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赵彦之2025-09-16 09:116,974

1、

  这是漫长的一天。

  三井是在进了八卦街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宇都宫是贵族,怎么可能会踏足这种遍布着乞丐妓女和小偷的污秽之地。他刚想询问,便察觉到腰上顶着枪口。文远峰居然面露微笑,说,“不要乱动。”

  这是一个熟悉枪如同手指的人,才能让人毫无察觉。三井同时意识到危险,被骗,和文远峰的不好对付。三井知道文远峰,但从没直接打过交道。在他看来,禁毒署是个糟烂透了的地方,从上到下无一不贪。他几次建议取消禁毒署,将鸦片经营权彻底收回,没有回复,石沉大海。他怀疑他的上司们收取了大额贿赂。关东军也腐朽了。或者脚下这片土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泥沼,无人可以幸免。他只盼望能在被吞噬之前远离。现在他更坚定自己的判断,文远峰作为禁毒署的一员,就算有些本事也都用在贪和引诱别人贪上。他甚至想也许是他那些建议终于被看到,中国有句俗语,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现在他们要报仇。三井在这个刹那关心宇都宫到底沾染了多少多过关心自己的生命。可能从心底,他并不相信文远峰真的敢杀他,很多人看见他们一起离开,若出事,都知道该寻谁。

  叶乔予已经按照文远峰的指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这是文远峰的另一个窟,只有他自己知道,前屋主是个戏迷,落魄的大户人家子弟,地下室成了藏宝屋,收着戏装海报连带出将入相的挑门帘,文远峰买下院子,屋主别的没说,就一条,这些宝贝还要存在这儿,等将来有机会拿回去。灯亮的瞬间,叶乔予有些惊讶,宇宙锋的海报挂在墙上,下头的长条桌上布满各种貌似古董的爵樽杯盏和看似煮茶用的小炉。墙边摆着一摞戏箱,箱子上放着一件叠好的白衣。她不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唯一能辨别清楚的是几块鸦片膏,散发这她熟悉的甜香。

  脚步声从头顶传下来,近了,乱了,有桌椅的碰撞声。她能听见三井愤怒的咒骂。有几句听不清,也是她的日文并没有太熟练,不过可以猜测无非是死亡仇恨和诅咒地狱之类。她忽然想微笑,更想亲眼看见三井此时应该扭曲狰狞的脸。她走进门口,让声音更清楚。

  文远峰说,“三井先生,不需要紧张,其实我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你疯了。”三井勉强压制住怒火,他冷笑,表情确实扭曲又狰狞,“现在放了我,我可以保证你死的不那么痛苦。”

  “难道你不好奇我想要什么吗?”文远峰继续微笑,“先表示一下我的诚意,你和我合作,我保证你可以在不远的将来活着回到日本,并尽量让你免于接受国际法庭的审判。你应该清楚,你们必将失败,你和你的同僚都会成为可耻的战犯。你们都将为你们行的恶付出代价,并永远被钉在灭绝人性的耻辱柱上。”

  “你们这些低劣丑陋的人,你们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三井继续咆哮,怕文远峰听不懂,他宁可用蹩脚的中国话来嘶吼。“我一定亲手杀死你。”

  “你不想回家?是我搞错了。”文远峰有些遗憾,“那不是你梦寐以求?从诺门坎回来,你本来有机会回国,其实比起做军人,你更想从政。可惜你的功劳被山上秀夫抢走,他是你的队长?我没记错吧。”

  三井掩饰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和你做生意的中国人。”文远峰叹口气,“我没有时间,所以我开诚布公,给我小晴翠,我保证你安全,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有足够的食物,你可以活到一切结束。你知道那不会很久。”

  “如果我不同意呢?”

  “中国人有句话,先礼后兵。我既然已经开口,这生意就一定会做成。区别只是你现在点头,或者在我一根根切断你的手指,割下耳朵,挖出眼睛之后。你知道那样很痛,但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你当然知道,你的朋友在哈尔滨对小契科夫就是这么做的。”

  为了榨取白俄富商老契科夫的家产,小契科夫被关东军绑架,一点点零碎割了送给老契科夫,也一点点收割了商场货栈农庄酒庄。最后老契科夫看着一堆零碎的骸骨疯掉了。

  文远峰说,“我想你一定会说出那个地址,我可以跟你打赌。”

  三井沉默,时间好像凝固了。

  “她死了。”三井说,“我已经叫人把尸体扔到了城外。她死的时候很安静,瞎子最大好处就是看不见危险,也不会乱叫。”

  文远峰想也许是自己提出的条件不够诱人,也许是三井心血来潮,用故意激怒对方,来换取更多信息。而在叶乔予听来,如雷击。

  文远峰看见叶乔予从地下室跑出来,手里拿着顶门用的木棍,狠狠打在三井头上。本来落处应该是后脑,但三井听见声音回头,木棍便直击中了他的太阳穴。文远峰看见三井在倒下前凸出的眼珠,像冬天冰层下缺氧的鱼。

  血涌出来,叶乔予抡起木棍砸了第二下,三井看见叶乔予眸子中燃烧的红色火焰,好像画册里的地域之火。死亡在三井毫无准备的时候来临。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起了所有未竟之志,他本该出人头地,文远峰猜的没错,他最大的愿望是衣锦还乡,而现在,他躺在异国冰冷肮脏地下室外的走廊上,血被厚重的灰尘染成黑色,屈辱死去。他会被同僚嘲笑,一如他们之前所做的一样。

  诺门坎。三井想起这个地方,好像一切失败都是从那时开始。他看见呼啸炮弹将同伴炸成四分五裂,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他躲在壕沟里,躲进尸体下面,躲到天昏地暗。他一边祈祷日照大神的眷顾,一边把羞耻和悲伤零敲碎打的忘记。他努力去想活着的好处,然后目睹天空忽然出现的鹰俯冲下来雕琢同伴的碎尸。

  人未必会归于尘土。人总要被比他们强大的人消灭。他冷静的看着,决定在死亡到来之前争取全部可能到手的荣耀。他没错。千辛万苦回到奉天,小心谨慎布局,只要掌握鸦片走私命脉,他就可以登上回国的船。他会收到英雄一样的欢迎和接待。三井眸子中的火苗一点点暗淡,归于黑暗沉寂。

  叶乔予见过死人,也亲手杀过人,她曾经冷静到当做无事发生,在回房之后喝一口温好的花雕,她曾经以为自己手硬心狠,甚至缺少正常女人的感情和脆弱。而现在,她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整个人慢慢瘫倒。

  小晴翠死了。那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过几天好日子的女孩死了。那个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躲在暗处只求偷生的人死了。是,她没把小晴翠当成过亲人,可也不能眼见着她死。凭什么?那么多该死的人还没死。

  很久,应该是过了很久,或者只是短短几秒钟,她听见文远峰说,“他的确该死。”

  “是他指使潘驼子给黎多难设局,七年前,黎多难带着人去了一趟四平,路上杀了几个落单的日军,其中一个是三井的弟弟。不管小晴翠死没死,他都该死。”文远峰的声音遥远清晰,不分真假。

  叶乔予像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看见了浮木,慢慢抬起头。他好像能看懂她的心思,给她最有用的慰藉。

  “小晴翠应该还在城里,一个三井随时想见想拿出来就可以做到的地方,所以不会距离宪兵队很远。”

  “她没死。”她重复着,带着疑问。

  “死人没有用。何况一个随时都能杀死的人,反而没那么着急去弄死了。他只是想激怒我。”文远峰把叶乔予扶了起来,他发现她很瘦,隔着衣服能够感觉到骨头的硬度。“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叶乔予不知道该不该信,还有更要紧的,接下来该如何?三井死了,就算小晴翠还活着,去哪里找?三井死了,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会有多少人因此死去。她该如何切断牵连?她感觉到了怕,不敢多想,又必须想。她好像走入了一个迷局,一个死局,四处都是墙壁,少了一条破壁的路。

  文远峰把三井的尸体拖进地下室,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把枪,他交给叶乔予,说,“这次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叶乔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怕没有用,没有路的时候就闯一条路,老天爷会长眼。找到小晴翠,大不了她去给三井偿命。

  文远峰微笑,声音如水,“三井可以死于自尽。完不成交易,他要以死谢罪。不会牵连到其他人。我会安排好,你放心。”

2、

  在车轮撵过枯叶的时候,叶乔予想,她现在好像只能继续信文远峰,继续跟着他,她没有其他可走的路。他盯着眼前,偶尔看向她,目光温润。

  “对不起。”文远峰诚恳的道歉,“我无法保证什么,只能说我会尽力而为。”

  “小晴翠会平安吗?”

  “他一定找了只听他命令的手下。好消息是,他无法再下达任何可以伤害到小晴翠的命令了。而他也一定不会预期到自己的死。”

  “你要怎么找到他们?”

  “别忘了,我现在还是禁毒署的督察。”文远峰嘴角牵出一点讥笑,“现在我还能自由出入宪兵队。不过,我必须马上见到年不归,我想他不会让潘驼子活太久。”

“你曾经是讲武堂的学生,应该也当过兵。你的同窗战死,你和他的遗孀一起生活。你现在是禁毒署的督察,费劲心力想要找到鸦片并销毁,倒是恪守本职。”叶乔予一句句追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一个想做点正确的事的中国人。我们也许肮脏,低劣,贪婪,但这并不是我们被灭国灭种的理由。我们需要时间来进步,和其他人一样。”文远峰叹了一口气,“我想成为你可以信任的朋友。我需要朋友。”

  文远峰已经记不得自己在一天之内违反了多少次原则,他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只是因为他想。上级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次鸦片交易,要不惜一切代价销毁这些鸦片,让国联和世界上的同盟者看到我党的决心使命勇气能力。文远峰想,或者他所有的违背原则都是代价的一部分。

  “你知道很多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说黎多难是因为三井才死,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这一切?”

  “我试过,可惜晚了一步。”文远峰在赶到孤山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零星枪响来自搜山的满洲国兵,他们身后跟着关东军小队,像赶着猎狗上山的猎人。他看见潘驼子在保长家的厢房里喝茶,对面坐着三井。茶不好,苦又烫,保长看到潘驼子皱眉,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想到藏在柴火堆里的闺女,腿肚子开始哆嗦。好在三井和潘驼子都没有挑这份理。文远峰知道已经无法改变局面,在被人发现前,偷偷离开。

  许是因为累,叶乔予想了想,决定暂时相信他,她需要同伴,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时刻。在后面几天里,她一直在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好在她是那种不管对错,都要做到底的人。

  “年不归见到小晴翠之前潘驼子不会死,毕竟,是要给黎多难祭奠,小晴翠应该在场,不然不合礼数。”叶乔予如实以告。

  文远峰有些惊讶,他不太懂江湖规矩,所以也就没想到在如此严峻时刻都可能被狙杀的环境下,有人居然还要礼数周全。叶乔予笑了,虽然笑容短暂,转瞬即逝,但那是专属于她的笑容,清冷骄傲,不管现世如何,有些东西,他们会守住。文远峰在想清楚这一点后,目光中多了一层敬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重击又自愈,还保持尊严和傲骨,换成其他人,怕应该只剩哭泣了。这样的女人会让某些男人恐惧,望而却步,可他却能看见她坚硬盔甲下的柔弱,那些被她深埋在皮肉里的无助,她的坚不可摧是无奈为之,让他隐隐心疼。

  文远峰记得有次叶乔予喝醉睡着,不知梦了什么,眼角落出一滴泪,嘴唇却是紧抿着,怕这一点柔弱伤心被人看了去。从那一刻起,他想帮她。这念头长久的萦绕在他心里,现在好像终于能够付诸行动。

  当然,叶乔予永远不会知道。

3、

  在叶乔予和文远峰开车出城的时候,尹秋已经回到小院,她不应该回来。文远峰叮嘱过,在她见过宇都宫后要想办法出城,他给了她一把钥匙,那是位于城西的一间朝鲜人开的客栈,里面住着的都是走私者和强盗劫匪,他们猥琐阴暗手眼通天,所以客栈很安全。但尹秋还是回到了这里,她尽量确保自己身后没有人跟踪,并想起在家中壁橱里还藏着一颗手雷。一旦有人冲进来,她会和他们同归于尽,她甚至在脑海中勾画出了所有应该做的动作,确保手雷爆炸。

  好在没人,起码是她没有发现有人,尹秋松了一口气,关上门,她在地窖的酸菜缸里拿出电台。五天前,她在这里接到和上级联络,并答应接受任务。

  那天她收起电台,温了菜和酒,等文远峰回来。

  那天夜里,尹秋第一次上了文远峰的床,暗夜的笼罩下,她听见文远峰急促的呼吸,她安静的脱下衣服,手搭在文远峰胸前,感觉到他心脏在加速跳动。

  文远峰在最后关头从床上逃离,他冲到门外用冰水扑面,再回来时,整个人也像冰一样冷。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文远峰说完离开卧室。

  尹秋在空了半边的床上感觉到脸颊一片湿润。在和文远峰同居的时间里,他们都是分床而居。他是君子,也是男人,她能察觉到他的克制,但他从没有表现过半点无礼。不过,很偶然的时候,她会有一点埋怨,因为孤寂清冷和骄傲,也因为她是个女人,在漫长幽暗又必须静默的夜里,她也有无法言说的欲望。

  第二天一早,尹秋如常做好了早饭,豆浆,馒头,自家腌制的咸菜,点了两滴香油,她完全是合格的主妇了。如果文远峰需要,她甚至可以烤面包,做沙拉。文远峰低头吃着,他在生活中很少“需要”,只是默不作声,如同之前的很多个早晨。尹秋忽然想起她心如死灰的那个时候,满心纷乱的念头,想杀人,想自杀。他让她搬了进来,说他会代替张烨看着她,直到确保她安全。当然他也需要她来照顾。他用两只手把她的手环抱起来,她能感觉到他掌心湿润的温度。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可能是她从一开始就错认了他对她的感情。

  尹秋看着文远峰放下碗筷,用白色手帕擦干净嘴角,在他起身离开时,她说,“谢谢你。”他笑了一下,短促真诚。

  现在尹秋看着电台,心里一遍遍拟定着将要发送的信息,她将要如实汇报文远峰的行动,以及,她会协助他完成任务,虽然他们分属不同阵营,但鸦片害人不分什么党派立场国籍。她不知道这些文字发送过去后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在一遍遍字斟句酌间想起父亲。

  最后一个字敲击出去,所有悬而未决有了定论。她因为放松而流泪,好像一直等待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

4、

  宇都宫应该是最早判断出三井必死的人。尹秋离开没多久,他的办公桌上就摆满了满铁情报总部搜集的关于鸦片交易的所有资料,包括近几天发生的针对各地鸦片加工厂和原料专列的破坏和袭击事件。从时间上看,先有人袭击了鸦片加工厂,随后才是三井出事。那就是说三井手里有工厂出事后的补救方案。宇都宫不在乎三井死活,他现在要的是文远峰死。

  宇都宫拿起电话,打给奉天鸦片加工厂的厂长藤田牧。

  藤田牧自诩为工程师,知识分子,实际上是个狂妄自大的小人,有一个酒糟鼻和无穷尽的野心。擅长装出一副憨厚样子,时而高谈阔论引人发晒,隐藏真实目的。他们都喜欢品茶,聊哲学和艺术,听德国交响乐。这让他们成为泛泛之交,但在旁人看来两人关系密切。宇都宫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明白之前所有的胜利都将用更惨烈的失败作为补偿,而藤田牧则觉得现在战事有些许波折,但一定会成就美好的结局。所以就算奉天鸦片加工厂遭遇到袭击,面临一周后无法足额交货的风险,藤田牧也依然觉得一切会有转机。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转机来自宇都宫。藤田牧不傻,看得出贵族隐藏在皮相下的鄙夷,但他不想戳破,因为早晚有天,他们会平起平坐。

  宇都宫在电话里漫不经心的提醒焦虑中的藤田牧,满洲国那么多鸦片走私商,他们手里的存货应该可以补上缺口。本该到此结束通话,宇都宫还是没忍住讥讽,“口口声声掌控全局,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当初宇都宫想让满铁国际运输公司更多些在东京的筹码,曾经争取这笔交易,但被关东军参谋部夺走。军部认为这是改变战机的大好机会,不光在中国本土可以增加部队装备,在欧洲战区,也可打击盟国士气。那些只知道功劳的鼠目寸光之辈,完全不顾潜藏的危机,以为还跟从前一样,如果有人来破坏便铁血打压。怎么知道一场生意最要紧的是如何按时完成,就算血洗了奉天城,没有准时交货,日本该如何面对德国?

  藤田牧没理会,停了一秒后惊喜,对,三井,他几乎是嚷出这个名字,三井隆平,当时军部要把鸦片商品倾销到没被占领的地方,参谋本部派了他来协调。他当时就说有办法联络到关内倾销走私鸦片的商人们。

  “多谢。日后若有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藤田牧把宇都宫当成救星,他要马上找到三井,完成交易,化险为夷。

  宇都宫需要藤田牧出面找到文远峰。藤田牧在做工程师之前,曾任东京长野学校高级教官。这是一间专门培养间谍和特务的学校,虽然藤田牧只是一个总务课长,但学生们还是要尊一声老师,现在那些人遍布关东军、梅机关、菊机关。藤田牧要找一个人,哪怕那人已经改头换面,也会很轻松被挖出来。而随后文远峰不管谋划了什么,应该都不会顺利。等待他和尹秋的只有宪兵队的监狱和无休止的折磨。

  宇都宫保住了妻儿安全,保住了他想要的体面和属于贵族的骄傲,他想回国的时候还能看见蝴蝶兰开花,这样很好。他没有说出文远峰,并不是心存仁慈,也不想承认真的怯懦,当然就算承认也情有可原,毕竟他要为妻儿的安全考虑。如果认真细究下来,他确实也有层想要坐山观虎斗的意思。藤田牧素来骄傲,因为自以为难寻对手。他甚至希望文远峰能够给藤田牧一点教训,他不介意在藤田牧收起全部乐观后出手相助。他几乎是在这会儿才发现他厌恶藤田牧的狂妄乐观,比他已知的还要严重得多。

  半个小时后,藤田牧在关东军参谋本部的办公室里拿到了三井锁在保险箱内的所有文件。参谋本部随即发出了三井和潘良辰失踪的消息,之前只是关东军和宪兵一个小队在找潘驼子,现在包括军警宪连同奉天城防部都一并动员起来,掘地三尺,全城搜寻。因为藤田牧表示他已经找遍了三井可能去的地方,所以鉴于眼下情势紧急,三井一定遭遇莫测。教官说的话,学生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何况还是个每年都会给他们一些红利的金主。随后藤田牧在满铁和参谋本部临时召开的机密会议上被授权接管三井之前主办的一切事宜,他表示会全力确保鸦片交易顺利进行,其他人则保证会全力协助,满足他一切所需。

  藤田牧胸怀激荡,原来他不单单是个工程师,他依旧是个士兵,怀着骄傲和荣誉,面对艰难的宏大的任务,会热血沸腾的士兵。也许是平静太久,现在他觉得平静太过无聊。他坐进三井的办公室,低头研究相关文件和账目,发现宇都宫所言不虚,就算奉天鸦片加工厂现在就停工,潘驼子和他找来的关内走私贩子也一样能凑出所需交易的鸦片。他在心里认可了三井的工作,并犹豫日后论功行赏时要不要加上这一笔。很可惜,三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继续阅读:第九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北风猎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