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妇女收拾着碗筷,赵修义与中年男子则是坐在门口那道横杠上,仰望天空。
“小子,不管你是何人,为什么受此重伤,我们夫妻二人都不会过问,等你好了以后,我自会带你出去,把你放在最近的城镇,从此有缘再见,不过,你可别想打我们的歪主意,听明白了吗?”
赵修义微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男子皱了皱眉,
“大哥,我知道,您和大姐是隐藏在此的大人物,不过,小弟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既然大哥大姐救了小弟,小弟无以回报,若是有朝一日能再相见,小弟定答应大哥一个……不,三个要求!”
“十个行不行?”
中年男子一句话,却让赵修义嘴角一抽,那妇女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给了男子一记指头,没好气地道:
“就知道欺负晚辈,没个正行。”
男子咧嘴一笑,赵修义注意到妇女挺着的小腹,眼神柔和,
“大姐和大哥,生活在这里很幸福?”
“幸福?何为幸福?”
妇女抚摸着小腹,喃喃道:
“每个人所认为的幸福,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幸福,与你们的幸福,有着不少差别,我夫妇二人,只要能吃饱喝足,夏天不觉得热,冬天不会冷,没有人来骚扰我们;每日踏踏实实地管着庄稼,上山能砍到柴火,这种充实的生活,就是我们的幸福。”
赵修义回过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一阵恍惚,妇女搬了张竹编座椅,坐在赵修义旁,与自己的丈夫相视一笑,中年男子看着赵修义,
“小子,你的幸福是什么?”
“我的幸福。”赵修义沉默了良久,静悄悄的夜晚,屋旁那篮球场大小的庄稼地中,不时传出蛙声与蟋蟀声。
“家。”
赵修义缓缓站起身,似是想通了什么,神采奕奕。
“家?家和万事兴,想必小弟的家中,有着你深爱的家人吧。”妇女慈爱地抚摸着小腹,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杂草,起身笑道:
“小子,不是大哥急着赶你走,伤好之后,就赶紧回家,别让自己的父母担心,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小媳妇儿也不少了吧?赶紧回去,别让她们担心。”
妇人白了中年男子一眼,旋即笑吟吟地看向赵修义,道:
“小弟别听他的,想住多久就多久,虽说我们家不富裕,但是增加一口饭,还是足够的,管饱!”
“呵呵,多谢阿姐,阿姐的好意小弟心领了,明日小弟便离开,就麻烦大哥了。”
赵修义微笑拱手说道,
“小弟,可是你大哥的话让你生气了?怎地这么快就想着离开?”妇人讪讪一笑,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柔声询问道。
赵修义摇了摇头,
“阿姐错意了,非是大哥的话逼迫小弟我离开,而是小弟自己有所感悟,况且身体已经好上一大半了,不能总在这里叨扰大哥大姐二人不是?而且就算你们想要我留下,我也没脸皮一直在这里蹭吃蹭喝……跟何况,大哥说了,我也有我的家,我也有我的爱人,我有兄弟姐妹,也有师傅师娘,所有的所有,都是我要保护的人。”
“对了,大哥,小弟有一事不解。”赵修义忽地皱眉问道:
“我有个朋友,修炼了一种能使人失去情感的……准确来讲是失去爱上他人的那种感情,他周围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如此修炼,但他就是不肯,您说这种修炼之道,是否是正确的?”
中年男子摇头笑了笑,道:
“尘世间,大道三千,没有一种是真正正确的,像你说的这种人,无所谓对与错,但我想,那种功法,并非真的能让人失去情感,无情道,在我看来,恐怕是逐渐失去所有情感,最后沦为一个是人但却非人的怪物,所以——我也是不赞同继续修炼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赵修义急切问道。
中年男子狐疑看了一眼赵修义,并未说破,道:
“有一种杀伐果断,是对敌人的冷酷无情,其实世间道法,大多有着相似之处,就说那无情道,是一步步从有请道中蜕变而出,终成一道,本质上,它们之间还是殊途同归的。”
“对敌人的无情……”赵修义低下头,眉头紧蹙。
妇人与中年男子相视一笑,
“好了,小子,别想太多,该去歇息了!大门就甭关了,这里不会有人,也不会妖兽胆敢接近,放心住着便是。”
“嗯,多谢大哥大姐了,阿姐,时间也不早了,您肚子里的小家伙想必也困了,早些休息吧。”
妇人点了点头,缓缓走入屋内,中年男子对着赵修义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留下一句话:
“人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逃不出一个情字。”
赵修义坐回门前,单手撑着下巴,抵在膝盖上,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
赵修义便随着中年男子,通过了一条隐秘的小径,出了山谷。
山巅上,
中年男子背手而立,那挺着小腹的妇人不知何时来到男子的身边,后者回头一笑,握紧女子的玉手。
“这孩子真傻,就这么在外面睡了一宿。”
“呵呵,还不是你没告诉他我们家有两张床铺?”
“怪我咯?”妇女抬手,作势便愈打,中年男子缩了缩脖子,忙是转移话题,道:
“你说他是哪家的?”
“你就这么确定他是那些家族的?”
“那是!可并非每个人承受那般重伤,还能活下来的,就算是你我的境界,也一样。”男子微笑道,那双眼眸,似能穿透万里之遥。
“看来越来越热闹了,你是不是想回去看看了?”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中年男子,后者哭笑不得,点了那妇女的额头,道:
“回去作甚?本就不是同种种族,这一界有我需守护的族人,那便够了,更何况,还有你。”
妇女嘴角微扬,将螓首倚靠在男子肩上,忽地想到了什么,疑惑看向中年男子,问道:
“那孩子离开前,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中年男子微笑,沉默不语。
几日后,
赵修义背着一袋包裹,踏入了一座城池,交了些许入城的碎晶,大步踏入其中。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赵修义一袭青衫,不算起眼,但也不会轻易被人忽视,心境的提升,再加上化星境的底子,气质出尘。
不少妙龄女子看见某人,虽然有些嫌弃那青衫长袍的寒酸模样,但对于某人的这副皮囊,还是会心生好感的。
赵修义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那一间名震商界的楼阁,可这座城池,似乎不在那女子的商业范畴内。
“哎,这里是哪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呢?”赵修义有些懊恼,出来前,没有问那中年男子紫云轩的所在。
“哎,这位大叔,你知道紫云轩在什么地方嘛?”
赵修义途径一家包子铺,伸手给了那胖男子些许彩晶,要了两个肉包,咬了一口,笑问道,这几日一直风餐露宿,没吃上什么正经的饭菜,除了自己体内那振奋的变化外,自己也没遇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紫云轩?哦,你说的是那家特能赚钱的,什么都卖的大铺子?”胖男子带着浓重的乡土口语,挠了挠脑袋,赵修义点了点头,这么说,也算正确。
“哦,那就不巧了,我们这小城子,偏僻,那些大店铺都在主城子那里。”
胖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正东方向,道:
“哝,一直走,那边会有车队护送你到主城。”
“怎么?有什么危险吗?为什么还需要护送?”赵修义不解地问道,胖掌柜像是看白痴一般看了赵修义一眼,将热腾腾的包子打包递给一旁的其他客户,继续解释道:
“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瞒你说,这几个月,原本联通主城的那条官道,出现了一群不晓得从哪出现的奇怪妖兽,专吃过路人,要没人一起过去,你恐怕就得……”胖掌柜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赵修义郑重点了点头,拱手道:
“多谢大伯相告,后会有期。”
赵修义转身,对着胖掌柜挥了挥手,离去,那胖掌柜摇头一叹,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典当着自己的生意。
这一边的城门口,赵修义果然见了不少车队人马。
在打听一番后,赵修义掂量了自己身带的彩晶,这些彩晶号称是那中年男子的私房钱,不过都是自己离开时,那妇女交给自己的。
赵修义回想起那二人,虽然有很多不解,但也不作过多的猜忌,既然那二人不愿暴露身份,既然能以大哥大姐小弟相称,既然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那以后若是有缘再相见,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自己也会报答那二人。
“那个——客官,您能来我们车队吗?”
就在赵修义算好价格,抬脚欲要前去那看似比较靠谱些的车队,一个柔弱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赵修义回头看去,之间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约莫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轻拉着自己的袖子,俏脸微红,紧张地看着自己。
赵修义注意到少女身后的那几人,似有些恍然,一辆不起眼,更可以说是有些老旧的马车,一匹可见胸骨的精瘦黑马,一个老人战战兢兢地站在马车旁,注意到赵修义的目光,尴尬笑了笑。
那马车上,似乎也只有一位乘客,那虽然身着素衫,头戴围纱帽,但阻挡不住体态婀娜的一位女子。
“你们……就三个人?”赵修义微笑问道,少女看着这高大男子脸上如沐春风的微笑,原本就红扑扑的脸蛋此刻更是滚烫,忙是低下头,颤声道:
“不,不是的。”
“哦?”
在赵修义好奇的目光下,少女小声嘀咕道:
“加上公子你,就四个了。”
赵修义哑然,没好气地道:
“加上我就四个人?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天生怕死,而且又没什么战斗力,听人说要去主城只有这一条路,路上又有那么多凶险,那为什么我还要冒危险和你们一起呢?”
少女神色有些难堪,似是羞恼于自己的以貌取人,看似温柔的公子哥,其实都是这种怕死的主?不过接下来赵修义的话,却是让少女又是失望又是开心,
“不过,我更是个贪财的主,若是你们价格不高,我也是很乐意一起的。”
“那是自然!我和阿爹可是这里最便宜的!呃——”少女忙是捂住嘴,看了眼四周,不少人像是看白痴一般看向赵修义,没钱?没钱还不如呆在城里头,自己的一条命是用钱能衡量的?
赵修义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嘀咕声,微笑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柔声道:
“我们走吧。”
少女欣喜地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回到了那老人身旁,老者道谢几句,但听过自己孙女的话,逐渐对这男子不太感冒了,什么叫视财如命?
“老爷爷,待会儿出发,我想坐在车里头,您也知道,我这人怕死,不想看到一些血腥的场景,所以……当然,价格什么的都好说。”
“嘁。”
那蒙面女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赵修义看了这白衣女子一眼,指着她,道:
“这样吧,她出多少价钱,我双倍给你们,怎么样?”
“啊?这……”老人无奈看向那女子,少女微微有些气恼,但也不便多说什么,怎么说好歹也是自己请来的顾客呢?
“一百红晶,你要出,就出两百红晶。”
女子冰冷的话语吐出,赵修义神情不便,微笑道:
“两百红晶倒是真没有,那在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勉强和婶婶您一起坐咯。”
“你!谁是你婶婶!”
女子猛地回头,怒斥道,老人见状不妙,忙是打了个圆场,道:
“哎呀,二位英雄,小老儿感谢你们能选择小老儿的车队,小老儿知道二位都是心善之人,要不这样吧,二位客官每人各在车内停留一半的路程,时间到了,便给下一个人乘坐,如何?”
赵修义与女子二人不再争执,沉默着点了点头。