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水晶宫啦。这样吧。我听说北海那有一座冰宫很美耶。那里应该很适合我吧。我们俩分开行动。两条路线出发,当然不能抄近路啦。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对方递信,就寄到北海冰宫好了,然后我们再一起拆开来看,你说好不好?”
她为自己这么浪漫的计划而得意。
“不好。”他板着脸,无视她渴求的眼神。
“最后的日子为什么不肯让我陪伴你?!为什么一定要分开?!”他的声音像极了泣血的呜咽。
她痛苦的别开脸,半晌才又昂起头来,笑道,“我怕你看见我越来越老,越来越丑的样子,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可是我会在意,就当是为了我,我们在北海冰宫见好不好?”
他忧伤的看着她。
“你应该知道,我下定决心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说完她转身离开。
为了那个该死的承诺,他日以继夜的往北海赶。可是思念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袭来,有时候休息也会看见她忧郁的脸一晃而过。他从来不知道思念是这样恐怖的东西。他几乎要被折磨疯了。
文成漫无目的的往长安赶,可是她觉得那里也不是她的归宿。她的归宿在哪里?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不是笑傲江湖的庄园,也不是塞外漠北的草原,更不是卑微嘈杂的市井。那么她属于哪里呢?她用尽心机,竟然落的天下之大,无处容身的悲凉。
突然有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将她团团围住。
她立即警觉了起来,提防的环视着众人,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杀气凛凛,明显是人专门培养出来的职业杀手。莫非是应朝歌要为柠笙斩草除根?或者是松赞干布,还是耶律撒冷,淳于嫣落?
她正飞速的转动脑袋,杀手已经一拥而上。
文成抽出腰间的软剑,腾空而起,“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壮汉冷笑道,“纳命来吧!”
文成皱眉,他的汉语说的很不自然,看来应该是邦外人士才对,只是邦外人谁知道她做过的事情,谁又这样的恨她呢?
这样想着,她已经灵巧的躲过三剑。
“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即便是死,也不该让我不明不白啊。”她双拳难敌四手。
“芙叶丽雅,你背叛十三邦,还没有一点点觉悟吗?”
芙叶丽雅?!她大惊失色。
“不,你们认错人了。”她大叫。
众人狂笑不止,持刀劈来,只当她的抵赖是他们的余兴节目而已。
“芙叶丽雅,枉你也是一国之主,竟然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血肉模糊,血流成河的时候,那一柄柄寒光凛冽的刀竟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一阵金器碰撞的声音,一枝通体碧绿苍翠欲滴的玉箫轻巧的化解了他们的攻势。
文成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袭蓝影宛如蛟龙一般游走在众人之中,待她潇洒的微笑着走出来之后,那群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壮汉竟然一个个奇迹般的倒了下去。
“你受惊了。”她嫣然一笑,文成心惊胆战。她如何能发出这样苍老沧桑的声音?如何能如同天降神兵一般瞬间拯救她?
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她不禁再次打断她,“我叫玉生烟,芙叶丽雅是我的徒弟,你代她受惊了。”
文成受惊更甚,面前这位少女与芙叶丽雅年龄相仿,美艳更甚,如何能成为其师父?但是她不敢多问,只微微一笑,点点头。
“文成公主,途经这里,莫非暂时没有打算回长安?”玉生烟状似不经心的问。
文成惊恐万分的望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玉生烟依旧笑的很优雅,“我说过了,我叫玉生烟。”
她美丽的倩影和苍老的声音像是一种恐怖的网,将她笼罩的无法呼吸,她听说有一些鬼专门寄生于美丽的女子,莫非她遇到了鬼?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可如今她冷汗涔涔,汗如雨下,颤抖的说,“你,你想怎么样?青天白日,我不怕你!”
见她强自镇定,玉生烟淡淡一笑:“自从我变成这样,不怕我的也只有两个人而已,一个是突厥的淳于郡主,一个是云荒的小公主,本来淳于嫣落是千年不遇的金玉同体,只是可惜她尘缘未断,内心不静,而芙叶丽雅久居云荒,在老国主的悉心保护下,纤尘不染,资质倒也不差。”
文成鼓足勇气,“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我尘缘已断,想收我为……”
玉生烟突然狂笑起来,“你想多了,只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在冰宫还真是寂寞。”
听她这么说,她的心里反而涌出一种很浓的失落之感,她文成是注定到了哪里都是这样寂然无名的吗?
玉生烟见她眸间闪烁的强烈的功利而不甘的火光,摇了摇头。
“师父!”芙叶丽雅远远的就叫了起来,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
玉生烟去反倒收敛住笑意,静静的点点头。
芙叶丽雅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的笑道:“这一路上可真惊险,还好有师父帮忙,否则只怕还会伤了无辜呢。都怨你,不肯教我武功。”
玉生烟不悦的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也偷学了一点么。”
她立即噤声。
“怎么想要来找我?”玉生烟淡淡开口。
芙叶丽雅一挑眉,“师父,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
玉生烟唇边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是怕直说你为情所伤,离国而走有些丢人。”
芙叶丽雅的脸上飞上红云,微微低着头,娇嗔道:“师父!”
“国主喜欢的可是那耶律撒冷?”文成开门见山。
芙叶丽雅羞涩的不敢抬头,“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夷离瑾他行事光明磊落,敢爱敢恨,智勇双全,又对郡主一往情深,实在教人很感动,我也没有为情所困,只是突然有些寂寞了,想来陪陪师父嘛。”
玉生烟对她的话不置一语,不过她落落大方,纯净之气倒是未受到任何的影响。
文成冷笑一声,“其实寂寞是一种前兆,想找一个人陪伴,你师父可是无法胜任。再说了,淳于嫣落命不久矣,届时你大可以对伤心肠断的耶律撒冷悉心照料,前情后意,还怕不能成为下一个耶律夫人吗?”
芙叶丽雅大惊失色,“郡主她……怎么会这样呢?”
玉生烟也蹙着蛾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父,芙叶丽雅幼年曾经与郡主有过一面之缘,况且她又是耶律大哥的妻子,你能不能救救她?”芙叶丽雅抓住她的袖子哀求道。
玉生烟幽幽叹了口气。
芙叶丽雅心里一冷。
“你求她有什么用?听说,世间只有蓝田老人才能救得了她。”文成凉凉的说。
芙叶丽雅眼里立即窜起一簇火光,“师父,你不就是蓝田老人吗?你救救她啊。”
玉生烟甩下她的手,往前走去。
文成抓住芙叶丽雅追问,“你师父,当真是那个传说中的蓝田老人?”
芙叶丽雅望了她一眼,“蓝田日暖玉生烟,你不明白吗?”说完便向师父追去。
文成心里一阵好奇也跟了过去。
嫣落笑望着耶律撒冷远去的方向,转身扬鞭奔向长安,她走的很急,身下的骏马都几乎不堪重负,偶尔歇息的时候她总是轻柔的抚摸着马儿的眼睛,轻轻的说话。马儿呀,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了。我一秒钟都不能耽误了,辛苦你了。这几日一过,你就可以永远的休息了。马儿总是乖顺的点着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这一日她纵马飞驰,扬起黄山漫天。
应朝歌不禁扬手勒住马缰,但那一头银丝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应朝歌立即驱马狂奔,飞身跃上嫣落的坐骑。
嫣落大惊失色。
应朝歌忙开口:“郡主,是我,应朝歌。”
嫣落望了望他,“我想去长安。”
应朝歌不解的皱起剑眉,“难道耶律撒冷没有向你表达清楚心意吗?你怎么……”
嫣落摇了摇头,简单解释了一下。
应朝歌是不明白她的想法,但是他还是尊重她,并驾齐驱,马儿向长安。
或者当一个人钻了牛角尖,真的是固执吧。
“你有什么打算?”应朝歌与嫣落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一笑。
“找你兑现你的承诺,等我僵化的时候请杀了我。”嫣落没有商量的说。
“其实你何必这样呢?剩下的一个月你应该与他好好珍惜的,至于死亡,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他会有多伤心?”应朝歌皱眉。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宁愿让他一时伤心,我也不想困住他一辈子,等死是人生一大悲哀,我不想他承受。其实也怪我,如果一开始我可以更加坚定,不要那么自私的想知道他的心意就好了。我们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分开。”她如此的坚持,他也不好拂逆。
“其实,我这次回长安,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不过,如果皇上念旧情,我希望可以去戍边。”应朝歌望着远方。
她淡淡一笑,“还是留在长安吧。你已经被人伤透了心,待在哪里都是悲哀,更何况你已经知道那种肠断的滋味,又怎么忍心让你的家人再尝呢?当然了,我只是建议而已。不过这一个月,我倒希望你可以留下陪我。”
他深深点了点头。
他注意到她常常写信,她写的时候又悲伤又幸福的样子常常让他感叹伤怀。明明是如此的相爱,为什么硬要分开?也许有的时候离开,真的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他也是一样吧?不敢打扰她的幸福,更不想,他只是想永远的做她的骑士,只能做她的骑士,做好随时飞去她身边的准备,为此,他能做的,是什么他都会尽全力去做,舍生忘死,义无反顾。甚至,他都不敢走远,万一哪一天她突然需要自己了,怎么办?万一他刚刚好不在身边怎么办?这岂非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扬眉才子女相如,生平不做雀屏梦。
自恃空负凌云才,浴火重生金凤凰。
应朝歌淡淡一笑,“我以为你写给他的会是什么感人至深的情话呢。”
嫣落狡黠的一笑,“那怎么样的才算是感人至深的情话呢?让自己的一生平铺直叙不感人吗?那些我们来不及参与的,或者没机会参与的,如果可以淡淡的给你知道,怎么能不算是感人至深的情话呢。”她叹了口气,“时间不多了,我真是想留一生给他。”只可惜,上天给我的一生这么短哈。
应朝歌歉疚一笑。
疑是空门苦行僧,却曾脂粉动名城。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边。
应朝歌皱眉,“这,说的是你?”
嫣落淡淡一笑,“以前而已。”
侯门未识情愁肠,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世俗高格调,共怜双面旧人妆。
敢将十指夸灵巧,更有蛾眉入鬓长。
苦恨夜夜碧海心,不识闺中泪偷藏。
应朝歌没再多言,她那段日子的悲苦,即使没有全部看见,他也猜的出来。
尽如己意世间难,何必吹求君痴缠。
恋慕心情兼惜叹,通达理会味悲欢。
嫣落的字有女孩子特有的纤细与秀丽,却也不失刚劲有力,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那些信笺,慢慢的将它们装进信封中。
年华向来有时尽,等闲离别也销魂。
知君双目难念远,何不怜取眼前人。
红笺小字尽抒意,鸿雁如何负今生。
惆怅此情难寄与,谁知伊人何处寻。
她突然停了笔,有些忧伤了起来,她是那么骄傲的人啊,在劝说他不如怜取眼前人的时候,一定心如刀绞吧?更何况,他们的恋情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应朝歌悲悯而敬重的看着她,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这许多日来,自己竟然从来将她看做是柠笙过?
别后不知君远近,惜流芳满目凄惶。
渐行渐远渐无书,只道相思断人肠。
浮生长恨欢愉少,一花一木催心肠。
故攲单枕梦寻君,千与千寻泪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