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东蒙八部,互相之间并不和谐。总有着一堆的矛盾,等着可汗去替他们调解。要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不是东边的羊被西边的人偷了。就是南边的草被北方的牛给啃了。然后,一帮牧民在他们头领的唆使下,在草原上大打出手。打到最后,谁也讲不清,到底为什么打起来。有被打伤的发誓要报仇。而打人的人更是气愤,本来没理的人,倒成了受害者。
于是,一帮头领和牧民推推搡搡的就来圣京告状。闹闹哄哄,也分不清楚那个是被告,那是原告。似乎谁都有一肚子的火,满腹的委屈。我坐在珠帘后,看着一群粗鲁的大男人,搞的像泼妇骂街一样,在大殿上唾沫星子横飞。我不禁蹙眉,还讲不讲公德,讲不讲卫生了?“都住口,会不会好好说话了?可汗问谁,谁就回答!这像什么?你们以为这是那达慕大会啊?”我在珠帘后训斥道。男人们都闭了嘴。
耶律嘴角勾起,清了清嗓子问道:“玛卡头领,你说一下你们的情况?”玛卡躬身施礼,“尊敬的天可汗,尊敬的大妃,我们玛卡家族的牧场领地,被纳兰家的羊群侵占一千多亩!我们的牧民跟他们理论,他们就动手打伤了我们的人。”
纳兰头人怒喝道:“我们的羊群是被狼群驱赶到你们领地的!我们去赶回羊群,你们却横加干涉,还抢走了我们的十几头羊和一只牧羊犬!我们只能出手抢回我们的羊!打仗的时候,我们也伤了好几个牧民!”
纳兰头人脸红耳赤,怒视着玛卡。玛卡也不甘示弱愤怒的目光瞪回去。耶律侧脸问我:“爱妃,你看这该怎么办?”我说:“把牧羊犬打三鞭子,打他是因为他没把羊看好!玛卡头人,你把抢走的羊分给双方的伤员和死者家属,每人五十头。如果不够,用你们两位头人的羊分给他们。”玛卡目瞪口呆。纳兰头领也是无语。
耶律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既然大妃已经判决过了,那本汗就照准了。都退下吧!以后再要随意械斗,首犯家产全部充公!”一帮人唯唯诺诺的退下了。我跟耶律说:“殿下,现在东蒙疆域越来越大。若仍然按以前的八部制度,显然是不合时宜了。”
耶律点头,“我想重设地方机构。现在正在让枢密院谋划中。初步定为行省,军府,卫所。行省最高长官为都督,副手为尚书,司马。军府设刺史一人,将军一人,下设参军,都尉。卫所设卫尉,提刑。”
我也不怎么明了,只是觉得,这样必定更有秩序。生活的意义就是有秩序。耶律退朝后,回到采薇宫。“爱妃,你这两天看上去有点精神不佳,是身体不好吗?”我依偎在他坏里,“殿下,那些王妃都在等你,你对她们视而不见。长此下去,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耶律笑了,“妞妞,你的心事太重了。我们是患难之交,你既是我的大妃,也是我的辅政。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责你!”好吧!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其实是害怕他不在身边的感觉。那就好像世界末日来临,惶恐不安,也很焦躁。只要他在,我就心安。可他是天可汗,人中翘楚,王中之王。
他的国,有内海,有草原,有沙漠。有连绵的高山,有万顷农田。他要有众多的王子公主。因此,他会有很多的妃子。而我这个大妃,终有一天会淡出他的视线,淡出他的世界。也许结局会很凄惨,或者说会很痛苦。就像背上的鞭痕,看不到,却是存在的。
“殿下,胡拉尔排了支新曲子,你去听听。我累了,想一个人睡会儿!”我说。耶律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但还是站起来,“那你就睡吧!”他出去了。我心一下就空了。叹了口气,睡下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脸上。夜色凝重,我却无法入睡。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在秦王府的一幕幕景象。那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我和耶律,就和一个人一样。我牵挂着他,他保护着我。而现在重新遇见,却有了隔阂,虽不明说,但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翻了个身,脸对着墙。背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认为应该是星儿和执夜的宫人在巡查。我没有看一下,就只顾自己睡了。
耳边,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然后背上一阵剧痛。那种痛是被尖利的东西刺中的痛。我没有动,也不能动。稍微抖一下,就疼的钻心。
我觉得喉咙里,有血腥味上涌。我知道自己受伤了,有刺客溜进了皇宫。刺客应该是想刺杀耶律的,但黑暗中却伤了我。金属碰撞声,应该是刺客碰倒了床前的金凳。与此同时,宫殿里的灯火亮起。有人惊呼:“有刺客!大妃遇刺了!”那是星儿的声音。我的意识渐渐迷离了。“星儿,刺客抓住了吗?”我问,我有气无力,每说一句话,就有血溢出我的嘴角。
“大妃!你别说话,别动!刺客没跑掉,被哈兰将军给截住了!”星儿带着哭腔说。我微笑着,“那好,他就伤不到殿下了。”然后我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知道了。
“采薇,采薇!醒醒!”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采薇,你终于醒了!我找了你两天,终于在虎牙山脚下的灌木林里找到了你。”一个俊朗的书生喜出望外看着我说。我努力想要恢复我的记忆,但头痛欲裂,只有一些记忆的碎片出现在脑海里。
我,韩采薇,慕容家大小姐的丫环。这个书生,秦无涯,慕容老太爷的门生,借住在慕容家。“秦师兄,我这是在哪里?”我看到自己躺在一件竹屋中的竹榻上。“这是虎牙山下,张郎中的家,是他采了草药帮你治了伤。”秦无涯说。
我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刚好些,先好好休息,你这伤的很重,需要静养。”秦无涯说。他拿来一杯水,扶着我,给我喝了点水。我说:“大师兄,你送我回去吧!我不能在这里麻烦人家。”秦无涯迟疑了一下,“张郎中说,你有内伤还有外伤,高烧也没退多少。不能随便移动。”我叹了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眼看着秦无涯。“采薇,你怎么这样看着我?”秦无涯感觉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我问他:“你照实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你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秦无涯哑然失笑,“看来大夫说的没错,你的伤已经伤到脑内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拼命的摇头,“不对,不对!都错了,乱套了!我头好疼!”汗,湿透了衣服,但似乎这不是什么好事。我的头疼的快抓狂了,张嘴咬住了他的手臂,牙齿几乎嵌到他的肉里。
他却平静的说:“采薇,淡定些!不要慌,师兄在你身边!乖,别怕,师兄会保护你的。”我松开嘴,想哭哭不出来,出汗出的虚脱了。我无力的躺在他怀里。我的狂躁让他受了伤,他却依然柔情蜜意的拥着我。“师兄,你去上点药吧!真对不起!”我愧疚的说。
他看我说话很吃力的样子。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着话。“采薇,就一点小伤,没事的。你睡吧!我去给你弄些吃食。”我点点头,闭上眼睛。一会儿,我闻到一股奇香。我睁开眼睛,秦无涯端来一碗粥,有点香豆干,蘸酱菜。“香!”我虚弱的笑。他抱起我,在我背后垫个大枕头。“师兄来喂你。”他舀了一勺,放在我嘴边。我吃了一口,特别舒服的口感。“好吃!”我笑着。他也笑了,“好吃就多吃点!我知道,采莲最喜欢大师兄做的香米素粥!”我点头。
我记得还小的时候,我喜欢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大师兄,我要和粥,那个很香很香的!”我嚷着。那个大男孩就会宠腻的捏捏我的小脸,“知道啦!师兄的妞妞最喜欢喝香米粥!”他会做很多好吃的,油炸糕,米果,甜酿丸子,酱菜,卤肉,可我最喜欢香米粥,百喝不腻。
师兄比我大十岁,他是慕容小姐的师兄,但他就宠着我。我跟着他的时间,比跟着大小姐的时间多。慕容老太爷也没有见怪。老太爷也让我跟他一起在学馆学习。慕容小姐为此常用怨恨的眼神看我。
秦无涯一如既往的对我关爱有加,那种关爱,已经超越了师兄妹的关爱了。每天的一天三餐,他给我做。我的衣服,他给我买,帮我洗。早上梳头,晚上洗脚。给我讲睡前童话。冬盖被,夏打扇,那就是又当爹又当妈。可以说,我就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是个脾气很急躁的人,他武艺高强,眼里不容沙子。但我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不生气。
如果慕容小姐要犯了错,他会毫不留情的斥责。但对我却从不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