要,反正最后一把火燎了之后,你们在下边肯定还会再遇见的,是不是?”
曹贝贝说着又抽出那把匕首,刃上冒着煞人的光。
“你冲我来!雪妹和这件事没关系,都是我把她卷进来的,你弄死我放走她,我一个人背所有的罪!”
曹贝贝笑了笑,把刀尖儿别到了王连胜的脸颊上,挤歪了他的脸。
“曹贝贝!你他妈的冲我来,王胖子有家有业你别搞他!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挂念,你冲我来!”
刚才王连胜抽掉了堵在她嘴里的布条,但现在看着李雪妹不顾安危地说这样的话,他震惊不已。
“呦呵?你两还真情深意切啊?早干什么去了?两人一直磨磨唧唧,现在成了亡命鸳鸯了?”
李雪妹喘着粗气看着对面的王连胜,眼里溢着流转的光。
“那成,我就成全你了,一会把你俩烧在一起,也算日行一善了。”
曹贝贝冷着脸,一双圆眼闪着渗人的光。
王连胜慌了大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可是要罪加一等!”
曹贝贝不理,举刀便要刺。危机关头,门外却爆出巨响。
“啊~打~”
随着一声怪吼,穿着一身保安服装的赵团结竟然一脚踹开了玻璃门,飞了进来。
“呔!大胆毛贼,居然敢在本大爷的地盘行凶。”
赵团结说着,忽地打出一套模样怪异的蛇拳就挡在了曹贝贝面前。而夏青青则怯怯地站在门口,鼓足勇气对着他们喊:我已经报警了!”
面对曹贝贝手上的幽幽寒光,赵团结居然一点不慌,甚至还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
“神经病,一个个的,都他妈找抽!”
曹贝贝低骂一声,提着刀就朝赵团结而去。
随着“砰砰砰”三声响落下,王连胜和李雪妹惊奇的发现,曹贝贝居然一脸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反观远处的赵团结,一双蛇形刁手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牛逼,原来这胖子真会功夫,得亏那天我没和他硬刚!”
王连胜和李雪妹同时竖起大拇哥。
“我说过我是神雕侠侣的后裔,秒杀!懂吗?”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曹贝贝连攻了三次,却次次都在赵团结的手上败下阵来。
终于,当曹贝贝第四次被赵团结踹进了一对货物中后,他终于再没了起身的力气,无奈的倒下下去。
本以为事情到此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然而,就在赵团结给李雪妹解绑,准备带二人离开时,一瓶黏糊糊的汽油突然毫无预兆的泼到了三人身后。
等三人反应过来时,不知何时又重新站起身的曹贝贝正狞笑着举着一个点着火的打火机。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活,那大家就都别活了,一块死吧!”
他笑着,抬手就将火机甩了出去。
09
那打火机带着颤颤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它从空中慢慢坠落。
眼见那火机立刻就要落到三人身上,刚刚还满脸痛苦的王连胜突然像打了鸡血,遗憾了睨了一眼身旁的李雪妹,一个飞身就朝着那即将落下的打火机扑去。
“快跑!”
他最后丢给李雪妹两个字,闭上眼,静静地等待被无边的火舌焚尽。
然而,预想中的热浪并未出现,没有疼痛也没有火苗,王连胜抖了抖身子,似乎还感觉有点冷。
他睁开眼,就见三人神色各异的看着自己。曹贝贝面如死灰,李雪妹和赵团结则长出了口气。
王连胜奇怪的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打火机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不见一点火苗。
“打火机,还是得买防风的啊。”
曹贝贝喃喃道。
“就是他!”
枕边王者便利店内被潮水般的人民警察涌入,把曹贝贝按在地上,将其彻底控制。
而给他们指路找到这里的,居然是那个人间蒸发的刘小兵。只见他一脸颓废,喘着粗气,羞赧地抬起眼皮对上了王连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