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阿昌的离别之托
王申春2025-11-11 16:522,444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昌心中的疑虑彻底化解。他在心里已做出决定:让他把阿羊带走。这也许是阿羊唯一的生路,也是皆大欢喜的最好结局。待禹郎中整理好衣衫,阿昌庄重地说:“禹郎中,噢,不,我应该叫你姜叔,你赶快把阿羊带回城吧。”

  禹郎中笑了起来,“这就对啰。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用船把他送到澳门去。我会请最好的郎中给他动手术。治好后我让他在澳门调养一段日子,等到秋高气爽的时辰,我请马帮的朋友护送他回家。你回去后务必转告他阿妈,让她一百个放心。”

  禹郎中提及阿羊的阿妈,阿昌忽然又生出一个念头:他怕自己回去后向阿羊的阿妈说不清楚,毕竟空口无凭。一起出来十八个人,只回来十七个,一个十八岁的大活人,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万一……想到这里,他向禹郎中提出来要立个字据,以便回去交给阿羊的阿妈,免得她不放心。禹郎中想了想,说:“好吧,你考虑得很周全呀。这样吧,我给他阿妈写个字条。”说完,打开小木箱,取出笔墨纸砚,半跪在地上,凝神静默片刻后,挥毫疾书:

  云花吾妻:见字如晤。十八载光阴似箭,无日不思念。羊儿在我处疗伤,万望宽心。伤愈后我着马帮朋友送他平安返乡。纸短意长,盼阖家团圆之日。

  天龙手书

  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初七吉日

  写完,待墨汁干透,禹郎中将字条折了几折,郑重地交给阿昌,“我也有一个要求,这个字条只能悄悄交给他阿妈一个人。对我的情况,千万不要外传,包括门外这些兄弟,主要是那个阿禄。我不想因为十八年前的旧事,再给他阿妈带来灾祸和麻烦。我的意思你懂吧?”

  “懂,我全懂。你放心,我会巧妙地把事办好。”阿昌小心翼翼地把字条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我相信你。”禹郎中说完,从长衫上撕下一截布条,蹲下身,将阿羊的伤口轻轻地包扎起来。

  “噢,这是羌红,”阿昌指着地上湿漉漉的羌红说,“出门时阿羊的阿妈叫他带了四条,预备送给好心的人,还说如果找到了你,一定要给你披上一条。可现在……”

  “没关系,脏了不要紧,洗一洗就干净了。”禹郎中双手拿起羌红,拧掉上面的血水,珍重地塞进怀中,“太好了,看到它,我好像看到了他阿妈。”他站起身,“还有一事相告,和你们一起来打仗的那位阿甲兄弟,在大军从广州撤出时留了下来。他跑到双璧堂来找我,求我给他在广州寻一个落脚之地。我答应了,昨天已经把他送到澳门的朋友那里。正巧,阿羊在澳门调养也可以有个伴了。”

  “阿甲?那可是个坏小子。不能让阿羊和他在一起,他会把阿羊带坏的。”

  “我看这小伙子还是不错的,起码他很仗义。听他说,是他冒着炮火把阿羊从西炮台背回城里的,又放在城隍庙独眼乞丐的地洞里躲藏了几天。阿羊为了感谢他,还把我当年留下的那支羌笛送给了他。他把羌笛专门带来给我看了,确实是我当年亲手做的。就凭他乐于助人这一条,我也应该帮助他,这也叫感恩吧。”

  禹郎中话音刚落,阿禄掀起门帘闯进帐篷,身后跟着两个羌兵。“阿昌,我们快走吧,陈千总他们已经上路半个时辰了。再不走,我们一路上吃饭又没着落了。”

  阿昌说:“马上就走。”

  阿禄对两个羌兵说:“你俩抬阿羊。”

  阿昌挥手制止,又伏在阿禄耳边说了几句话。阿禄听后惊诧地望着禹郎中,“这……这……这行吗?”

  “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了。等阿羊伤好了,让他跟着马帮回去,不会有事的。”

  “你,你能保证没事吗?”

  “我能保证。出了问题,我担当。”

  阿禄仍然犹豫不决,“你能担当得了吗?”

  “我能担当。万一有事,和你没关系,可以了吧。”

  “这个,这我可不管了。回到寨子里,你跟我阿爸,还有乡亲们说清楚。”

  阿禄不再坚持。阿昌让两个羌兵把阿羊放在自己的后背上,一行人走出营门来到路边的马车前。不远处,撤退的大军像无数条长龙,慢腾腾地向北、向东、向西蠕动。红色、蓝色、绿色的旗帜,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在四月的春风中舒展、飘扬。路边站满了围观的百姓,默默地望着队伍无声无息地离去。

  大家七手八脚把阿羊平放在宽敞、干净的车厢里。“阿羊兄弟,我们先走一步了。你先治病,等到秋后,我们全寨人,在寨口鸽子树下迎接你回来。”阿昌伏在阿羊的耳边轻轻说道。阿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在甜蜜的睡梦中。

  禹郎中给阿羊盖上一条薄被,又随手从车厢里拎出一个蓝布包袱,“两位兄弟,”他对阿昌和阿禄说,“这是五十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拿着,就当盘缠吧。”

  “这怎么好呢?”阿昌连连摆手,“阿羊治病也要用钱嘛。”在阿昌看来,五十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巨款,大概应该能买下小半个茂州城吧。我们把银子拿走了,肯定会引起他女人的怀疑,那禹郎中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不过,这个顾虑当着阿禄的面,又不便说出口。

  “这不用你们操心了。拿着吧,穷家富路,还有几千里的路要走呢。”他见阿昌不肯拿,就把包袱递给阿禄,“一定要拿着。在广州萍水相逢,也是咱兄弟们有缘分呀。你说是吗?”

  阿禄一把接过包袱,紧紧搂在怀里,乐滋滋地说:“是呀,那还用说,当然有缘分啰。哎哟,禹郎中,你真是大善人,太客气了。以后有机会欢迎到寨子里做客,我让我阿爸用上好的咂酒招待你。”

  “五十两银子,也太多了,路上用不了这么多。”阿昌说。

  “路上用不完,你们到家后把它平分了。”

  阿昌想了想,话里有话地说:“这也行。你放心,我会把它分摊好的。”

  禹郎中听出阿昌的话中之意,再三嘱咐道:“记住,我说的是平分。你们十七个人,一人一份,宁茆一村,不茆一家嘛。大家都不容易呀。”

  马车缓缓地启动,禹郎中坐在车厢尾部挥手告别。

  阿昌和阿禄带领羌兵在路旁列队,默默地目送马车向南走去。阿昌突然想起,阿羊一直想听《羌戈大战》的最后一节。这是羌人胜利的结局,是羌人喜庆的结局。今天何不唱着这首歌,为他送行,为他祝福呢。想到这里,阿昌轻轻哼唱道:

  日补坝,宽又宽,

  萱草长满山;

  羌人战败戈基人,

  欢欢喜喜建家园。

  羌人堡寨修好了,

  白石神供在房顶上;

  碉房密密围四周,

  碉楼高耸好瞭望。

  阿巴白构住寨内,

  日夜操劳百事管;

  分派九子住九寨,

  十八大将镇四边。

  大树从小芽长起,

  大河汇集着滴滴清泉;

  羌人能安居乐业,

  是前人用血汗来换。

  凭了祖先的智慧,

  尔玛人的子孙才有今天;

  凭了祖先的勇敢,

  尔玛人的子孙才居住在岷江两岸;

  歌声鼓声彻云天,

  祖先的功勋数不完。

继续阅读:第11节 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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