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闻声后,正准备下去,又听华医生接着喊道:“等等,别都下来,留一个照看上面,小心别人包了饺子!”
张永想了想,提出让顾乡下去,自己先留在上面。
顾乡心里也有计较,一方面,他和张永之间是有一定信任的,但张永和华医生之间没有,两个才见面的陌生人在黑暗环境下共同行动,多有不便;另一方面,如果后续还有人来的话,顾乡的战斗力……显然在三人中是最不够看的,未必能掌控住局面。
综合之后,他同意了张永的提议,顺着钢筋形成的简易爬梯下到井里。
还没等落地,顾乡就忍不住掩住了鼻子,这里面味道太冲了,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公共厕所,空气里几乎全是氨气,不仅虐待鼻子,眼睛也被刺激得不行。
下面的空间比顾乡预想的大很多,这里以前大概是个下水道枢纽,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手电扫到的几个疑似出口的地方都被砖泥堵住了,有些地方的下端颜色暗沉,应该是常年被渗透造成的。
华医生之前已经简单探索了一些,现在是回来接顾乡的,借着光线折射,顾乡能看到他的脸色极其阴沉,一改往日的疲懒模样。
“跟我来!”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郑重,顾乡也不自觉严肃起来,走出十几步后,华医生弯腰钻进一个小口,顾乡快步跟上,这里原来是一条通道,高度不足一米五,但长有十好几米,如果是崇山来,倒是可以昂首挺胸走过去。
忍受着口鼻中的不适,以及地上的污水,顾乡艰难穿过了这条通道,又进入一个开阔的空间,一进来,他就发觉了不对,
呼吸声,很多人的呼吸声!以及哭声!
刚才在通道里,因为空气的流动,所以还听不真切,现在已经能听得很清楚了。
华医生站在他身前,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移动手电射出的光柱,顺着这道光柱,顾乡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场景,然后他就忽略了空气中刺鼻的味道,睁大眼睛,张开嘴巴,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入目所见的是一排排笼子,有铁笼子,也有木笼子,像是码头的集装箱一样被靠墙码放得整整齐齐,不,更像是宠物店,
呼吸声的来源也找到了,笼子里,是小孩子,有小男孩,也有小女孩,有大一点的,由于看不真切,只能估摸着已经有十来岁了,也有小一些的,裹着肮脏的尿布,正举着小手小脚,顾乡之前听到的哭声就是这些小婴儿发出的,可能是太累了,哭声早已不再洪亮,反而虚弱、低哑,哭一阵,便歇一阵,仿佛下一刻便要哭断气去。
所有的孩子,都很脏,他们的活动空间只有笼子里那么大,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最大的笼子也只有七八十厘米的样子,随着光柱的移动,被照到的孩子便瑟瑟发抖,拼命将身体往里面缩,胆小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更多则是神情麻木,好像完全失去了这个年龄应有的活泼……以及恐惧。
即便看见有人过来,
即便身上伤痕累累,
即便本能地躲避亮光,
可却没有一个孩子说话,除了呼吸声,便是婴儿那断断续续的哭声,
一种诡异的平静!
顾乡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心再看,可是华医生并不打算放过他,
“我们继续往里走!”
说完后,华医生便向里走去,顾乡连忙跟上,却觉得脚步有些虚浮,一边走,顾乡一边估算,刚才他看到的就有差不多二十个孩子,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看到多少。
走了有四五十步,又是一条通道,穿进去后,是个相对小一点的空间,顾乡一进来,脸色就变了,空气中的恶臭依然,却多了浓重的血腥气以及腐臭味道。
华医生还是一言不发,只用手电指引顾乡自己去看,
这里没有笼子了,但在看清楚后,顾乡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刚才看到的那些孩子,显然在身体和精神上都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厚厚的脏污也掩盖不了身上的伤痕,但与这里的孩子比,却已经是一种优待了。
地上有十几个孩子,是的,就那么或坐或躺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随着手电光射过,孩子们像是害怕被光柱打到身上似的,瑟缩着开始移动躲避,随着他们的动作,顾乡才听见一阵阵“哗啦”声,原来这些孩子都被铁链锁住了,再看细点,便发现这铁链的一头固定在墙上,而另一头则连接着一个项圈,正挂在这些孩子的脖子上。
倒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被这样锁住,有个小婴儿被人随意放置在墙角,顾乡眯了眯眼睛,走过去,他本想把这孩子抱起来,但腰弯到一半就僵住了,小婴儿的一只腿已经没有了,简单包裹的纱布居然是黑色的,顾乡用自己的手电对准那里,凝视了片刻,才意识到那不是黑色,而是暗红,这是人为的!
小婴儿没有哭闹,正睡得香甜,顾乡想试试他的鼻息,可是手刚伸出去,华医生就开口了,声音喑哑,“别,别吵醒他!”
顾乡顿在原地,然后用力将手拽回,将身子撑起,再去看其他孩子,才发现几乎每个孩子都差不多,已经没有完整的了。
他低下头,涩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卖掉就好了吗?”
华医生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开口:“你觉得他们会被卖到哪里?”
“工厂、农庄、山里……”
顾乡的声音逐渐变低,他知道,这些孩子太小,干不了活的,干不了活,自然就挣不到钱,买家就会亏本,这买卖就不划算了,想要买个孩子回去好好养大的,终究是极少数,那么买这些孩子回去能有什么用呢?
无非就是去偷鸡摸狗,沿街乞讨罢了!
可是,如果不打断手脚,弄出一副可怜模样,过往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谁还会偶尔同情心发作下,扔下两个硬币,进而获得自我满足呢?
如果不割掉舌头,毒哑喉咙,万一有个能说会道的,又或者是本地孩子遇到熟人,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找治安署平事情,又得花上一大笔,买家岂不是要亏更多?
他想到了小敏,当时小敏就已经被毒哑了,幸好,华医生出手治好了她,想到这,顾乡仿佛抓住了什么,急忙对华医生说道:“你不是自比华佗吗,你能治好他们吧,你一定能做到的,请你治好他们吧!”
到最后,他的语气已近哀求。
“可是我今晚就要死了,”华医生声音低沉。
突然,一道身影闯进了顾乡的视线,那是……一条狗?
顾乡走过去,然后就发现,果然是一条黑狗,奇怪的是,他看不出这狗的品种,伸手去摸,触感确实是狗毛,察觉到有人触碰,那只狗醒了过来,眼睛里居然也露出恐惧,瑟缩着向后躲闪,嘴里发出却不是狗叫,而是奇怪的呜咽声。
顾乡愣了愣,转头向华医生投去疑惑眼神。
华医生没有走过来,而是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
顾乡听不懂,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什么意思?”
“采就是收集、采集,”
“生就是原料,指的就是这些原本身体完好的孩子,”
“折割就是字面意思,折断、切割,一般……是用利器,比如斧子,一下子砍断,这样伤口整齐,方便下一步操作。”
“四个字合起来,意思就是直接砍断幼童的手脚,全身涂满药水让其皮肤溃烂后,再用漆粘上动物的皮毛,把他们做成一个个“人不人,畜不畜”的怪物,但却保留了人类的神志,可以按照主人的命令来完成各种各样任务,以此来吸人眼球,像动物一样卖艺乞讨,帮主人挣钱。”
“虽然看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连我都有些受不了,人类,呵呵!”
随着华医生的讲解,顾乡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脑子里仿佛被一柄大锤重重轰击,让他目眩神晕,耳鸣不已,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双手勉强撑住,然后便狼狈往后挪动,眼前的“黑狗”竟让他双目刺痛难耐。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