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芹朝人群压了压手,“都是满舱回来的吗?”
“不是,姑鱼就赶个新鲜,打着了就回来,没满。”
呵呵,那可不好办了,还想着要是满舱的话,就叫他们估一下舱里的鱼出了多少,再推算一下各自混了多少呢。
蒲小芹围着那巨大的鱼筐走了一圈,一条船大、一条船小,船大的是两个人卸货、船小的是三个人卸货,这两个人、三个人卸货的效率还不一样……
就这么把一模一样的货混到了一起,可该怎么分呢?
“搬回去吧,还叫刚才那五个人把鱼搬回去,谁想多占对方一分便宜的,谁就多下点力气、搬得勤快点,把这筐鱼搬完了算完。”
——嗯,这法子好、这法子几乎是唯一的,可两船的人僵持不下,就是因为不想用这法子。
姑鱼这东西就讲究个鲜活,又容易破肚,这再用簸箕铲了扔进舱里、再从舱里用簸箕铲了起到岸上,多累了一趟不说,还把姑鱼卖相给折腾没了,生生跌价。
蒲小芹说完,只停顿了两秒,没给大伙儿开口的时间,紧接着又说:“这法子中肯,但也有很多弊端,别说大伙儿不愿意,我心疼银子,我也不愿意。因此我有一个法子,只看大伙儿愿不愿意。”
“请林少奶奶说来听听,只要公平,我们就愿意。”
“好,说之前我先问问大伙儿,这个鱼筐装满姑鱼的话是500斤,是不是?”
“是。”
“你们船舱里也还有姑鱼能起,是不是?”
“是。”
“那就好办了。首先,找两个小筐来,请那五位卸货的分两派各自起姑鱼,起到小筐里,一炷香后各自称重;然后再请这五位卸货的继续卸,卸进大鱼筐里,直到把大鱼筐装满;最后,按照小筐姑鱼重量的比例来分摊大鱼筐的鱼不就好了吗?”
渔夫们都是粗人,对重量比例这个词不大能理解,蒲小芹就又解释,“比方说,你这边两个卸货的人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卸出来40斤,他那边三个人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卸出来60斤,那你们的重量比例就是四成对六成,照这个比例分鱼就好了。”
几个人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但又觉得没这么简单,“40斤和60斤加在一起是100斤,当然好分成,可一会儿我们卸出来的肯定不是40斤和60斤,那又怎么分呢?”
“那也简单呀,比方说你卸出来是46斤、他卸出来是64斤,那46+64就是110,46占了110的……”
心算非整数的乘除法不容易,幸得林成森带了个庞大知识库,跟个人形移动计算机似的,立刻就凑到蒲小芹耳边提示,“四舍五入,四成二。”
“四成二!反推过来,64就占了110的五成八,按这个比例来分就可以了。”
渔夫们又想了想,算术他们不懂,但道理都听懂了,听着挺有理的,那就这个理了,于是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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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的事情忙完,天已经大亮了,小两口踏着晨光回去,爱睡懒觉的蒲小芹感慨:“这就是传说中清晨的空气啊,果然是好。”
“姐姐喜欢?”
“喜欢。”
“那我每天天一亮就叫姐姐起来散步感受这美好?”
“啊算了,我还是睡觉吧。”
“哈哈……”
一路说说笑笑进了林宅,正起来准备走进厨房做早饭的洪氏看着小两口愣住了。
她的内心弹幕:明凤今儿竟然肯起这么早?我莫不是上了年纪梦游了?
蒲小芹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会儿要真有个梦游的人,也该是我才对。
林成森喊:“娘,早啊,我们回来了,顺便买了早饭。”
“早、早啊,你们怎么……这么早?”
“码头有事,半夜来请娘子去处理,我不放心,就陪着去了……”
蒲小芹早在外边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这会儿只想睡回笼觉,直接就回屋了,洪氏看得直叹气。
听沈六说,她不在时都是女婿每天起早做早饭的,女儿就负责睡懒觉,要摊上亲家公一起住的时候,女婿还总是在柴草屋里做了早饭、完了就说是女儿做的。
唉,也不知道明凤她上辈子是做下了多大的好事,竟给她寻得这么好一个夫婿,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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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笼觉这种东西仿佛越睡越困的,蒲小芹艰难地爬起来去上工,才刚坐下、才听沈乘风说了声“码头的事麻烦你了”,就听得门外一声呼喊:“明凤。”
“婆母?早啊。”
——是真的早,沈玉其实已经有些甩手掌柜的模样,不大管事,偶尔来议事厅走一趟,都是有要事的。
“今天码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是夫君把大伯哥给喝醉了,我既然帮得上忙,那帮大伯哥处理点事,也是应该的。”
蒲小芹没说“不辛苦”,也没说“分内事”,只说难辞其咎、义不容辞,叫沈玉更加觉得她是个厉害的。
沈玉走进议事厅,在从前赵如凡的位置边上站着,指着那红木椅,“明凤,你坐。”
那是议事厅最正中的位置,坐那个位置,便是掌舵了沈氏渔场,意义非同小可。
沈乘风脸色白了白,蒲小芹也是惊讶得很,走过去,没坐。
沈氏渔场乃是个家族企业,可她拿到的剧本是她姓江、林成森姓林,谋朝篡位吗?
呵呵,那还不如创业呢。
她对沈玉笑了笑,“婆母,我说句实在的,你别不爱听,我的夫君姓林,我是林家的儿媳妇,可沈氏渔场姓沈,沈乘风、沈平、沈静,他们谁爱坐这个位子谁坐,总之我是不会坐的。”
沈玉点头,“你说话确实实在,其实我也根本没想叫你做沈氏的掌舵人,不过是聘你来暂且管管,带带小平。”
沈乘风的脸色又白了白。
就好比皇帝老儿跟大臣商讨太子的人选,眼前就杵着个人高马大、参政多年的皇子,皇帝偏当看不见,只说着那还在襁褓里的小娃娃,能不叫人心寒吗?
“……其实,大伯哥也能管。”
“他手段过柔,瞻前顾后,遇事不敢与人犟,欠缺了一点。”
——呵呵,您对您儿子欠缺的倒是门儿清,可您儿子为什么会有这些欠缺呢,您反省过自己没有?
算了,那都是别人的家事,说多了不成了离间母子关系了吗?
蒲小芹把话咽了回去,那边沈平两眼黑黢黢地盯着她看,她头皮发麻。
沈平好玩、坐不住,每天都是一副精力过剩的模样,搅得她十分头痛。
“……那个,小弟是个、是个活泼的,倒不如小妹聪慧。”
沈玉一听她提沈静,下意识皱了下眉。
哎呀呀,原来是这样。
原来沈玉也知道沈乘风为什么会长成今日这样,她反省过自己,反省的结果就是,女孩子确实不适宜太抛头露面、太有能力,再加上赵如凡被沈乘风拒绝一事,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定。
于是,她立志要把自己仅有的女儿给教成一个贤惠的,像周氏那样的贤惠。
所以,明白了,为什么这几个月沈平总是到议事厅来混着,沈静却从未来过,原来根儿是在沈玉身上。
要说服一个人生阅历丰富、人生觉悟写出来能成一本书的成功事业女性,大概十分不容易。
蒲小芹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想想林成森平时那些委婉,这样说:“小妹聪慧,对这些画格子、填数字的事儿十分有天赋,儿媳是想叫小妹来教一教,也好叫我自己松口气。实不相瞒,我那儿的买卖渐渐做得大了,婆母给我开多少工钱我都顾不上了,怕是不久就得辞了工,回家帮着夫君忙活。”
“哦……”
谁家有老板娘不当,偏要当个打工的呢?
沈玉点头,“那就叫小静明儿跟着你学做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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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那日,向来晴好的天空忽然下起了一阵细雪,小两口站在阁楼上远眺飘雪的海域。
“整个夏天都那么热,我还以为年初那场大雪是为了剧情需要,不想大雪一到,老天爷还真就下雪了。”
“海疆温暖,雪是会下的,但要下得像那场雪那么大的,应该真的只是剧情需要,以后怕是都不会了。”
“哦,那倒有些可惜了。”
“姐姐喜欢下大雪?”
“也不是,一般吧。”
小两口说着些说不完的、没营养的话,忽然沈六在楼下叫唤,“少爷、少奶奶,县上龙府来了人,说要拜见少爷、少奶奶。”
县上的龙府,那不就是龙珠的娘家,江明凤的亲娘、亲哥哥?来做什么?
小两口赶忙下了阁楼,见到跟着沈六进来的是个老家丁,送上一幅画轴。
“我家大人听江姑爷说林少爷新厝入伙,便绘了一副马到功成图,祝愿林少爷财运亨通、马到成功。”
林成森收下了,转手交给蒲小芹,招呼那位老家丁:“快请里面坐。”
老家丁应道不敢,“上月林少爷入伙,我家大人没能亲至相贺,十分失礼;不过托我家姑奶奶送了一罐子红糖,又叫林少爷、林夫人回了厚礼,令得大人十分不安。因此绘了一图赠与少爷、夫人,聊表谢意。”
蒲小芹已经展开画轴在看了,她不懂欣赏,只认得出那确实是一群正撒开蹄子在奔跑的马,心又想,果然是被称作大人的,没有官位又如何,跟皇家攀上关系了,就算只是一个家丁,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林成森道:“大人有心了,真叫我惶恐。”
老家丁交握着两手,似有些难以启齿,小两口用透视眼一看,哦,原来来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