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上九点半点，头顶的暖阳旋转到了一个大放光明的角度，李雪妹眼前豁然开朗，视野变得明亮起来。
她缩紧的瞳孔逐渐膨胀，停留在了那神秘男人之前。
那男人像是生怕让人看到样貌，穿衣打扮主打一个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一旁的夏青青像是个丫鬟，在匆匆而去和匆匆而归之间流转。两人交头接耳低语了几句，又匆匆离开。
李雪妹注意到男人目光闪烁，行过人群时也尽力低着头，小心谨慎的模样像极了剧中的逃犯。
“他是谁？”
疑惑像是潮水，漫过李雪妹的身体。她匆匆起身，踩着二人的影子追了出去。
院外，夏青青似乎心情不佳，两条长腿迈的飞快，敏捷度也提升到了百分之八九十。每当男人伸手想要拉住她，夏青青都像是开了闪避符，总能轻松地避开。
“青青！”
眼见夏青青马上就要从快走转为疾走，男人也顾不上惹人注意，赶忙快跑几步拦在对方身前。
李雪妹眼疾手快，在男人转身之前躲到了一辆汽车之后，俯下身，小心观察。
五米开外的银杏树下，男人小声向夏青青解释着什么。
树下的李雪妹听不真切，只依稀捕捉到“马上结束”、“帮帮我”、“结婚”等等含糊不清的词，听得她眉头越皱越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在她的凝视中，男人那消瘦的身影逐渐与郭有为重叠，又是一个渣男无疑了。
或许是经历过风暴后就见不得人淋雨，她忽然就为夏青青担心了起来。
然而此时的夏青青却没了店里对待赵团结和王连胜时的从容。她虽然抱着胳膊绷着脸，可那紧咬的下唇和不停在地上画圈的脚尖，无一不在说明她内心的动摇。
最终，男人的一个拥抱彻底瓦解了夏青青本就弱不禁风的心理防线。在行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夏青青啜泣着将头埋进了男人怀里。
“真是糊涂啊！”
李雪妹恨铁不成钢，悲愤拍了车玻璃一巴掌。
没想到那无缘无故挨了一计耳光的车窗玻璃竟缓缓降下，从后露出一位男人诧异的脸。
“你他妈干什么……”
后一个字还没出口，男人那即将咆哮的嘴立马就被三根葱白的手指死死捏住。
“嘘……”，李雪妹对那男人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乖，等会再骂。”
“……”
“我们去自首吧，我不想再骗王连胜了。”
萧瑟的寒风里裹来夏青青绝望的颤音，李雪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人锤了一拳。
“自首”两个字针一样扎进了脑子里，激得耳朵嗡嗡作响。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视线落到了那一对拥抱的人的身上。
此刻，夏青青的后背沉沉佝偻着，像背着座山。男人则不敢置信的看着怀中的夏青青，眼里的惊恐像像是出巢的蜂群，熙攘着跑出他的眼眶。
“不行，不行，不行……”
男人把拒绝连着重复了三次，音调一声比一声高。他用双手箍住夏青青的肩膀，像是在箍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不能现在就放弃啊，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咱们啊。我现在要是自首，你的彩礼怎么办？咱们的婚礼怎么办？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了吗？”
听到又是结婚，李雪妹差点把自己眼白翻出来，心中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更是万马奔腾。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一个德性，难道这辈子就只有结婚一件事可做吗？
李雪妹本以为以夏青青的精明再怎么着也会权衡利弊一下，可万万没想到，看似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夏青青竟然是个彻彻底底的纯爱战士，一听结婚，居然直接就缴械了。哭哭啼啼趴回了男人怀里，一口一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剧情朝着狗血的方向疯狂冲刺，一番话听得李雪妹两眼一抹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极品绿茶的配置，却装了个恋爱脑的硬盘，活该被渣男PUA。
再瞧过去时，二人已经分道扬镳，夏青青迈着长腿离开了医院正门，男人则鬼鬼祟祟溜出侧门。
李雪妹对身后车里大哥的谩骂充耳不闻，着急忙慌朝那神秘男人的方向追去。
对方体型和王连胜相差不大，只不过显得更瘦一些。从头到脚一身名牌，但似乎穿了很久，异常的陈旧。
男人步子极快，李雪妹小跑才勉强跟上。从侧门走到大街的途中，男人将夏青青塞给他的报告单撕成了碎片，每路过一个垃圾桶就往里扔进一些。
等走到一辆出租车前时，报告单已经被全部处理完毕。李雪妹还想再继续追踪，可时运不济，清早的医院门口压根没几辆车可用。等她好不容易拦下一辆，男人乘坐的出租车已经消失在了对街，连个尾灯的影子都瞧不见。
李雪妹懊恼的跺了跺脚，继而转头又直奔街道的垃圾桶而去。跟踪失败，眼下只剩下报告单这一个线索。
于是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李雪妹将那一条街的垃圾桶翻了个遍。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集齐了几个垃圾桶里的报告单碎片。她强忍着恶心，将那堆不知沾染了什么粘液的报告单拼到了一起，终于在其中一份血检报告中看到了一个名字。
“刘小兵”。
02
……
“说说吧，你接近王连胜到底什么目的？”
夏青青正在堆丝袜的手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可当她抬起头来时，又装出一幅无故的表情。
“雪妹姐？什么意思啊？”
李雪妹也不废话，直接将上午拼出来的验血报告甩到了她身上。
“早上和你一起在医院的男人就是刘小兵吧，不用狡辩，我有的是证据证明他的身份。”
李雪妹冷着脸看夏青青，夏青青白着脸看着报告单，两个女人一高一低的站着，气氛陷入到一股诡异的沉默中。
在夏青青解释之前，李雪妹率先再次开了口。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说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带我和王连胜去找你男朋友；二.我打电话报警，带警察去抓你男朋友。”
望着眼前那张冰雕似的脸，知道避无可避的夏青青凄然一笑，她倚着墙壁蹲坐到地上，殷红的纱裙在地上凝成了一汪红色的潭。
“可以喊王连胜进来吗，我想和他当面说。”
三分钟后，挨着椅边坐下的王连胜立刻察觉到了夏青青的异常。他向李雪妹投去疑惑的目光，后者只是表情凝重，一幅打定主意不张嘴的样子。
王连胜搞不懂两人什么路数王连胜心里泛起了嘀咕。正犹豫要不要说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时，夏青青开口了。
“对不起老板，其实我来这不是为了打工……”夏青青顿了顿，深呼了口气，解释道：“我来是为了搞黄这家店。”
“嗯，原来是这样……嗯？”
正在神游的王连胜突然回了魂，两只眼珠瞬间瞪成了铜铃大小。
“凭什么？我哪得罪你了？”
“是刘小兵派我来这的，我是他女朋友。”
仿佛一道惊雷劈中了天灵盖，王连胜只感觉一股寒气儿直往自己脊柱里窜。
“你租这家店是他设的局，先是联合小贷公司低价抵押你的房子，只要的店最后倒闭还不上钱，他就能拿走你的房子卖钱，可是……没想到你却把店经营的那么好，眼看计划要失败，才派我来搅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生怕身边的两个人听见。
“但……他也是被逼的，我们两想结婚，可是我爸妈非得逼他拿出八十万彩礼才同意。要不然就不让我嫁给他，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夏青青越说越激动，眼泪不要命似的往出涌。她用最简略的句子讲述完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剩余的时间则全用来向王连胜道歉。
“那当初直播间里遇到那些举报和没完没了的黑粉……”
夏青青默默点头。
“他也不想骗你，他都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青青成了复读机，一张嘴里只留下了“对不起”三个字。
王连胜望着她，坐着、愣着。李雪妹看到他的脸色由一开始的白逐渐变成了红，又从红逐渐变紫，最后整个身子都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就连眼里的光都像是要灭了。
王连胜不敢相信自己曾经要好的哥们竟然这么算计自己，只为了一份彩礼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又气又急，感觉呼吸都丢了半拍，呼哧带喘的在椅背上望着房顶子。
“王连胜！”
李雪妹高声喊了一句，他这才像是回过魂，眼珠子里重新燃起了亮。
他恢复了人气，望着还在一个劲道歉的夏青青，只软软的提了一个问题：“他人呢？”
04
那还是一个多月前。
“青青，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就帮我这一次好吗？”
夏青青抬眸，与对面的男人四目相视。如今从对方眼底，她只探寻到了无尽的迷茫和空洞，可那双眼睛，曾经明明带给过自己源源不断的惊喜和希望。
这个深爱多年的恋人，还是第一次用恳求的语气和自己讲话。她知道刘小兵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努了努唇，“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从我兄弟连胜那弄来了一笔钱，两个月以后等我周转过来，一定第一时间把钱还给他，但是在这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把房子赎回来，也绝对不能让他找到我，身边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
夏青青一脸不可置信，“可这样真的行得通吗，万一他报警了怎么办？”
“青青，我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赌这一次。”刘小兵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扼住夏青青的双肩，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之前借给连胜钱，现在我遇到困难了，由他来出这笔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我并没有想要一走了之啊，你给我两个月，就两个月的时间好吗？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啊，我们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多不容易，你难道希望前功尽弃吗？”
夏青青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半晌，才抬起头，“你希望我怎么做？”
刘小兵的脸上划过一丝欣喜，语色几近癫狂，“这两个月辛苦你去他的店里打工，你只需要帮我拖住时间，目的只有一个，不要让他盈利。”
夏青青从回忆中抽出神思，拿出口红散粉补妆。
此时她就站在这家枕边王者便利店门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刘小兵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在来之前她做足了功课，之所以直播间越发火热，主要归功于李雪妹出众的个人能力，她得想办法瓦解内部团结。
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王连胜根本就不认识她，而且对她大为欣赏，甚至要以她为主角创造一部宫斗题材的短剧来带货。
夏青青表面上积极配合视频拍摄，实际在镜头前眼神轻佻精神涣散，主打一个活干不好但胜在人美嘴甜，给人一种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无力感。
王连胜从几十条视频中，精挑细选才选了条勉强可以发布的。本以为会不温不火，湮没在流量为王时代的洪流里。可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是自己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让粉丝戏谑地称她为“紫禁城里最慵懒的宠妃”。
夏青青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频频迟到早退，不过王连胜仗着店里生意好，并不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还时常关心她是不是住的地方离单位太远，最后免去了她所谓的日常打卡，让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再加上李雪妹在直播间面对青年男女宣讲起性启蒙教育以后，一炮而红，店铺生意蒸蒸日上。她距离自己的主线任务越来越远。
而且她不得不承认，赵团结的出现，于她而言是个猝不及防的小插曲。这个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追求者，导致她行动受阻，感觉无论做什么都被一双长在暗处的眼睛盯着，着实令人头大。
她知道赵团结的心思，也正因如此，更不能让他继续越陷越深，于是面对他的时候，她总会摆出一张冷脸。
态度是从那次记者的采访中发生改变的。
当赵团结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下那些刁钻刻薄的问题时，她感觉似乎心头的某处隐隐松动了。
夏青青回忆起赵团结这段时间对她嘘寒问暖，自己仍是冷脸相待。她甚至在想，如果对方是自己的男友刘小兵，他是否有此般锲而不舍的耐心？
尽管背离了主线，可自己再次上镜博得观众喜欢，她心中还是难掩喜悦。
可是在久而久之的相处之中，她好像融入了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枕边王者大家庭里。看着王连胜和李雪妹每日插科打诨，她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和刘小兵的从前。
夏青青从小身边就不缺少追求者，就连哪个亲戚见过她以后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小冉这长相属于老天爷赏饭吃，不当演员可惜了。
久而久之，父母也耳濡目染，真的觉得她能吃上演员这碗饭。
夏青青就像被随意摆布的提线玩偶一样，年龄尚小就被父母疏通关系硬塞进了剧组。到底也是她自己争气，凭借颇具灵气的表演小火了一把，而后各大导演竞相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从此，父母为了那高昂的片酬，一个又一个为她接下剧本。只可惜在演绎这条路上，从不乏新人辈出，夏青青欠缺了一点运气。因为长期没接到很好的剧本，她逐渐淡出了观众视野，最终沦为素人。
而且因为请假去拍戏，她不仅耽误了学业，连同龄朋友也没交到几个。演绎道路被堵死，她勉强考上了一个三流大学。
自从不再当童星之后，自己就远离了影视圈这个大染缸。但影视行业就是混圈子、混人脉，互相帮衬。
夏青青其实非常了解自己，她还是热爱表演的，愿意成为台前受人关注一份子。她想过要复出，靠着曾经童星的经历和手里还有效的人脉，也可以在剧组争取到女三女四的角色，从头开始混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在一次影视公司的聚会上，她遇到了家境殷实的富二代刘小兵，二人一见钟情。
两人快乐地度过了三年时光，在此期间他们还见过彼此家长，相约毕业以后就结婚。
也是因为男友刘小兵的强烈反对，她主动熄灭了怀揣的明星梦。她十分不舍，但迫于拜金的父母想要早日让金龟婿进门，她只能优先专注自己的感情生活。还好刘小兵的确是她值得托付的那个人，不仅对她处处呵护，还英俊多金，引得周围的姐妹羡慕嫉妒。
刘小兵还曾向自己的父母承诺，结婚时会给八十万聘礼，以示真诚和重视。可没过多久，刘小兵的父亲便因经济犯罪导致公司破产了。刘小兵一夜之间，从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变成了一贫如洗的可怜人。
夏青青铭记着刘小兵对自己的爱意，和为她家的付出，哪怕对方家道中落，也仍旧不离不弃。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父母居然会因此而翻脸无情。
“公司破产不是他的错，我是不会跟他分手的。”面对父母的棒打鸳鸯，夏青青义正辞严地说道。
“当初是他自己亲口说要用八十万彩礼娶你过门的，无论现在发生了什么，也不能改变他当初的承诺。”母亲态度坚决，“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跟着他吃苦受累的，这笔钱一分也不能少。”
“妈，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他现在有难处，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体谅他呢，当初咱家有困难刘小兵也是出钱出力帮过我们的啊，你怎么能这么翻脸不认人呢？”夏青青心生怒意，“难道你从头到尾就是看中了他的钱吗，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但是你现在做的事不就是在卖女儿吗！”
“傻闺女，你还看不明白吗？”坐在一旁静默已久的父亲终于发话，“我们是担心你跟着他以后只会吃苦受罪，倘若你之前嫁给他，你婚后至少还有钱做保障，可他现在家庭情况是这个样子，你嫁过去能幸福吗？他一个公子哥的命，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跟你妈是不希望你嫁过去受委屈！”
“都是谬论，歪理！我也告诉你们，这个婚我和刘小兵结定了！”夏青青说完这句，夺门而出。
夏青青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这些纷杂的片段。她实在无法容忍父母的作为，她一定要帮刘小兵解决目前的危机。想到这，她果断按照刘小兵的要求，伪装称蒙面键盘侠咚咚枪，果断地举报了王连胜的直播间。
可看到这些伙伴愁眉不展的面容，她心里也格外不舒服。看到王连胜和李雪妹吵架后分道扬镳，她竟然觉得难过。
终于，她某天忍不住向刘小兵问出了口，“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刘小兵将她搂在怀里，温声道，“青青，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很快这笔钱就能周转开了，我们很快就能结婚了。”
夏青青沉默良久，动了动唇，“我不能再继续帮你了。”
刘小兵身体明显一僵，他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
“三月之后又三月，三年之后又三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夏青青逼问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想把这笔钱还给王连胜，你从头到尾就在利用他对吧？”
刘小兵冷了脸色，“青青，你什么意思？”
“当然，你何尝不是在利用我。”夏青青盯着他的眼睛，“为了拿到这笔钱，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在网上被网友奚落，这些你有考虑过吗？”
“那我他妈的是为了谁？”面对她的指责，刘小兵也来了脾气，“你爸妈是真心想让你嫁给我吗？八十万彩礼他们什么时候松过口？我他妈要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坑我兄弟的钱来填这个窟窿！”说到最后，他竟然红了眼眶。
“放过王连胜吧，我愿意陪着你远走高飞，哪怕父母反对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可倘若你再这样下去，这件事一定会失控的，我不想你因为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如今的刘小兵，怎么肯听得进去，他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噗嗤笑出了声，“放弃？怎么可能？我费尽心思才做了这么个局，凭什么让我放弃？你让我放过王连胜，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凭什么能拥有现在的一切！还不是因为我帮了他！现在他又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夏青青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让她觉得越来越陌生。刘小兵终究还是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但事到如今，她又能怎么做呢？
05
安欣小区，坐落在沽城靠近11号地铁线的富民路上，偏远、僻静、生活设施不便，又毗邻一块未开垦的荒地。贫瘠的草场上，垃圾、碎石堆成一座座小山、遮着太阳，拦着绿，风一过，鬼嚎似的。大晚上谁路过此地都得骂两句晦气。
夏青青闷着头直往前跑，王连胜和李雪妹跟在后面，两双眼珠激光似的扫。
17号楼四楼的一处银色铁门，夏青青停了脚。
李雪妹的脸越冰了。
这事本来跟她关系不大，按道理她没必要这么大反应。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王连胜的苦都是折在这个“好哥们”上，她就觉得一股子怒气直往脑门子上窜。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查明白刘小兵是不是杀了老顾，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王连胜也算撇清了自己。
她侧头瞥了眼王连胜，只见他嘴唇抿的紧紧的，鼻孔成了烟囱，热气跟白烟似的往外毛，两只拳头更是捏的发白。
李雪妹不动声色的往王连胜身边靠了靠，手也从兜里掏了出来。
她觉着待会一定得盯着王连胜，免得这货没个轻重再背上一条人命。
“咚咚咚”
夏青青敲响门，里面没出声，外面也不出声。
旧时的铁门没有猫眼，看门外来人都得靠开门。
李雪妹敢保证，只要那铁门的把手敢往下滑溜一丁点，王连胜绝对能在一秒内把这门给拆了。
“谁？”
里面的人谨慎，动门之前先动了嗓子。李雪妹认得这声音，的确是她清晨在医院听过那人说话的音色。只不过现在听起来更加明亮，毕竟当时他带着口罩。
她侧目了一眼身旁的王连胜，只见他牙已经咬的咯咯响，这下更确信，里面的人绝对是刘小兵无疑了。
“是我。”夏青青语气柔柔的，生怕出气太大把里面的人吓跑，“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还有早上大夫开的药。”
里面人顿了几秒，才再次出声：“你等会，我穿个衣服。”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后，当屋里响起一阵刺耳的“哐当”声后，外面的三人同时察觉到了不对。
王连胜再没有怜香惜玉，粗鲁的推开夏青青就抓着门把手狠拽起来。
一边拽还一边骂，声大到破音。
“操你妈的刘小兵！你给老子出来！”
王连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铁门被他拽的叮咣叮咣响，墙皮、白灰、灰尘、面粉似的往下漏。
可铁门终究是铁门，王连胜力气再大，也奈何不了物理规则。
“让开！”
身后发出一声爆喝，王连胜回头，就见李雪妹不知道从哪捡来一块脸盆大小的转头，高举着就朝门锁砸了下去。三下之后，门锁连着锁芯被砸了出来。
王连胜拉开门，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砖就冲了进去。然而屋里哪里还有刘小兵的影子，等他察觉到窗口上挂着的绳子时，这才意识到刘小兵这个龟儿子居然鸡贼的跳窗逃走了。
他瞪着眼跑去了窗台，就见大楼下的三岔路口中央，已经全副武装的刘小兵正龇牙咧嘴的躺在地上。
“你他妈和我玩好莱坞桥段是不是？等着！我他妈下来弄死你！”
王连胜气血上了头，将碎砖往楼下一砸，也不管砸不砸的中，抓着绳子就要往楼下滑。幸好李雪妹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扽住他的头发，扯着头皮把王连胜从窗台上拉来下来。
“疼疼疼疼疼疼！”
“你疯啦，他瘦他能下去，那根小细绳儿禁得住你这体重吗？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给超度了？”
等王连胜再回过脸时，刘小兵已经一瘸一拐的顺着南边一条路跑了。等他追下楼，四周除了一群凑热闹的大爷大妈外，哪里还有半点刘小兵的影子。
“妈的！”
王连胜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拳头上上下下挥了好几轮，可憋了一肚子气愣是一点儿也没出去。
等李雪妹赶过来时，王连胜已经抹起了眼泪。
差一点，就他妈差一点。
王连胜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喘着气。两只攥着拳的胳膊有力又无力的垂在膝盖上，一双眼睛蓄着泪，瞧着向南的那条路，一眨也不眨。
06
等李雪妹拉着王连胜重新上楼时，夏青青也已经抱着手机哭成了个泪人。
王连胜去追刘小兵的时候，她本想发短信去提醒，没成想消息发过去后末尾却出来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她不信邪，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结果发现就在刚刚的几分钟内，刘小兵居然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刘小兵抛弃我了？”
这个念头一浮现，就如闯过了黄昏交界的黑夜般不可抑制的蔓延上了她的全身。
夏青青崩溃了，倚在墙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要我了……”，夏青青六神无主，对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李雪妹说。
有那么一瞬，李雪妹好像从夏青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本来想说些责怪的话，可到嘴边后却像泡沫似的破掉、融化了。
开直播、拍短剧、卖产品……一起相处的点点如潮水般涌来，浇灭了她的埋怨、愤怒和委屈。沉吟良久，她终究还是把大部分的话都咽回到了肚子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带着点重量的话：“要是你还乐意，就继续来店里搞直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