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好不好嘛。”芙叶丽雅撒娇的望着玉生烟,美丽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芳魂已逝,神仙难助。”玉生烟无奈的说,她苍老的嗓音吐出这样可怕的话语倒真像一个恐怖的诅咒。
芙叶丽雅垮下脸,“那耶律大哥他,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文成有些讥讽的笑,“伤心一日两日还不是照常生活,死不了的。你以为这些人当真是殉情吗?那不过是骗骗无知少女的古老传言而已。”
玉生烟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说实话,她实在很不喜欢她。可是她那些看似悲观灰暗晦涩的想法并不能被全然的否定掉,只是她可以容忍天真单纯,可以容忍聪慧无双,却不能接受毒辣无情。
“什么人?”玉生烟皱眉,转眼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
瞟了一眼文成惊恐的样子,芙叶丽雅安慰道,“师父耳力惊人,估计那人在十里之外,刚刚也是师父听见打斗声才能飞身来救你的。”
文成这才放下心来,“我怎么听起来她很爱管闲事似的。”
“声音也有差别的啊。千军万马进攻,行人走路,这些都不一样的。师父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做的事情都是很有意义的。”
文成摇摇头,比起柠笙,这个芙叶丽雅在单纯倔强上可谓是更胜一筹。
这时芙叶丽雅大叫一声,“耶律大哥!”那被玉生烟搭住肩膀飞身跃来的不是耶律撒冷又是谁?
芙叶丽雅兴奋极了。“耶律大哥,你怎么来了?”转念一想,又担忧起来,“难道郡主她……”
耶律撒冷阴着一张脸盯着玉生烟,“你将我们抓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玉生烟大笑,“芙叶丽雅是我徒弟,文成也是我刚刚恰巧救下的,你嘛,是嫣落的夫婿,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了。”
“你是什么人?”他一头雾水,充满戒备。
“玉生烟,也许你们对蓝田老人这个名字比较熟悉?”
蓝田老人?!看她那副样子,他实在无法将一个江湖中的传奇人物与她联系起来,他也不曾想过,蓝田老人居然是一名女子,而且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他怀疑的望着她,但立即,他双膝着地,“求你……”
玉生烟轻轻用巧力将他扶起,“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不在乎。”他答的那般自然。
玉生烟眼中闪出一阵激赏之色,也仿佛有一种对往昔深深的留恋,“对了,你们没有砍了她吧?”
“当然没有,她现在应该也在往北海冰宫赶才对。”说着便将分开旅行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玉生烟凄苦的摇摇头,“只怕她去了别的地方啊。”以她对淳于嫣落的了解,才不会要什么金殿玉楼水晶宫,这么说来一定是为了别的理由,而最有可能的便是找机会了此残生。
“我马上去找她。”耶律撒冷的世界几乎崩溃。
“你和芙叶丽雅去北海冰宫等我,我的脚程快,一定会亲自将她带回来。”她肯定的许诺。
“前辈,拜托你了。”耶律撒冷望着她的时候,眼里的一腔深情突然让她身子一颤,她颤抖着伸出手,“圣。”但见大家都怪异的盯着她,忙掠走。
文成不经心的戏谑道:“看来你师父也看上耶律撒冷了。搞不好……”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耶律撒冷嫌恶的说,然后直接绕过她,走向芙叶丽雅,一口气吐出自己的疑问,然后拖着芙叶丽雅迅速的向北海冰宫进发。
这儿就是北海冰宫吗?晶莹剔透,银装素裹。让他不自觉的以为自己是闯入了仙境。
“耶律大哥,看看你要挑哪一间屋子给郡主住?然后你也可以开始给她凿一个冰棺啦!”她话音未落就被利剑一样的目光骇住,“对不起,”芙叶丽雅有些难过,“因为师父她说没救了,所以我……对不起啊,也许还是有奇迹的。”
耶律撒冷立即将她抱歉的一笑,“对不起,是我的错。”
嫣落会离开他,似乎已成定局,是一个不可打破,无力承受的结果。是他自己错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怨天尤人的迁怒呢?
嫣落的信纷沓而至,他常常坐在冰宫里想,什么时候她也会一同过来,然后他们选一间屋子住下,就像是平常普通的夫妻一样生活,哪怕只是一日。哪怕是冰冷的长眠,他也会不离不弃的守候。
人间不如意十常八九,何况天弃我百年孤独。
性淡薄谁管几多晨昏,谁曾料如今一瞬成永恒。
信人间无上尘缘未断,不应是天上人间。
“耶律大哥,”芙叶丽雅见耶律撒冷双手颤抖,惊叫着走过来。
耶律撒冷轻轻说,“我没事。”
芙叶丽雅似乎是很明白他,向他一笑,“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耶律撒冷起身,开始为她凿那个无与伦比的冰棺。
琴音袅袅,芙叶丽雅执着的唱起歌来。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我的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
每一刻孤独的承受,只因我曾许下承诺,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爱就要苏醒。
万世沧桑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几番苦痛纠缠,多少黑夜挣扎,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悲欢岁月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谁都没有遗忘古老的誓言,你的泪水化为漫天飞舞的蝴蝶,爱是翼下之风两心相随自在飞。
枕上雪,冰封的爱恋,真心相拥才能融解,风中摇曳炉上的火,不死亦不休。
等待花开春去春又来,无情岁月笑我痴狂,心如钢铁任世界荒芜思念亦相随。
耶律撒冷缓缓转过身来,泪水湿了他坚毅的脸,“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芙叶丽雅见他这样,心里难过极了。“是师父,她常常唱这首歌的,每次都会流泪。其实师父与郡主的情况很相似。师父也是不死人,师父深爱的人是个医毒双圣,所以她才教了我那么医学方面的东西,只不过……”她苦涩一笑,“所以,你要加油啊,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你们这样辛苦。”
耶律撒冷向她一笑,“来,看看,我雕的这个百花图怎么样?”
芙叶丽雅感兴趣的走过来,“看不出来,你的雕工……”见他眉峰一挑,她忙话语一转,“这么烂喔。”
耶律撒冷忙蹲了下来,“真的很丑吗?”
“没有啦!”她讪讪的说,“只不过,怎么会有菊花啊,这个含义不太好吧?”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其实嫣落也算是人淡如菊,可同时,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她又是那傲视群芳,花开富贵的牡丹。”
嫣落立在窗前,一袭白衣曳地,恍惚中让人回到那个斗舞的晚上,只是如今她银丝满头,满脸苍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飘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后来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她缓缓吐出这些似怨还嗔的字来,那个消瘦的背影,许是因为和柠笙有太多相似,但他知道,这个不是,却仍旧涌出一阵心疼来。
她慢慢的回过头来,“你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让人寻不着刚刚吟诗女子半分的愁。
“动手吧!”她轻轻的说,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突然剧烈的喘息起来,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她甚至没有闭眼,淡笑着望着他。
他举起剑,又颓然的放下。
她幽幽的说,“其实我自己也是可以的,只是我怕,会没有人记得我,杀了我,你会一辈子记得吧,一辈子记得你杀了一个人,很像很像柠笙的一个人,可是她不是。”
应朝歌再度举起剑,闭了眼。
突然听见金属落地的声音,以及她有些惊诧的唤,“是你?”
玉生烟气忿的瞪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嫣落笑笑,“我的生命与你无关。”
“那耶律撒冷,你也不管了?”她的音调拔高。
“我不是让他去北海冰宫了吗?你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吧?”嫣落仍旧一副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与欧阳圣都是一样的可怜呢。”
“跟我走。”久久,她才不理睬她的冒犯。
“瓶子已经破了,你救不了我。”她执拗不已。
“但是你能救耶律撒冷,你该知道,他的性子倔不下于你。”玉生烟凉凉的说。
嫣落脸色一变。
应朝歌抓住她,“怎么了?”
嫣落淡淡道,“她是蓝田老人,一位故人。”然后便着急的望着玉生烟。
玉生烟别过脸,“我无能为力。”
“带我回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阳光一洒下来,耶律撒冷的心就开始冷却。
他死死的盯着门外,眸光比冰雕更清凉晶莹。
文成和芙叶丽雅立在两旁,形态各异。
“师父!”芙叶丽雅大喜过望,“郡主!”
嫣落再见这位她曾经以为的情敌,竟然平白生出几许亲切,这一个月来与君相伴的,竟然就是她。莫非也是一种缘分,一种暗示?
耶律撒冷站了起来,目光牢牢锁住她,“你骗我?”
“该死的,你认为我受不起磨难吗?你为什么不让我陪在你身边?”
她只是沉默,她的身体已经逐步的僵硬,就连漾在脸上的微笑也有些勉强的疼痛。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冰凉,还是冰凉。他眉峰收紧。
她却在笑,“在哪里?”
他忙扶她去看,北海冰宫,美不胜收。人间仙境,也许是天上人间最接近的地方。
她用力掀掉了冰棺的盖子,慢慢的坐了进去,优雅的躺了下去,对着他笑,“刚刚好呢。你说,这个世上有没有比我更美的死人?”
他的泪慢慢的滑过眼角,半跪着,握紧她的手。
“其实,这样睡去也好,我就是要这样子,不能为你得到的,深爱着。”她狡黠灵动的笑,“我是不是很坏。”
“我的确是很坏,很小心眼,很介意,也很矛盾,我想让你过的好,却不想让你忘了我,我想让你明明确确的知道,我,是淳于嫣落。”
耶律撒冷轻轻吐出一句话,“有没有办法让我与你一同睡去?”
她惊恐的看着他,“你要活着,要照顾柠笙和孩子。”
“我哥会照顾,我只在乎你。”
她心念一动,甜蜜泛滥,可漫开却是深不可测的苦涩。
她拔下头簪,深深的刺进玉臂,一阵尖锐的痛楚传来,血染红了她的白衫,氤氲成冷艳张扬的花朵。
他大惊失色,似乎看见她急速流逝的生命。
“我想多看看你,多和你说会儿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飘开就不可闻。
“我还以为我自己聪明,其实我真是笨。我明明还可以跟你有一个月的,也被我自己浪费了。我还以为我自己够坚强,其实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他的心紧紧的揪着,永世不得救赎。
阳光放弃这最后一秒让世界被黑暗笼罩惩罚着人们的骄傲我忍受着寒冷的煎熬和北风狂妄的咆哮对命运做抵抗这是无法避免的浩劫无论你以为你是谁任何事物任何一切亲爱的别难过只要紧握着我的手地球毁灭了以后我仍爱你爱的不知天高地厚为你再造一个新宇宙撑着悲伤不回头却感觉到你此刻的泪流唯有爱才能永垂不朽唯有你我才能找回我嫣落嫣然一笑,像是一朵凋谢的花凋零,她柔细的声音还在耳边,“我,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只是她美丽的眼睛却已经紧闭起来。
“嫣落。”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唇边漾着深情而胆怯的微笑,可是那只手已经凉彻骨髓,他那幻想自欺欺人的话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
“耶律大哥。”芙叶丽雅大吃一惊,忙向这里跑来。
文成和玉生烟俱争先恐后的赶过来。
嫣落死了!
淳于嫣落,她睡去了,长眠在冰冷的冰棺里,带着满足的笑容,和沉甸甸的爱走了。
她走了,留下的怎么办?
芙叶丽雅不由自主的揽上他的肩,安慰的拍了拍他。
“走开!”他低吼,眼睛通红,眼神冰冷。
芙叶丽雅不由得有些瑟缩。
玉生烟皱了皱眉,扶住了芙叶丽雅。
“他疯了不成?”文成低低嘀咕。
耶律撒冷没有理睬她们,只轻轻的帮嫣落合上棺木。那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嫣红格外妖艳,似乎是用她的生命的新生。
他轻轻的靠着她的棺木,笑了笑。
「我一直纠结了很久,拖啊拖啊拖,最后嫣落还是死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在这个文里面最喜欢的角色。」
“这么多天,他们怎么一个都不给我捎信啊。急死我了。”柠笙身着红色短靴,一袭外邦服饰,活脱脱一个草原美少女。
松赞干布笑了笑,“你想谁了?”
“我想……”她几乎脱口而出,却回眸一笑,“你吃醋啦?好稀奇呢。我想知道嫣落姐姐怎么样了吗?再说文成姐姐回长安也是音信全无,应朝歌还下落不明,不知所踪。难道你不担心?”
松赞干布没有答她,反问道,“嫣落和耶律撒冷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竟然就面临生离死别,很可怜是不是?”
她连连点头。
“那,若你是耶律撒冷,你会怎么办?”他的眸中出现了忧虑之色。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口中吐出这样坚定的字眼来,他有些颤抖起来。
“怎么了?”细心的她发现了他的异样。
“没有。”松赞干布立即回答,“对了,母后劝我尽早将你娶进门,否则肚子太大就不好了。”
果然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不嫌弃我吗?”
他揉了揉她的发,爱恋的笑,“你个骗子早将我的心骗走了,爱你都不够用了,怎么恨也恨不起来,哪里还有嫌弃这样多余的情绪。”
“那,母后她知道吗?”她有些担心的问。
他若有所思的说,“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你你哦?”她奇怪的问。
“当然是加倍的欺负你啦。”他故意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来。
这时有人通报,“报告公主,有一封长安给你的信。”
柠笙立即上去扯过来。
居然是七哥写来的。
皇上带着金柠公主隐居世外,对外宣称皇上驾崩了。想来皇后娘娘的死一定对他打击很大。
韦贵妃的势力倒台。七哥做了皇帝。
没有亏待应朝歌。
可是应朝歌却还是坚持要求出外戍边。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上面还是提到了那个传奇的女子。
看的出来七哥很喜欢她。虽然如今他已经有了皇后和爱妃,还是恋恋不忘。
不过父皇的离开和母后的去世让他不敢再去想那一段感情,怕一碰到就是疼痛。
柠笙有些失落了起来,这些事情,她本来以为会是应朝歌告诉她的。她外出戍边了,居然也没有告诉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
“柠笙,”太后笑容满面的过来,“你终于还是我的儿媳妇,而且还怀了我的小金孙。”
“太后。”她的话已经被打断。
“不要乱想了。那件事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错。”太后握着她的手。
她重重点头。
“以后有这个孩子陪着我们,也不寂寞了。”
“嗯?”她疑惑的看着她。
“我是说,柠笙我来问你,你愿意嫁给赞普吗?”
她的脸刷的爆红。
“如果不是赞普,你会嫁给别人吗?”
她坚决的摇摇头。
“那么,你就好好的做他的妻子吧。”太后笑的欣慰。
她却敏感的走过来,“是不是云娘子的毒没有办法治?你瞒着我的是这件事吧?你不间断的晕倒和冷热不调也是因为这个吧。”
松赞干布愣住了。
她却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他如避洪水猛兽一般甩掉她的手,令她一阵错愕。
太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娘亲已经要失去弟弟了,我也将不久于人世,你的身体里面有我们家族唯一的血脉,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竟是要毁掉我们一族吗?”
他疾言厉色的指控,令她连连摇头。
“柠笙,你记着,活下去,活的好好的,好好照顾孩子和母后。”他语气轻柔。
柠笙死命的盯着他,一瞬间褪尽血色。
太后有些不忍,过来扶着她。
‘“柠笙,李柠笙,你听见没有?”他低吼,声嘶力竭一般。
她的眼泪刷的流下去,无声的,无止境的。
她慢慢的挣开太后的怀抱,依旧不说话。
“柠笙,如果有下辈子,我定然不会再负你了。”
她笑了起来,唇角上扬绽放了泪花,“我累了,想去休息了。”说完便奔了出去。
松赞干布忧心忡忡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嗔责道:“母后,你实在不该,让她知道的。”
太后目光转肉,“我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如此的命途多舛,可是娘亲知道你们都是无比的优秀和勇敢,可以承受任何的风雨。”
“母后,好好照顾自己,我相信弟弟,他会回来的。哪怕郡主死了,他也会回来的。”说到郡主死了的时候喉头突然堵住,有窒息般的难过,莫非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他呼吸更加困难。
“赞普。”太后覆上他的手,企图温暖他。
柠笙进屋就睡下去,悄无声音,松赞干布着实很担心,每隔一会儿就去看她,可是她只是香甜的睡着,旁若无人。他几乎要担心她是否用驼鸟的心态在逃避又或者她出了事?
他坐在床边,眉间有浓浓的愁,随着情绪的起伏,毒又发作起来,周身冰凉,无可救赎。可是他望着她的双眸里,那醉人的柔情,又将他的心被烈日炙烤,痛苦不堪。
她睡了很久,仿佛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可是她的脸上还漾着纯美的笑容,看起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他希望她可以一直这样,一直一直。
她终于醒了,在睡饱三天之后,精神焕发的醒来。
而他则双眼布满了血色,黑眼眶,憔悴,不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