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要和村里的一个男人私奔，那个男人村里出了名好吃懒做的花花公子。
外婆说我妈跟着他一定会吃苦的。
所以当我妈改变私奔时间叫我送信时，我对她撒了谎。
她没有走成，嫁给了憨厚老实、对她百依百顺的庄稼汉。
而她却坚信，我阻碍了她的幸福。
为了报复我，她收了3万彩礼，将我嫁给一个打死几任老婆的赌鬼。
再睁眼，我回到了送信的那个雨夜。
这次，我不拦她了。
1
一声惊雷响起，我猛地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漆黑叫我缓不过神来，夏夜的潮热把衣衫沁透，我咽了口唾沫。
门外脚步匆匆，来人打开了我的房门，我趁着打开门的光亮看过去，是我的母亲。
「大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信给你赵叔叔送过去。」
被窝里的手悄悄握紧，我磕磕巴巴的开口：「妈，信没送去，被我弄丢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伸进被窝，在我大腿内侧使劲拧了一把。
我死咬着下唇，没敢吭声。
「但是赵叔叔和我说今晚在村头老石桥下等你，妈……」
话还没说完，她细嫩的手指便戳到我的脑门上，
「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你想害死我啊。」
说完，她赶紧将藏在床下的包袱扯了出来，匆匆背上就要走，我趿拉着鞋，披上雨布，往外追了两步。
她竟然回身向我看来，难不成改变主意了？
随后她走到我跟前扯下雨布，披在自己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站雨里望着她的背影，原来，她不是忘了我这个亲闺女，她是不要了。
我妈在这个雨夜，违背我外婆安排的婚嫁的意愿，和一个成日无所事事，满嘴花言巧语，只认识不到十天的男人私奔了。
这辈子她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吧。
我回到了床上蜷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睡过去。
我又梦起了上辈子。
我没有将那封更改私奔时间的信送到赵玉成手里，导致我妈错过了和他相约离开的机会。
后来赵玉成独自离开了，我妈则被外婆硬逼着嫁给了邻村老实憨厚的继父。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妈心中始终念着他。
直到再见到赵玉成时，他身边已经佳人在侧，说出了当年没有收到信的事情，控诉我母亲失约，他还傻傻的等了一晚上。
母亲知道了我根本没去送信的事情，开始发了疯的折磨我。
她不同意让我继续上学，尽管很多老师来劝她，我是个不可多得的苗子，继续读书以后会有大出路，她依旧不同意，我下跪乞求只换来她的冷眼。
随后安排我进厂打工，工资都是直接发到她的手里，再给我一些零头，够我一天三顿馒头咸菜，在厂里工作，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每当她喝酒时，都会想起与赵玉书的甜蜜过往，喝多后要拿起荆条抽打我一顿，因为一切不幸的起源都在我，是我欠她的。
我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因为我没有送那封信而耽搁了她的一生，是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人和我妈在一起后真的会改变而对她好，我渐渐心怀愧疚与后悔。
憨厚少言的继父面对刻薄的母亲也不敢言语，只是默默挡在我的身前，帮我抵挡着辱骂和鞭打。
直到那天，她收了三万块的彩礼要把我嫁给邻村的一个男人。
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他，他的年龄比我继父还要大一些，为人暴力，死了两个老婆，特别爱打牌赖账，总是翻别人家的院墙勾搭妇女。
尽管好多人报警带走了他几次，也只是拘留几日又放回来，同村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而我却要嫁给他。
我从厂里一路哭着跑回家，泪眼婆娑质问她到底为什么，她瞪着眼睛冷眼看我，不是在看自己的女儿，像是在看仇人。
她依旧是那句「毁了我的幸福，你这一生也别想好过」。
我不可置信，泪珠挂在脸上变得冰凉，赵玉书就单凭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巧言令色的嘴值得让她念上一辈子，甚至用亲生女儿的一生来报复？
坐上婚车时，继父一直在后边追我，我哭喊着停车，没人理会我，一道急速刹车响起，我的继父躺在了血泊里，我把剪刀放在脖子上以死相逼要求先给继父办葬礼，他们终是没有拗过我。
看着墓碑上小老头的照片，心底的酸涩蔓延到五脏六腑，他这么好的人，却受了我母亲半辈子的气，我毫不犹豫一头撞死在他的墓碑上。
「今生我来替母亲向您赎罪，于她，生恩自此了断。」
2
「大妮醒醒。」
我缓缓睁眼，视线有些模糊，好一会才认出来坐在我床前的是我外婆。
「你妈呢？」
我如实回答。
她拍着大腿嗔怪我：「你怎么不知道拦着点，那赵玉成烂人一个，你妈跟着他是要过苦日子的。」
我该怎么说呢外婆，上辈子我已经拦过了。
外婆叹了半天气，没办法，人已经走了，只能认命。
她双手合起嘴中念念有词：「老天爷呀让我的女儿好过些，别让赵玉成那个王八羔子欺负了她。」
「大妮快起来吧，赶紧给你妗子干活去，住在你大舅家，眼里要有活。」
「外婆，我昨晚淋了雨可能是发烧了，能不能买点药吃。」
「哎呦，女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金贵呦，烧点热水喝就好啦。」
我撑着身子去烧水，大舅妈在喂鸡。
「天杀的，成天给你们吃喝，还敢啄我，我真是瞎了眼了养你们这帮白吃货，不如早早给你们杀了吃肉，还能给我大儿子补补身体。」
我知道她在影射我，索性放下手中的水瓢，向大舅妈走过去。
「大舅妈，我妈走了，以后我也不在您这住了，省得给你添麻烦。」
看得出来她听我说这话是高兴的，还说了两句挽留我的体面话，我斟酌开口：「大舅妈，我妈寄回来的钱能不能给我一点，我拿着交学费去，以后就住校。」
一听我提起钱来立刻变了脸色。
「哪有钱！你和你妈白吃白住我这么些年，一分钱没给过我，你还伸手跟我要什么钱。」
我妈长年在外浪荡不管我，把我扔给外婆，我们一起住在大舅家，房间不多我只能在厢房和农具一起住，铺上两块木板便是床。
我妈邮回来的钱是孝敬给外婆的，外婆给了大舅妈一些，这才默许我住下。
我在镇子上念完了小学初中，都是义务教育，不需要花钱，可是，今年我考上了县里的一中，是需要交学费和书本费的，住宿的话也要交钱。
我外婆闻声从屋里走出来。
「大妮，咋伸手和你妗子要钱呢，做人可不能没皮没脸。」
大舅母昂着头，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公鸡，身体上的不适，让我无心在和他们纷争，我点头不语，回厢房把我的行李收好，一张薄被，两身校服是我全部家当。
出门我往镇子上走去，夜路不好走，天黑前要赶到。
走了一半听见后边有人叫我，外婆追了上来，她委婉的说我大舅妈也不容易，家里家外都得管，还有两个小的也要养，让我以后自己好好生活。
说着就蹲下身，她的袜子里掖着一个蓝色褶皱的手帕巾，一点点掀开，是很多零散的钱，往我手里塞了二百块钱，我没接。
「大妮，拿着吧，以后别恨你妈。」
她强硬塞到我手里转身快步离开了，手里的钱有些滚烫，可我知道，天大地大，我再也没有家了。
我抹了一把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赶路，当天边只剩下微薄的蓝，我终于到了镇子上，一路走来，身上出了不少汗，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我终是没舍得买药。
我买了一个馒头，坐在一家小饭馆旁边歇脚。
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身上只有外婆给我的这二百块，多一个子都找不出来，学费是五百，书本费八十，住宿的话每学期要一百。
我的脑子被这些费用围绕，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手上的半个馒头却紧紧的握在手上。
3
「小孩，醒醒！」
天蒙蒙亮，我被一道尖利的声音吵醒，站在我眼前的女人手里握着扫把，插着腰，瞪着眼睛看我。
我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起来的太快眼前一黑，眩晕感让我快要摔倒了。
我慌乱的摸向墙壁试图站稳，手臂上却传来一阵温热的力量把我支撑住了，眼睛逐渐明亮，她一脸好奇的在打量我。
「你怎么睡在我家门口啊，迷路啦？不能吧，都这么大了还能迷路？咋不说话，哑巴啦」
这是一个典型北方豪迈的女人，我有点紧张。
「阿姨，对...对不起。」
任谁被那双大眼睛盯着都不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低头看了眼我的包袱。
「离家出走啊小孩，你咋这么能闹脾气呢，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她要来拉扯我的书包，我连忙制止。
「阿姨，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要去上学的。」
「蒙谁呢你，开学还有半个多月，你现在开哪门子学啊。」
我两辈子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女人，我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原委来，她一脸不耐烦，拽着我的书包和行李把我带进了她的小饭馆。
饭馆不大只摆放了五六张桌子，她把我的东西随意放在一个桌子上，进了后堂。
我打量了一番，这里似乎就她一个人，还有许多生活用品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边。
「坐呀，傻杵着干啥。」
她从后堂端了一碗热面汤给我，拉着我坐下，让我吃。
转头她继续去忙活，将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装在一个小箱子里，码放起来，瞬时小饭馆变得宽敞又明亮起来。
她干活利索，当我把面汤全部下肚时，她已经将外边的早点摊位支起来了。
回头看我时，我正捧着碗砸吧嘴，没办法，实在太香了。
「小孩好喝吧！」
我小鸡啄米般点头回应她，她一脸傲娇的转过身继续卖饭。
人渐渐多了，她忙的焦头烂额，后边排队的不免有几句抱怨，我走到摊子前，仔细看了几遍她的动作。
「老板，两个素包子，三个肉包子，再来一份豆浆，一个鸡蛋。」
她没空答应，我手脚麻利的给他装好了这几样，递给顾客。
「一共五块五。」
我找了零钱给他，继续招呼下一位，她抽空瞥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有了我的加入，她明显松快了许多。
早饭卖完，休息一小会，开始准备中午的配菜，她没赶我走，我就帮她一起弄。
「小孩，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正在摘豆角的手停滞了一瞬。
「阿姨，我可以在你这里兼职打工吗？」
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说出了拒绝。
「你还是个学生呢，打工干啥，学习才是你的头等大事，你要是缺钱，大姨可以借给你。」
说着话就掏起了口袋。
「姨，你就让我给你干活吧，不然我不能收你的钱。」
「你这孩子，咋这么别扭呢。」
这事我没有让步，终于在开学前，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赵小红饭馆兼职。
4
临近开学，赵姨拿着七百块钱交到我手里。
「赵姨，我用不了这么多，五百就够了。」
「你不吃不喝啦，我叫你拿着就拿着，话多。」
临行前一晚，赵姨不打算让我干活了，叫我好好休息，可是今晚的客人格外多，我执意上手帮她。
我收拾桌子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那一刻寒意席卷全身。
燥热的晚风却吹得我手脚冰凉，手中的盘子没握住，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碎裂的声音让我惊醒，我慌忙蹲下身子收拾破碎的瓷片。
赵姨从后堂听见声音，赶忙放下手中的炒勺过来看我，见我手指被划破了一个小伤口，把我拉到角落的椅子上坐着着，不让我再动。
这次我很听话，乖乖坐着，只是眼睛忍不住飘向那个男人。
他身形魁梧，头发稀疏，穿着松垮的背心，手中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卷，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和旁边男孩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哈哈大笑，引得他人侧目。
他叫薛勇，是木林场看门的，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光棍，也是我上辈子要嫁的人。
我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说不上是恨还是怕。
想起上辈子在婚车里他对我动手动脚的画面，实在让人恶寒。
客人三三两两的离开，我想去收拾餐盘，可是薛勇还没走。
我在心里使劲安慰自己，已经重新活过来了，现在互相不认识，没什么好怕的。
我就这样鼓舞自己，清理了几桌，离他越近手上的动作就越快，偏偏在他隔壁擦桌子时，手发抖把剩菜汤水溅到他身上了。
道歉的话已经在嘴边，还是被他握住了手腕，隔着衣物，我都感觉到他大手上的汗渍，潮湿黏腻。
「死丫头，你怎么干活的，全弄老子衣服上了。」
我赶紧把道歉的话说出口，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他却越拉越紧，眼神不住的上下打量我，像饿狗瞧见了骨头。
薛勇咧嘴一笑露着一排黄牙，打了一个隔，伴着烟酒的臭味继续和我说：「小妹妹，干活怎么这么马虎呢，你看看都弄到叔叔衣服上了，来帮我擦擦。」
和他同桌的男生也起哄：
「快点给我二叔擦擦，要不然他一会生气，你可受不住。」
俩人相视一笑，眼睛里流转着什么邪恶的东西。
手里的盘子莫名被我捏紧，脑子里产生一个让我不可置信的想法，我垂下头看不清神色，落下来的头发遮住我的眼睑，盘子悄悄举起，那两个人还在谈笑。
「怎么啦这是，你不干活傻杵着干嘛呢。」
我被一双温暖的手拉开，脱离薛勇的控制，盘子落到了赵姨的手上。
「你这丫头把我衣服弄脏了，你说怎么办吧。」
薛勇面露不悦，指着破烂的背心上，一个小小的油点。
「呵，我还以为啥事呢，你看看你身上，都是水渍油点，谁知道是不是刚才弄得，再说，我姑娘给你道歉了还不依不饶，你要干啥啊！」
「是她干活弄我身上了，你讲不讲理啊。」
「那她一个小孩不是给你道歉了吗，你愿意跟她计较的话，我再赠给你两瓶酒行了吧！」
薛勇还要说什么，他旁边的男生拉住他。
「二叔，算了吧，人多。」
他眼神示意后边巡逻的警车。
薛勇这才熄了火，扔下钱就走了。
那个男生临走时还看了我一眼，像只看到猎物的狼，让我打了个冷颤。
晚上睡觉时我破天荒的搂住赵姨，她以为我是被今天的事吓住了，还安慰了我几句。
隔日一早，我穿好衣服时，赵姨第一屉包子已经出锅了，她捡了两个最大的给我装袋子里，嘴上还嗔怪：
「我就说送你上学去，偏不让送，咋的我给你丢人呐。」
「路远，来回得两个多小时呢，这两天你不是腿疼吗，我可舍不得你走这么远的路，赵姨，你就在家乖乖的。」
她被我哄的乐开脸，我拎着热腾腾的包子走在上学的路上。
5
望着县一中的校牌匾，心中五味杂陈，上辈子我以全校第一的排名考上了一中，却一次没有来过，退学手续也是她来给我办的。
我昂首阔步踏入校园，对以后的生活是充满期待的，这一次我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各项费用交全后，手里还有三百多块钱，我没犹豫，敲响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把我现在的情况和老师说了一遍，她点头记下。
上辈子，我工友的孩子，也考上了县一中，她经常说她儿子在校园的情况，所以我知道，过几日贫困生助学金的政策就下来了，目前各学校都在暮色人选，我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书籍下发，正式开始高中学习生涯，我对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非常看重。
可我已经离校多年，连初中的很多知识都记不清了，所以我必须付出比其他人更加多的时间来追赶进度，食堂里，厕所里，我的书本从不离手，追赶完进度便开始提前学习后边的内容。
很多时候我好像沉溺进课本里，我像一处干涸的土地，被大海给予、灌溉，让我重新长出一棵苗。
学期最后一次考试，我稳坐第一名宝座，带着奖状回赵姨的饭馆。
她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我和她讲校园的生活，讲学习上的趣事，还交了很多朋友，她们甚至推选我做班长。
赵姨揉着我的头，笑靥如花：「我家妮本来就厉害」。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我也开始充满自信，向阳而生。
高二下学期，我被分配到火箭班，开始高强度的学习，换班第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叫薛林兴，常年被我压制的第二名，我因为没在一个班，且班级不在一栋楼，我从没见过他。
可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寒毛粟起，因为他是那天和薛勇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生。
他搬着桌子坐到我旁边，笑的温润。
「你好呀第一名，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我看你眼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