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叫简明,43岁,母胎单身,至今未婚。
什么?我身后那个要把厨房烧了的漂亮姑娘是谁?
哦,那是我的助理林菲,一个在人生中差点犯了大错,大学肄业,忘了点生存技能点的可悲的独自在这个城市求生的姑娘,24还是26岁?我记不太清了,最近我的记忆总是很混乱,关于她的事,水很深,有机会的话,我会讲给你们听的,她不反对的话。
你知道,如果我不能对她保有最起码的尊重,不用她做什么,网友就会把我撕碎的,连我家祖坟都不放过的那种。
好了,别管她了,能把饭菜做熟就是我对她最高的要求了,继续说我自己。
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我小腹有点微凸,弹性极佳,有向安西教练发展的潜质;头发也掉的越来越多,估计也坚持不了几年,所以前几天我索性看破红尘,给自己剃了个度,本来还盘了一串手串,可配合上我右手虎口处的伤疤,怎么看怎么别扭,总觉得我挺适合含腰驼背、背着手站在俩警察中间的,再加上我的无框眼镜,典型的衣冠禽兽。
但是,相信我,我是个好人,我平时可是个穿着西装的,不折不扣的办公室白领,而且是和公检法都合作密切的那种白领。
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人也有点不同,起码4年前,我还不抽烟,但是现在,只要是能冒烟的,我都可以来上两口。这个年纪才开始抽烟,说实话,挺不容易的,所以,套句不怎么时髦的话,我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我不喝酒,什么酒都不行,因为只要一点酒精,一些我不太愿意回忆的东西就会像冲破了堤坝的洪水猛兽,彻底将我吞噬。
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差点忘了一件事。
嘿,林菲,麻烦你,做菜的时候不要放料酒,谢谢。
如果她做的菜没有把她自己毒死,我倒是不介意尝一口。当然,这句话我只敢像现在这样小声说一下。
和抽烟同时开始的另一个爱好是养花,家里,办公室里,甚至车里,但我只养郁金香,黄色的。我不怎么在意它们是否开放,是否漂亮,是否芬芳,只要它们还活着就行,当然,如果它们能活得好一点,我会更开心一些。
它们来自于同一批种子,一共十盆,曾经。
我……
抱歉,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讲,如果当这是一份征婚广告,接下来我应该介绍一下我的工作。
我有一家曾经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是的,曾经很有名,有名到你在这个城市里提起“杰明律师事务所”,不管是法官还是检察官都会头疼无比,警察更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挫骨扬灰——我的遗书里应该加上这么一条,禁止任何公检法系统的人参加我的葬礼。这绝对很有必要,听说我死了,不用邀请,他们肯定弹冠相庆,组团到我坟头蹦迪,还是不用报销,全自费的那种,我要是说不办葬礼,不搞追悼会,第一个蹦出来反对的绝对是他们。
在我做刑辩律师的十余年里,我们接手的刑事案件没有输过一次,几乎所有的当事人都被无罪释放。
真的,这不需要吹牛,就算一审输了,二审也都改判了。
但是现在,我已经四年没有接过刑事案件了,这家律所只是勉强还活着,有时候我还得自掏腰包养活在这里赚钱养家的人。
因为,我答应过他们,只要我还活着,律所就绝对不会关门。
不该是这样的,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本应成为中国最有名的刑辩律师,成为嫌疑人和司法系统间最牢靠的摆渡人。
可是那两个家伙啊,却偏偏在律所最辉煌的时候,一个潇洒的转身,跑路了,留我一个人守着这个摊子。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赢那些官司呢?
呵,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本来我是打算将这些东西带进棺材里的,可是,早上起来的时候,郁金香又死了一盆,现在,只剩下办公室里的那三盆还在苟延残喘了。
我突然间就觉得很伤感,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东西会陪我走到最后,无论是人还是物,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他们最终都会离我远去,就像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但是,真的没有出现过吗?
我知道不是这样的,空着的郁金香花盆,空着的律所副主任办公室,堆满了保险柜的陈旧档案,那辆二十年车龄还喷着黑烟在路上蠕动的老款夏利,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坚持过每年的检车的。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不去想,不去回忆,这些东西就那么摆在那里,赤裸裸地揭示着现实:你无法回避已经发生的过去,就像你无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实。
而且,当今天早上,那盆郁金香在我的后知后觉中结束了生命的时候,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对不起,老罗,对不起,小静,原谅我在4年之后还是开始这样回忆你们。
本来,我答应过你们,永远不会再想你们的。
可是,谁叫4年前留在我右手虎口处的伤疤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我,那盆该死的郁金香偏偏又在一个容易惹人伤感的阴天鸿飞冥冥了呢。
而且,那些因为你们的努力,从断头台上捡回了一条命的人们,那些因为你们的坚持,原本该被掩埋却得以重见天日的真相,也不希望就这样无人知晓吧。
那么,嘿,我准备好了故事,林菲,麻烦你……
抱歉,我没有酒。再说,就你们那点破事,大概也就值一瓶二锅头?还得是假的那种。
这丫头,我只是想让她把厨房的门关一下,吸油烟机的声音实在太吵了,还有,我不想让她烧了我的厨房后,连我的客厅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