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么久，周老爷无心再去新昌公馆露脸，命令司机直接驱车回周公馆，他在路上思量过，冯湘没那么大的胆子。
周老爷径直去找郑念恩，大为光火，“平时还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纵容小辈去拍卖会上胡闹，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周家？”
“湘湘对少东家的心思，老爷不是不清楚，你不让她彻底死了心，以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我实在不忍心阻拦她。”
佣人进来上茶，周老爷接了茶，一回头，就看见郑念恩唯唯诺诺的模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是来气，随手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
水花炸得飞扬四溅，郑念恩也随着旋了几圈的盖碗抖了抖。
茶水沾脏了周老爷的西装袖口，郑念恩立马取了帕子给他擦拭，见周老爷紧闭双目，锁着眉头，郑念恩走到身后，为他捏肩，消除疲乏，“老爷再生气，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郑念恩拦着二少爷，不许他将事情和盘托出，但是梁锦宜此番轻而易举化解了死局，她这时候再把情况事无巨细摊开告诉老爷，等同变相承认了事情就是她指使的。
周老爷出了血，心里相当不痛快，当是自我安慰，“罢了，这个家迟早都要给他的。”
郑念恩搭在周老爷肩头的手一顿，瞬间变了脸色，她心如明镜，周老爷口中的“他”说的是周允荣。
梁锦宜心情极好，司机将二太太送回寓所后，便要送梁锦宜回周公馆，梁锦宜要司机送她去金凯撒。
她向侍者打听了周允荣在的包厢，拦住门口要送酒的酒仆，自己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里，周允荣正在饮酒，听见门开了，以为是酒仆进来了，敲了敲桌角，示意酒仆将酒续上。
半晌只见到人影晃动，迟迟不见动作。
他一抬头，就看见梁锦宜的笑吟吟的脸，诧异挑眉，“你怎么来了？”
梁锦宜绕过长几坐下，同他分享今日的战果，提到周老爷的妥协，她眼里的畅快显而易见，“我不允许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二少爷，他有的东西，你也得有。”
周允荣按着眉心，笑得无可奈何，“灯具厂利润微薄，周晟拿出来，也是搪塞。”
梁锦宜却丝毫不气馁，“苍蝇再小也是肉，何况以荣金目前的状况，能给出这个已经不错。”
她自顾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称要与他一起庆祝。
对她不能饮酒的事，周允荣牢牢刻在心头，见不惯她这样糟践自己，“喝不得，就不要碰。”
酒杯在她手里晃，他越过她的手臂，按住她的手，将她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周大少爷这个人，不正经的话总是琢磨出万分真心的口吻，等真说起正经事来，却喜欢耍这样的无赖。
他偏过脸看她，眼里就有了戏谑，“我不记得点过这样一位美女招待。”
他盯着她的眼，手一伸，将她捞进怀里。
梁锦宜稳稳坐下，盯着男人被灯色晃过的侧脸轮廓。
“人常说借酒浇愁，你心里有难以开解的事？”
周允荣扯着唇角，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做足了风流公子哥儿的架势，“梁小姐想要怎么开解呢？”
梁锦宜配合地浅笑，称她来这里买醉，见少爷一个人借酒消愁，“就想着舍命陪君子。”
……
二少爷醉眼蒙眬，和老鞋匠勾肩搭背走在街头。老鞋匠感慨，今天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的运气，碰见周二少爷这样的好心人，请他喝大酒。二少爷被这话吹捧得飘飘然，得意极了，“知道老子为什么不带你去金凯撒那种地方？”
鞋匠喝了酒，辛辣的酒灌进喉咙里，肚肠都暖和了，摇头晃脑地摆着手，“小老儿可配不得去那种地方。”
“错！”周浒竖起食指摇了摇，“咱们江湖人士，就得找个敞亮的地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两人说话期间，金凯撒里头走出来两个人，那女人似乎走不稳当，身侧的男人将女人揽着上了车。
二少爷眯了细眼，“你看那个女人，短短几个月，一个旧式女子，将我那精明的大哥骗得团团转。”
老鞋匠顺着二少爷的目光看去，瞬间瞪圆了眼珠，无意识地拉着周浒的胳膊，“那时候盛平赌坊呼啦跑出来一群人，漫天地传您杀了人，这个女人在巷口和赌坊的管事谈话，可能也是在打听您的事。”
二少爷揪着老头儿的衣领，赤红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你是说，我被警察厅的人带走那天，她就在赌坊外头？”
那鞋匠被二少爷阴狠的眼神吓住了，哆嗦着两条腿，“是，是她。”
二少爷摸着下巴，邪风将他的脸吹得一团扭曲。
“人人都说，老子是个有福气的，同样的事情，总不能进两回阎罗殿吧？”
鬈发盖住周浒的左眼，右眼的寒光叫老鞋匠胆颤。
歹念在二少爷心头盘旋，当初在赌坊杀人，可以轻松逃过，那么这一次也可以。
没两日，二少爷去找周老爷讨厂子，他看中周家一直盈利可观的制衣厂。二少爷赌咒发誓若将这厂子给他打理，他必然一改从前习气，好好做事。周老爷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二少爷惊觉这回撒泼打滚都不奏效，周老爷总拿他当小孩子耍，如今动了真章，不肯再吃这一套。
不仅如此，周老爷还斥责二少爷一事无成，酱油厂若不是吕经理替他看管着，根本办不下去，周公馆日后遭了难，就是齐齐去外头讨饭，也没指望着二少爷能成事，周老爷怒吼着让二少爷滚出去，“没脸没皮的讨债鬼！”
与此同时，梁锦宜收到了裴则之留在泽顺书店的信。
“梁老板，这回是真要告别了……”
信上的字迹潇洒，他不打算按照之前商定的计划，半年后接走裴母，而是声称找到方向，要去做一件大事。
拍卖会上出现的男人，真真假假、真假参半。这场戏，是裴则之送她的临别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