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又过了一个月,爸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满心疑惑,难道因为我没有顺从他们的意思,他们这就要把我撵出去和我断绝关系?
推开家门,大大小小的纸箱摆满了客厅,不光是我的,所有能打包的东西全部被装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要搬家?”
听到我的声音,忙碌的爸爸停下手里的动作向我看过来,
“还不是你,50万都不愿意掏!我不卖房子,明明拿什么说媳妇?”
“老了老了,连房子都没有了!谁让我生了个不孝的闺女!”他语气里全是不满,看着我的眼神也尽是怒意。
我压着火气,“你怎么不干脆把整个房子都给你亲爱的大侄子呢?”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人家姑娘可看不上这老破小,人家要买市中心的大平层呢!”
我转过头看向我妈,她刚出院没几天,人瘦了一圈,嘴唇发白,满脸都是疲惫。
看到她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放缓语气,“我爸要卖房,你也同意?你们两个以后住哪啊!”
我妈虽然浑身都透漏着虚弱,眼里却迸发着异样的光彩,张开嘴就是讥讽的语气。
“呦,你还关心我们住在哪?你不想把我送进监狱了?”
“你这个闺女算是白生了,我告诉你,我大侄子可说了,接我过去住,和他们一起享福呢,我可是沾到他的光了。”
“你二姨她们几个,每人一个月还给我1000块的生活费。要不说,还是得家里人!闺女靠不住,只能靠娘家!”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享福,这分明是让你过去当免费保姆!说得好听,3000块的生活费,有一分能花到你头上吗?”
我妈一听就急了,“你给我闭嘴!轮得到你说话吗?”
“你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整天斤斤计较,花到谁身上不是花?都是一家人有必要这么算计吗?”
“我有钱,房子卖了140万,可有我70万呢!这钱你一分也别想拿!”
“你妈说得对!这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你想都不要想!”我爸也及时表态。
看到他们这种态度,我急的直跺脚。
“我什么时候惦记过你们的钱?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多大年纪了?”
“一个刚把肾割了贡献出去,现在把房子也卖了!是,卖了房你们手里就有钱了,可是这钱能花多久?花完了你们怎么办?”
“到时候身体垮了,没有利用价值了,被人家赶出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12.
“砰”!我的话音刚落,我爸就把手里的水杯摔在地上。
“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爸愤怒地看着我。
“整天张口闭口都是钱,什么叫利用!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我应该做的!我是这个家里的老大!”
“你不就是害怕到时候我们两个拖累你吗?今天我也把话放这了,我们以后就是去要饭,也不会喝你一口水!”他怒目圆睁的吼道。
我震惊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什么时候怕你们拖累了?我是为你们的晚年生活担心!你搞清楚,我才是你们的女儿,是你们最亲的人!”
“哼,最亲就算了吧!”我妈从鼻子里发出一丝不屑,“当初让你捐个肾都不肯,现在装什么好人?”
“这个闺女算是白养了!赶紧带着你的东西走吧,自私自利的家伙!以后等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就知道家人的重要了!到那时候,可别回过头来求我们!”
我看了看满脸怒意和决绝的二人。
知道他们已经走火入魔,说什么都没用,索性就将一肚子规劝的话咽了回去。
只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离开了那个并没有带给我多少欢乐的家。
13.
卖房子钱到账之后,妈妈很快就住到了舅舅家。
爸爸也在给了三叔家堂弟50万后,带着剩余的钱自己租了个房子。
其实他们卖不卖房,把钱给谁,对我的影响都不是很大。
因为我从小就知道,我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所以毕业之后我就拼命赚钱,早早的给自己买了房。
我只是震惊于,他们扶弟已经到了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的地步。
也难过,原来在他们心里,我不听从他们的话接替他们继续任由那些人吸血,就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这就好像,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带着这样的使命才存在。
我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朋友圈里那些频繁更新的“亲人”们。
爸爸:今天侄子结婚,新人致辞感谢大伯,我很欣慰,大伯做得一切都值得。
配图是他的自拍,背景是舞台上的新人。
妈妈:侄子带回来的苹果,说是特意给我买的,不白疼你,和亲儿子一样!
配图是舅舅家表弟拎着一袋子苹果进门的照片。
如此种种,他们似乎都在和各自的家人相亲相爱,而我,则像个陌生人一般,和他们各自无关。
14.
就这样过了半年,他们“秀亲情”的频率渐渐少了,我以为他们新鲜劲过了,也没太在意。
而我,因为这半年心无旁骛的工作,职务和薪水也稳步提升。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申请公司的外派岗位时,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赶到舅舅家时,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一见到我来,表弟赵阳的媳妇儿就开始阴阳怪气,“呦,这是哪家的大忙人啊,真是稀客!”
“能把刚做完手术的老妈放在娘家,一呆就是半年,表姐还真是孝顺呢!”
我白了宋艳一眼,没有理她。
径直走到我妈身边坐下,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哭哭啼啼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将目光转向赵阳,“你来说!”
赵阳一阵心虚,又硬着头皮开口。
“表姐,你别误会,大姑在我们家可没受委屈,我们可是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这不是宋艳她妈妈病了嘛,想来这住一阵子。你说这老太太生病了,想让闺女照顾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反对啊。”
“可是我们家房子就这么大,我丈母娘来了住哪?宋艳就跟大姑提了提这事,可能是说了什么大姑不爱听,就给你打电话了!”
“表姐,你放心!大姑想住多久住多久,我这就打电话,不让丈母娘过来了!”
赵阳嘴里说着,作势就掏出手机。
宋艳一听这话,立马就窜到赵阳面前,夺过手机,“赵阳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我就没听说过哪个姑姑天天在侄子家住着,心里没数吗?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我妈生我养我,来闺女家住几天怎么了?她还委屈哭上了,让她找自己闺女去啊,天天赖在别人家,算是怎么回事啊!”
宋艳尖锐刺耳的话不断输出,丝毫没了之前接我妈过来的和善样。
我看了看从我进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舅舅,和一旁看起来着急又无奈的赵阳,心里清楚,宋艳敢这样,都是这二人默许的。
15.
我妈就这么跟着我离开了赵家,带着自己仅有的两件衣服和生活用品。
我把她送到我爸那里,我爸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痛骂舅舅家里卸磨杀驴。
妈妈不爱听争辩了几句,两个人又立刻吵作一团。
我被他们吵得头疼不已,大喊着让他们停下,“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你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住到一起相互照应,也算是有个伴。”
“天天这样吵吵,日子还怎么过下去?现在你们虽然房子没了,但是最起码手里还算有钱,再加上退休金,生活也不成问题。”我边说着,边给他们收拾东西。
在说到卖房钱的时候,二人都默契地低下了头,顿时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们的钱都还剩多少?”我冷着脸问。
见没人搭话,我一把抢过我妈的手机,她那少了一颗肾的身子,折腾了半天,根本抢不过我。
我翻了所有的短信和社交软件,看着她那一笔笔转账和支出,心越来越沉。
初步估算,那些卖房子分给她的钱,竟剩不到一万!
而那些钱的去向,毫无疑问,除了舅舅就是赵阳!
我黑着脸将我妈的手机还给她,又将目光转向我爸,“你的呢?”
他别过脸没好气的说,“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你如果这样说,那以后有任何事可别找我!我妈今天的遭遇你也看到了,你可要想清楚!”
我妈一听这话,忙拉了拉我爸的衣袖。
我爸见状才别扭地开口,“我那些钱,给明明买完房本来也没剩多少,这半年我不得吃喝啊,这租房,哪不是开销。”
“你退休金也有几千块!没什么大事这点钱完全够用了!”
16.
我爸不再看我,也不肯再开口,见他这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被他们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那么多钱,竟然半年就被那群人吸走了,这是知道差不多是最后一笔了啊!
想到这里,我再次拿起我妈的手机,想要给赵阳拨打电话。
这次我妈有所防备,一把将手机夺了回去,她警惕地看着我,“你要干嘛!”
“干嘛?当然是让赵阳他们一家还钱!远的不说,就这半年的几笔,那可都是有转账记录的!”
“你是疯了吗?刚借出去钱就往回要,你怎么好意思做出这种事的。再说了,撵我出来的是宋艳那个小贱货,和阳阳有什么关系?”我妈梗着脖子和我争论。
我感到一阵无语,“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这是把你榨干剩余价值,怕你这半幅身子成人家的累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全家齐心把你撵出来的!”
“那又怎样?我给我弟弟和侄子花点钱还要往回要,让别人知道了,我这张脸还往哪搁?”
“还脸呢!你命都要没了!这么大年纪少个肾,以后生病吃药的事少不了,这哪样不要钱?”
我妈死死地盯着我,“这不是还有你吗?怎么,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管我了?”
看着她那充满算计的眼神,我的心底一阵恶寒。
我转过头问我爸,“你呢?也和我妈一样的想法吗?”
他没有说话,但是那紧紧攥着手机的防备样子,说明了一切。
见他们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我也瞬间冷静下来,是啊,本人都不急,我急什么。
想通这一切,我也不去想他们是否会要回那些钱了。
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们,该给的生活费,我会定期打到你们卡里。”说完,我拿起茶几上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17.
我申请了公司外派的机会,申请通过后,火速卖掉自己的房子出了国。
我在国外的工作一切顺利,事业干得风生水起。
其间,我父母只在两次我因为工作太忙,没有及时汇款的时候给我打过两次电话。
从他人的口中我得知,我爸仍旧拿着他那些退休金去补贴那几个日子比他过得好多了的弟弟,钱不够用,就找了个单位看大门。
我妈呢,因为少了一个肾的缘故,一点小小的感冒发烧都要折腾好久,甚至还住过两次院。
住院期间,她的好弟弟和侄子连面都没露过,一个电话也没有。
但她十分体谅那二人的难处,只是逢人就抱怨,我这个亲生女儿不孝顺没良心,六亲不认,亲妈住院都不来照顾,全然忘了她的生活费和住宿费都是我在管。
就这样过了两年多,我接到了街道办的电话。
他们说我妈又一次住院了,而我爸呢,也因为搬砖摔断了腿。
原来,他嫌看门挣得太少,竟然自己找了个工地干活。
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问我能不能过去照顾他们,并且不悦地表示,只给父母花钱是不行的,还要多关心关心他们的生活。
我并没有理会他言语间的指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是不会懂的。
只向他表示了感谢,并告诉他,我在国外回不去,麻烦他帮忙请个护工,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再后来,我爸实在照顾不了我妈,把她送到了舅舅家。
结果,舅舅家连门都没给开,就隔着一扇门骂骂咧咧,说他们不要脸,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想占娘家便宜,有事找自己闺女去,趁早滚蛋。
爸爸无奈,只得找社区帮忙将妈妈联系养老院。
好在送到养老院之后,所有费用都直接从我妈的退休金里抵扣,这些钱,再也不会进了别人的口袋。
一次回国办事,我曾去看过他们。
爸爸腿受伤之后,只好再次找了看大门的工作。
他向我炫耀,自己的弟弟和侄子可不像妈妈那边的没良心,他们会经常去看他或者叫他一起吃饭。
他就没想过,哪次叫他去吃饭的时候,人家不是让他帮忙买鱼买肉?
还有逢年过节看他时带上仨瓜俩枣,他就要给人家的孩子包上几百的红包。
看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子,我没有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有些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象的。
妈妈在养老院被照顾的很好很干净,吃喝不愁,只是身体越来越差。
我问她,舅舅那边有没有人来看过她,她朝我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不来,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
我也曾渴望和其他人一样,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和爱自己的父母。
但是经历了这么些事,我渐渐明白,感情是需要缘分的,哪怕父母亲人也是一样。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天生就爱自己的孩子,很多事情强求不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爱自己,将自己像个孩子一样疼。
或许人生的旅途,有爱无爱没太大差别,都注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