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他说这些话时公事公办的样子,放在十年前,我不敢想象坐在对面的人竟然会变成我。
一瞬间,我想起很多过去。
这十年间大大小小的事情。
周亦舟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声心跳,都变成维持着我跟在他身边,等待他恢复记忆的动力。
我给他开反黑站,在网上跟所有质疑周亦舟的声音撕得天昏地暗。
周亦舟都知道。
我在想,这或许才是天价门票出现后,我没有被辞退的原因。
他不爱我了,但是认可我的工作能力。
起码,现在,这个时候,他把我当成了一个能够放进眼中的外人。
周亦舟目光纯粹地看着我,似乎笃定我不会拒绝。
我只觉得呼吸困难,所有的热度都涌进头颅,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抬头看见后面包成一个粽子,将叉子和刀狠狠捅进一块小蘑菇的十八岁的周亦舟。
我突然间笑出声。
二十八岁的周亦舟眉心皱成川字。
“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吗?”
“这件事不好笑,这件事让我很伤心,周亦舟。”
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周亦舟说过话。
我心中突然有些失望,失望久了就会变得麻木。
就像我以前会因为周亦舟的质问患得患失,现在却只是轻轻别开眼睛,叹了一口气。
大周亦舟和小周亦舟同时望过来。
“什么意思?”
“我伤心你跟十八岁的你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我仍旧祝你幸福……”
“我不同意!”
十八岁的周亦舟一声惊天巨喝。
我站起来,看见贾哥正在缓慢地关上餐厅的大门。
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包场了,怕一会打起来明天上社会新闻。”
我们俩一个抱大周亦舟,一个抱小周亦舟。
十八岁的周亦舟摘了口罩和帽子,抱着我眼眶泛红,眼泪在眼中打着转。
“陈岁岁,哥不准你怎么大方。”
他抄起一把小刀,“哥允许你捅死他。”
二十八岁的周亦舟震惊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和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抱在一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哥尴尬地从他身上退下来,“这件事比较复杂。”
“不过也能解释”,他话音一转,“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了阿舟。”
“你被骗了,被骗了十年。”
贾哥指着我,“陈岁才是你女朋友。”
7
“十年前你发生车祸被人带走,我和陈岁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失忆了。”
“那时候赵禾已经以你的女朋友身份自居,而且你深信不疑。”
“畜生……”十八岁的周亦舟刚吐出两个字,被我一个橘子瓣塞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
我回头对上二十八岁的周亦舟冰冷的目光,一只大手伸过来挡住我的眼睛。
嚣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老婆!”
“把你那个冒牌货叫来,你守着她看吧,眼珠子挂她身上。”
我于心不忍,“别骂你自己啊。”
“谁跟他是自己……”
十八岁的周亦舟靠着我坐了坐,“我是坚定的唯小骗子派!”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周亦舟。
二十八岁的周亦舟突然垂下头去,不停地摁压太阳穴,看起来头痛欲裂的模样。
“小,小骗子……”
“不,不可能。”
他抬起头,目光猩红地看着我,“阿禾对我很好……”
“我受伤的时候她会给我输血,会帮我找治疗腕伤的老中医,我想吃包子的时候,她也会大早上爬起来去给我买……”
贾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阿舟,你是熊猫血,赵禾是A型血。”
“她隐瞒了这件事,给你输血的人是陈岁。”
“她赌你相信她,也赌你不把陈岁放在眼里。”
“看起来她赌得很成功。”
贾哥将体检报告摆在周亦舟面前。
“当年你大病初愈,医生说不能再刺激你了。”
“所以陈岁选择了隐瞒,她希望你能自己想起来,她等了十年你都没有想起来。”
“你拍戏受伤的时候,是她抽血给你;那个老中医,也是陈岁找的,她拜托我转告你,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赵禾听去了,好人就变成了赵禾。”
“你喜欢吃的那家蟹黄汤包,早就倒闭了,是陈岁找了原先的老师傅,学会了,趁着你休息的时候包给你吃的。”
“她以前跟我说,这是你们之间最珍贵的回忆,她一定能等到你想起来的那天,那时候我笑她不自量力。”
“十年了,你看我说得是对的。”
贾哥无奈地摊手。
“阿舟,我带了你十年,你是一个聪明人,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赵禾不对劲。”
“有时候想想,你很深情,但深情用错了地方,就变得可悲了。”
“那为什么十年都没有人告诉我!”
他话音戛然而止。
贾哥笑起来,“你心里最清楚不过,赵禾将你身边的人都换成了她的人。”
“我这个经纪人名存实亡,也挺无奈的。”
“所以,陈岁才是我的女朋友?”
周亦舟看着我,怔怔道:“怎么会呢?”
他话音未落,十八岁的周亦舟一拳挥上去。
“你还敢问!”
“陈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周亦舟!你还敢问怎么会!”
“没有陈岁哪儿来的你的今天!”
我和贾哥一人冲上去扯一个。
就在这时,餐厅的大门突然被撞开。
赵禾带着一堆媒体站在外面。
我眼疾手快地用外套挡住十八岁的周亦舟的脸。
任由自己曝光在闪光灯下。
贾哥小声道:“带着他从后门跑!”
我拉着十八岁的周亦舟往外狂奔,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似的。
混乱中,我看见勉强站起来的,二十八岁的周亦舟带着贾哥,将呼啸而来的媒体挡在身前。
我艰难地喘息着,肺里的空气几乎全部都被压榨出去。
脚下越来越软,耳边的声响逐渐远去。
意识失去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两声惊呼。
“岁岁!”
“陈岁!”
8
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见我第一次遇见周亦舟的时候。
我瘦骨嶙峋地站在湖边。
他染着一头红毛背着唢呐,吊儿郎当地看着我,“小孩,你要跳湖吗?”
“给我十块钱,我给你吹一曲二泉映月。”
我没有十块钱,他也没有吹成二泉映月。
周亦舟带我去了一家小卖部,买了一桶大碗面。
没有热水,他把面饼掰成两半,在我的上面抹了酱和粉,等我吃完,又把他的那半给了我。
我哥哥找来的时候,我正打算跟周亦舟回家。
哥哥冲上来给周亦舟一拳,嘴里喊着要打死人贩子。
我抱着周亦舟哭得声嘶力竭。
周亦舟没有生气,看了我哥哥一眼,流着血的嘴龇牙一笑,“是你家的孩子啊大哥。”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她跟我一样,是没人要的呢。”
周亦舟不以为意地捡起那把摔成两截的唢呐,吊儿郎当地走了。
我十六岁的时候假装成年人应聘到周亦舟的工作室。
在小破房子里,贾哥给我们俩做饭吃,我一眼看见在一堆不知道几手的鼓架中捣鼓的周亦舟。
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周哥哥。”
周亦舟总说我是小骗子,擅自改了身份证的年龄进了他的工作室。
又骗他我们从前认识。
他说他从来不认识陈岁岁女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否则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我欲言又止,无数次想告诉他,我就是当年那个跟他在湖边吃一块面饼的小乞丐。
但是又想,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也不迟。
周亦舟一定很惊喜,很开心。
他是一个敏感细腻的人。
他喜欢久别重逢。
但是,生生地看着属于自己的事物一点点消逝在眼前。
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我受过这样的苦,就想周亦舟开开心心的。
“岁岁是个小太阳!”
“快点好起来!”
我睁开眼,看见十八岁的周亦舟在我床头摆弄一束向日葵,里面插着零星的几根茉莉花。
“让我看看这是哪个睡美人醒了?”
“原来是睡美人陈岁岁女士!”
周亦舟笑着摆弄着床头的花,“提出表扬!”
“但是可惜了,今天王子还没有亲吻亲爱的陈岁岁女士。”
我一笑,呼吸机上就覆满了水雾。
“你都知道了。”
周亦舟手一顿,“当然知道了,不诚实的小骗子,肺癌就肺癌,骗哥是十二指肠打结!”
“哥花大价钱给你请了国内外最权威的专家来,一定给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周亦舟,我是晚期了。”
9
周亦舟背对着我将花摆在桌上,“陈岁岁女士,我们要相信奇迹!”
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我一直相信奇迹,所以等了周亦舟十年。
“周亦舟,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小时候了。”
“我没骗你,我们小时候真得见过。”
“杨柳村杨柳河畔,我被继母欺负得想要跳湖,你说让我给你十块钱,你给我吹一首二泉映月。”
“我是那个小乞丐,小周哥哥。”
周亦舟将一株茉莉放在我床头。
“我一眼就认出你这个小丫头了,只是哥那时候混得不行,不想认你,丢人。”
“但哥现在不一样了,哥现在是歌坛巨星,哥能跟阎王抢你的命。”
“周亦舟……”
我想说,别费力气了。
生死有命,想想我并不遗憾,临死之前,被喜欢的人荒诞地爱了一次。
周亦舟拿着茉莉花在我眼前晃了晃,“送君茉莉,与君莫离。”
“从你晕倒的那天开始,我每天都送你一束茉莉,老天爷听见了我的诉求,就会让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我鬼使神差问道,
“那如果代价是忘记我怎么办?”
“哥一定会想起来的。”
他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我们心中似乎都拨开了一层迷雾。
“周亦舟想起来了,对吗?”
我想到晕倒之前那声呼唤。
二十八岁的周亦舟双目猩红看着我重重倒在地上,将蜂拥而至的媒体关在门内。
“想起来了。”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周亦舟闷声道。
“周亦舟现在顾忌很多事情,事业,坏女人,前途,可他没来看过你。”
“人是会变得”,我轻声道。
斡旋容忍十年换来一个失望的骗局。
“人是会变得,但周亦舟不会变。”
房间门被推开,二十八岁的周亦舟满脸沧桑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似乎哭过,那被称为海妖似的嗓子,粗哑难听,“岁岁,对不起。”
“我忘了你十年。”
“我还,伤害了你。”
“我扔了你送我的茉莉花,冤枉你误会你,我还在你走后,给你发了两万块钱祝你一路平安,我不是东西。”
他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自己脸上,也重重地扇在了我的心上。
我艰难地吸了一口氧气。
“周亦舟,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
我流着眼泪,眼前一片模糊。
二十八岁的周亦舟扑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
“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我怎么能把陈岁忘了,你打死我,好不好?”
“我不敢求你原谅我,你能不能允许我陪在你身边!”
“岁岁,求求你,不要拒绝我。”
他埋进我的手里,眼泪哭湿了我的掌心。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忍心拒绝你。
我想起我在工作室给周亦舟过得第一个生日,周亦舟一定要吃那朵奶油花,我哭得天昏地暗。
周亦舟被贾哥揍了一顿,那朵奶油花还是落在我的盘子里。
但是周亦舟再回来的时候,那朵奶油花又出现在他的盘子里。
他摸着我的脑壳,说:“陈岁岁,心软鬼。”
“陈岁岁,心软鬼!”
十八岁的周亦舟默默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我伸出手,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却看见他朝我笑笑,红着眼眶跟我挥手。
声音梗在喉口,周亦舟这个名字就好像一场隐秘的禁忌游戏,在此刻完成闭环。
十八岁的周亦舟走了。
二十八岁的周亦舟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他抱着我痛哭流涕。
哭声几乎撕碎了我全部的神经。
我想抬手摸摸他的头。
我想告诉他,没关系,周亦舟。
周亦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我的嘴不听话。
手也不听话。
身下的病床突然变成冰凉的大马路,我听见汽车车胎划过地面尖锐的声音。
砰!
什么重物落地,滚烫的血红色笼罩我所有的视野。
一只大手罩住我的眼睛,“岁岁,别看。”
手边触碰的只有一片冰凉。
心脏被狠狠地揪住,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浑浑噩噩之际,我听见了大哥的声音。
他声音慌张颤抖,“除颤器!”
10
周亦舟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许愿,超大声说道:“陈岁岁岁岁平安!”
我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周亦舟拎着我的脖领子要揍我,被赶来的贾哥看见。
我颠倒是非,说周亦舟要抢我的奶油花吃。
然后周亦舟被揍了一顿。
他捏着我头上的呆毛,说:“跟哥说,陈岁岁岁岁平安。”
我说:“陈岁岁岁岁平安。”
周亦舟把他的奶油花挖给了我。
我从大梦中醒来,消毒水的味道灌进我的鼻腔。
“哥哥,周亦舟呢?”
“岁岁,周亦舟已经死了。”
我晃了晃手指,窗户的光照进来,病床边上,大哥给我擦脸。
他轻柔地避开我的氧气罩。
“岁岁,十年了,该放下了。”
“哥哥,周亦舟没死,刚才他就站在这里,他说他想起来了。”
“他最爱的人是我,不是赵禾。”
“我想摸摸他的头,可是我没有力气。”
“他,他还被十八岁的自己揍了一顿”,我咧开嘴笑了笑。
神经传来剧痛。
我眼前发黑,勉强撑着精神,替周亦舟求情,“哥哥,周亦舟真的不是人贩子。”
“你再让我见他一面好不好?”
“我这次,真的就能放下了。”
大哥的声音哽咽,他低声温柔道:“岁岁,周亦舟十年前已经死了。”
“去机场的路上,被逆行的出租车撞倒了,再也没醒来。”
“不,不可能啊。”
我哑声道:“他只是被一个心地不好的坏女人救了而已,他没有死,哥哥,周亦舟还活着!”
“他是大明星!他是歌坛巨星!”
病房门推开,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贾哥!贾哥你快告诉哥哥,周亦舟是巨星!”
“周亦舟没有死!”
贾哥摆了摆手,拿出一个果篮,“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陈岁。”
“我不知道你的病情到了这种程度,要是知道,我昨天肯定不带你去墓地看望周亦舟。”
“我现在也不是什么经纪人了,就是一普通出租车司机,手头也不宽裕,以后这样的事情别叫我了,求求你了。”
他朝我拜了拜,转身走了。
良久,我听见自己小声问道:“哥哥,周亦舟死了?”
怎么会呢?
他只是出了车祸。
我们打视频的时候,他挥了挥手臂,给我看他刚纹的纹身。
“小骗子,哥今天去鸡鸣寺了!”
“那个老和尚忽悠哥说哥不能得偿所愿!”
“忒,哥这一辈子就两个梦想,一个是成为歌坛巨星,一个是把你这个小骗子轰轰烈烈地娶回家!”
“那老和尚说我感情不顺,我必须让他看看我的决心!”
他高高扬起手臂,上面用新鲜的朱砂刻着:周亦舟喜欢陈岁!
“周亦舟喜欢陈岁!”
“周亦舟喜欢陈岁!”
“周亦舟喜欢陈岁!”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哥以后每天早上爬起来吊嗓子就唱这个!”
视频那头轮胎划过地面,声音刺耳,那张笑脸骤然掉出画面。
所有的美好都戛然而止。
“岁岁?”
大哥摸了摸我的头,小声道:“等你病好了,哥哥带你去看周亦舟,好不好?”
我点点头。
周亦舟说过,陈岁岁岁岁平安。
番外
二零一零年的时候,周亦舟走进那个求什么都能如愿的寺庙。
老和尚问他有什么愿望。
周亦舟豪情壮志,“毕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完成我的音乐梦想,二是娶陈岁岁女士回家!”
老和尚让他只选择一个。
周亦舟毫不犹豫,“陈岁。”
老和尚劝他,感情之事如流水飘零,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
周亦舟,“陈岁!”
“音乐排在陈岁前面,是因为我想赚很多钱,给陈岁最好的!”
“但是我不能没有陈岁,如果我不做音乐,我也会做别的。”
“陈岁会一直陪着我的!”
他笑得嚣张恣意,大有一种好儿郎志在四方,但陈岁永远栓我裤腰带上的模样。
“命理本不全,世间安得双全法。”
老和尚将签子递给周亦舟,周亦舟接过签子,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我不求双全。”
八岁那年,周亦舟父母在进城的路上从雪山翻了下去。
他背着一把破唢呐,走到一片湖边。
想着用什么姿势死才不痛苦。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
周亦舟一时心软,换来那个小姑娘后来天天跑到河畔找他。
可周亦舟不能带她走,他自己也活得艰难。
最后一天,小姑娘拿来了一百块钱,她把钱压在石头下面,大声喊:“小周哥哥,这是给你的!你要是不要,我的揍就白挨了!”
她鼻青脸肿地笑着。
周亦舟拿着那一百块钱,坐上了北上的客车,找到了贾哥,成了一名算不上歌手的歌手。
再后来,他一眼看见求职简历里面多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陈岁来报道的那天,周亦舟特意起了个大早把小工作室收拾干净。
陈岁笑得一脸憨厚,指着他擦了三天的架子鼓说,“小周哥哥,你的铁片真好看。”
周亦舟昂起胸膛。
陈岁继续道:“一定能卖不少钱!”
周亦舟苦口婆心,才让陈岁明白了,这工作室里的东西不能卖。
他开心地敲着陈岁岁的头,像小和尚敲木鱼一样,“以后就是哥养着你了,小骗子。”
周亦舟走出寺门,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形形色色的人。
漫天的红绸飞舞,他想起自己十八岁生日时许下的愿望。
陈岁岁岁岁平安。
她给了他一个崭新的十年,把他从八岁那年下着倾盆大雪的杨柳河畔拉出来。
命理本不全。
无甚关系。
从陈岁岁鼻青脸肿求他拿走那一百块钱的时候,周亦舟就发誓,他要用一生,生命和前途,他所有珍贵的东西交换。
让世间的风雪都绕过他的陈岁岁。
周亦舟拍了拍身上洗的发白的牛仔褂,这是陈岁岁亲手搓的。
她不会洗衣裳,总是搓了这块忘那块。
衣服都是周亦舟趁着贾哥不在,他跑回酒店吭哧吭哧搓出来的。
陈岁岁叼着薯片蹲在他旁边,嘴里斗志昂扬,“我发誓!下次一定会洗得干干净净!”
周亦舟脸上忍不住浮起笑容,穿过熙攘的人群,不知道要应和谁。
“不用,你平平安安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