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弟是个会干活的,没一会儿,一盆蛋花汤端过来了,棉絮般的蛋花要沉不沉地坐在盆底,盆面上浮着翠绿的葱花,看着就有食欲。
小弟拿着碗给各位贵人舀汤,舀给阿娆的时候还嘱咐了一声“小心烫”,然后又问府里还有几位贵人,住在哪一边,他要给送汤过去。
林成森摆手叫停了他,问他:“你先说说,你过来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干,贵人们府上没有伺候的下人,我想卖身当下人伺候贵人。”
“你的条件呢?”
“我想先支点工钱,要……要支十八年的。”
阿娆惊得跳起来,“十八年?你现在才几岁啊,你要卖了你未来十八年啊。”
“我今年十二,三哥也是十二的时候卖到地主家做长工的,他卖了自己十年,一年一吊钱,我卖自己十八年,一样的。”
林成森问:“你要支十八年工钱去做什么?”
“三哥回来做糖看店,二姐可以嫁人了,可昨儿男方忽然来问二姐嫁妆,说那些大红的衣裳鞋袜是新娘子的,不能算,问我们要其他的。我们家没田没地,只有小小一个店,还连着吃住的地方,总不能拿出去给二姐做嫁妆。男方就说,没契元宝也行,就跟给陆地主的一样,也十八两吧,没十八两,这门亲就不结了。二姐生气,就不结就不结,说她这辈子都不嫁了,娘一直在哭,我想到了贵人,就……”
小弟想到了贵人,原本是想来借钱。
——借了以后怎么还,他没想过,他知道这一家子都是好人,只要他开口,或许能借到的。
来了以后,见到贵人家里竟连个下人都没有,他就起了卖身的心思。
卖给这样好的主人家,可比卖给陆地主好多了,是不是?
“我不会跑,我吃得也很少,家里什么活儿我都能干,等我长大一些有力气了,我还能干得更多。”
阿娆问:“那你能做糖葱吗?”
“……”小弟低头沉默。
“你不会,那你三哥会吗?”
“三哥在学,学了就会了。”
“那我不买你,我要买你三哥,回来能做糖葱给我吃。”
“三哥不能卖了,大哥不见了,二姐要嫁人,三哥要留在家里做糖葱赚钱养家,我们家只有我能卖了。”
小弟说得很难过,为生活的苦难过,为阿娆看不上他难过,阿娆却全没察觉。
这一刻,蒲小芹觉得这个皇帝囡很可恶,她不懂人间疾苦,何不食肉糜,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林成森问阿娆:“夏二银和她未来夫婿是热孝成婚,几样嫁妆都是早说好了的,忽然多要十八两,小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夏二银拿着十八两去赎三铜板时,你去捣乱了,我为了保你,送了陆地主六个元宝。这事儿传到谢二银未来夫家那儿去,她未来夫家以为夏家攀附上多有钱的人,这才来张口追加嫁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弟今儿之所以走投无路要卖身为奴十八年,其实全是被你害的。”
“我害的?那个陆地主他不讲理,我为三铜板出头怎么了?”
“想法是好的,可惜做法错了。”
“错?你才错!我父……父亲叫你是来干活的,你不但不干活,还在这当缩头乌龟,看着老百姓受欺负你都不出手,你还怪我,你信不信我叫我父亲砍了你的头!”
“我说了,暗访。我这就是在干活,你看不懂而已。或者你可以试着想想,假设那天你用元宝砸得人头破血流后,我不出面,这事闹到官府去,大家亮出身份,你当然赢了,三铜板赎身了、陆地主认错了,可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林成森高深微笑,拉了阿娆到一边,好半天一阵耳语后,阿娆涨红了脸。
她走回来,停在小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