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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只拿了一个地瓜08
生死关头，我的身体里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竟然真的背着越梅，追上了炊事班。
可炊事班却没能追上大部队，十几个人落了单。
其中有一半，都是伤兵。
池德宝沉默地守着铁锅，头一回没有骂我。
他招了招手，“来吃红薯吧，”
我摇了摇头，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
“我害死了老吹，我害死了老吹……”
“放屁！是该死的敌人害死了老吹！”池德宝把滚烫的红薯硬塞在我手里，“吃！”
夜幕沉沉，我挨着越梅睡下。
带来的黑笔只剩下一点点墨水，我拿出了老吹的帽子。
将里头写的“歼敌126人”改成了“歼敌128人”。
“越梅，你要不要给家里人写信？”我轻轻推了推她，“我帮你写，不要你的红薯。”
越梅摇了摇头“爹娘死的早，唯一的亲妹子怀着孩子呢，被鬼子开膛破肚。就剩下我一个，参加了红军。哪一天战死了，就能和家里人团圆啦！”
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我妹子和你一样，圆脸蛋，圆眼睛。我那天一看到你啊，还以为我妹子，又活了。”
她的手滚烫，我急忙去摸她的额头，像是摸到了一个热水袋。
越梅发烧了。
我跑去找班长。
可班长听完，只沉默地掏出烟屁股吸了一口又赶紧熄灭。
“没药，只能熬着。熬的过活，熬不过死。”
越梅烧得不省人事，我只能徒劳地抱着她，在黑夜里一遍遍道歉。
从前我只想活着，活着走完长征。
如今我确实活着，却又在怀疑，是不是死了才是解脱。
老吹因我而死，越梅感觉也快了。
我的眼泪落在越梅脸上，将她冻醒了。
“妹子，别哭了，比起饿死，冻死，病死，老吹肯定更喜欢这个死法，我也一样。”
她抬手给我擦掉了眼泪。
温柔地像一根羽毛，可拿枪的时候，又是那样的狠绝。
我看到了她破掉的鞋子，大拇指露在外头，渗着血。
“你的鞋子破了，你还有没有备用的鞋？”
越梅摇了摇头，“就只有脚下一双。”
我恼火于她的不周到，“你的脚，这么……这么小。很难找到合适的鞋子，怎么不知道多备几双呢！”
“傻妹子，我根本就没想着要活很久。”
“我想着，还没等鞋穿破呢，我也就战死了。”
09
我跳进了冰水里，泡了很久很久。
久到天蒙蒙亮，炊烟缓缓升起。
我守着铁锅煮红薯，班长一见我就皱起了眉头。
“你衣服怎么了？”
我的衣服缺了一角，杂乱的棉絮露在外头。
“不小心破了。”我搪塞了一句，手疾眼快地捡了最大的红薯揣在怀里。
“哎！这位同志，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我死死护着红薯，就是不给。
“班长，你看看她，咋还是这样！”
“是啊，老吹活着的时候她就欺负老吹，现在老吹没了，她还是挑最大的吃！”
我闷头往外走，池德宝又想要拦住我。
他一定有很多教训的话，现在老吹不在了，说不准他真能直接毙了我。
赶在他发作之前，我飞快地解释了一句。
“我拿给越梅吃。”
越梅醒了过来，盯着自己的脚发怔。
我找不到合适她的鞋子，就剪了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衣，把她的脚包起来。
“大下雪天的，你这是做什么！”
她还要反过来埋怨我。
我只把红薯递给她。
“咋拿这么大一个，我成天躺着，又不动，吃不了这么多。你去换个小的来！”
我自顾自地把红薯皮拔了，递到她嘴边。
“受伤了才更要多吃。”
“你要是再这样只顾着自己，就别来看我了！拿走，我不吃！”
我举着红薯，与她对峙。
没想到她比我还要执拗，倒是我先败下阵来。
“我只拿了一个红薯。”
“你说啥？”
她抬眼看我，还没反应过来。
我不耐烦，“我说，我没拿我的红薯，只拿了这一个。”
10
池德宝发了疯地想要赶上大部队，可就是怎么也赶不上。
我只不过提了一嘴，“有伤员在，也不必这样着急。”
他就发了好大的火，一脚踹飞了地上的雪。
“你懂个屁！我是怕死吗？我是怕好好的几袋粮食，白白在咱们手里糟蹋了！”
“我们死了也就死了，不能浪费粮食！”
“粮食哪有人命重要。”
我小声嘀咕。
“粮食就是人命，人命就是粮食！”他叉着腰，“歇够了吗？还不快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